“太过分了,不理你了。”寄眉说到做到,转身不睬他了。
  砚泽扳过她的肩膀笑道:“你啊你,帮砚臣谋婚事的时候,不是挺有主意的么。怎么到了金翠身上,就畏首畏尾的了?!小刘掌柜家里只有一个老父亲需要照管,没有刁钻的恶婆婆。这几年,他赚了不少银子,家里不知比那些打肿脸充胖子的殷实人家强多少。人品也好,别看长得好高高大大的,却不好勇斗狠。金翠嫁给他,不是吃亏,而是占便宜了。你干脆点吧,直接敲定这门婚事。”
  “……和砚臣的婚事不一样。砚臣再怎样,他是男人,妻子不好,他可以冷落可以出妻,总之有活路。金翠不一样,说到底是女人,万一嫁个不好的人,这辈子就毁了。”
  “啧啧,瞧你瞧你。你不如给金翠改名叫金砖,然后一辈子搂在身边,反正给谁你都不放心。”
  寄眉道:“……不管怎样,容我再探探金翠的口风,从长计议。”
  “我的天,你还要从长计议。我看你不是要把丫鬟配人,而是嫁女的架势了。”砚泽嗤道:“没错,她是从小跟着你没错。但婳儿她们也跟着我,该配人的时候,我可没含糊。”
  “那能一样么。同样是从小跟着,你一直把她们当奴才,从没往心里去。金翠则不同,我把她当成姐妹一般。”
  砚泽点了下她的眉心:“那好,你就为了你的姐妹好好费心吧。反正我尽力了,刘虎样样不差,依我看,和她最般配,人选我给你了,余下的,我不管了。”说完,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寄眉晃了晃他的胳膊,砚泽装作睡着了,不应声。
  寄眉知道不能强求丈夫,他做到这个地步已算不错了。在他心里,丫鬟是下人,要买要卖,随他高兴,无需费心思替他们操办婚事,尤其金翠和他有罅隙。她想到这里,轻声道:“……还是谢谢你……”
  “把‘还是’两个字去掉。”他睁开一只眼睇她。
  “……谢谢我的好相公。”她笑。
  砚泽吃这套,嘴甜说两句好话,他便不生气了。笑着压住她:“嘴上说谢谢可不行,你得拿出点甜头给我尝尝。”她笑着推他,推不开,渐渐的放弃抵抗,与他缠绵一处。
  —
  为了操办元毅的周岁酒,萧家上下又是一番折腾。周氏讲究排场,大孙子的周岁酒定要办的风风光光的,银子花的流水一般。寄眉便觉得丈夫有的地方的确像自己的婆婆,只要他们愿意,可以不计后果的对你好。但若是没有感情,心灰意冷了,一点恩惠不带漏给你的。
  周岁酒前一日,萧家沉浸在欢乐愉快的气氛中,主要是长房这边快活,其他几房就是凑个热闹,粘粘喜气。
  一早,寄眉抱着儿子去老太太那里请安,老爷子喜欢重孙子,一直抱在怀里。寄眉跟老太太说话,一会没注意儿子。过了一会,就听奶娘在一旁惊呼:“啊,糖块得拿远点,别叫小少爷吃了。”
  老爷子笑着摇头:“没吃,没吃,我看着他呢。”
  奶娘不敢检查,周氏却敢。她上前一步,叫元毅张嘴,没看到糖块。又去掰他的小手,见手掌里黏了一块糖,已经融了。周氏脸色登时一沉,硬是从老爷子怀里抢过孩子:“好险,要是没人发现,一会塞嘴里,该呛到了。”
  老爷子黑着脸解释:“……孩子什么都乱抓,一时没注意。”
  周氏拿掉元毅手里的糖块,一边拿帕子擦,一边道:“照管孩子一会也不能马虎。”说的老爷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叫儿媳妇数落的滋味不好受,可谁叫他确实出错了。
  老太太瞅了眼那边的状况,重重的叹了声,没说什么。寄眉猜不出她是对谁不满,或许对两者都不满。
  从老太太那出来,周氏便叮嘱寄眉:“以后少把孩子往这儿带,老人家岁数大了,老眼昏花的,照顾不好孩子。今天要不是我在一旁瞅着,糖块卡到,有个三长两短,有你哭的。”
  寄眉轻易不训斥人,但这一次,不禁埋怨奶娘:“你是怎么做事的?小少爷偷拿东西在手里,你没发现?”
  奶娘也是一肚子委屈,她哪能没规矩的盯着老爷子和小少爷的一举一动。
  周氏冷声道:“行了,往后记得点,少往这边领。”说完,又叮嘱寄眉几句,往自己院回了。
  寄眉回到自己处,叫奶娘把小少爷抱去休息,她则叫金翠去把明日负责布菜的管家娘子叫来。
  金翠自从知道婚事,情绪时好时坏,少奶奶想把指给小刘掌柜的,那个人的模样,她不大记得了。说喜欢不喜欢,说讨厌,那人的举止,也不惹人讨厌。尤其少奶奶自从那日之后,再没跟她提起过这桩事,更叫金翠心里起起伏伏,但又不好意思开口问,真真如百爪挠心,十分难受。
  回过神来,她猛地发现自己走错路了,挠了挠头,嘿嘿一笑:“瞧我这记性,少奶奶要找的黄嬷嬷在大厨房那边,我怎么走这儿来了。”仔细一看,这处是通往二少爷院子的小花园。方才愣神,从东院出来,直接拐这儿来了。
  金翠咂咂嘴,往回走。忽然看到梨树后面有人影在推推搡搡。她心道奇怪,大白天的,谁在鬼鬼祟祟,便蹑手蹑脚的上前仔细看,就听树后有人说话。
  “你真是傻透了,大少奶奶把你卖了,你还帮着人数钱呢。她叫咱们住在一起,就是为了让咱们两个内斗。眼看二少奶奶要进门了,你还跟我斗什么呀,咱们得想办法见二少爷一面,这才是正事。”
  “我是来试婚的,试婚不成,我回邱家是要被卖掉的,大少奶奶慈悲心肠把我给留下了,我感激她还来不及呢。二少奶奶进门就进门,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伺候好老太太,等一年半载后放我回去,我该侍候二少爷就侍候二少爷,该伺候二少奶奶就伺候二少奶奶。四小姐,您不高兴,想见二少爷,您自个去,我不跟着。”
  有个人影要走,又被一把给拽了回去。
  “大少奶奶恨着邱家,才不会让你好。你不想法子见二少爷,叫他开口求情把咱们弄出去,你就一辈子当倒痰盂的丫头罢。大少奶奶人前装的好,其实一肚子坏水,我进门前,太太都跟我说了,就是陆寄眉咄咄逼人,出损招坑害我,叫我变成妾室的。她真能对你好吗?”
  金翠听出来了,原来是邱四和樱桃,她挽了挽袖子,哇的大声一喝:“好哇,你们凑到这,讲大少奶奶的坏话,跟我去见大少奶奶领罚。”
  邱姨娘冷不丁见个黑胖子冲出来,吓的一愣,认出是大少奶奶身边的人,唬的直后退:“金翠姑娘,你听错了,我什么都没说。”
  樱桃胆小,见金翠要逮邱姨娘,赶紧撒腿跑了。金翠恨的一跺脚,就去扯邱姨娘:“你跟我来,你跟我来。”
  邱姨娘跌在地上,顺势抓了一捧土,往金翠脸上一扬,然后爬起来,哭着往外边跑:“来人啊,丫鬟打人了,丫鬟打人了。”
  ☆、 92第九十二章
  受伤的明明是金翠,她迷了眼睛,摔了一跤,眼睛红彤彤的流泪不止,痛的呲牙咧嘴。
  “……我打你?我怎么打你了?”她愤愤不平的握拳道。可这时听邱姨娘哭喊着跑远了,心想不追不行了,弄不好人家真的以为自己打了她。惩罚她倒不要紧,叫别人误会自己仗势欺人,给少奶奶带来麻烦就糟糕了,忙也追了上去。
  “去哪儿了,人到哪里去了?”金翠出了园子,红着眼睛四下巡视。见到二门处闹哄哄的,以为人往那边跑了,便揉着眼睛跟了过去。
  “你回来!”她一边大喊一边往外跑。一脚迈出门坎,不等落地,猛地觉得前面来了一座山,她收脚不及,整个人撞了上去。只觉得眼前一黑,鼻子剧痛,咕咚一声栽在了地上。
  平日里只有她小心走路,怕撞到其他人的时候,哪里有被人撞晕的机会。如今躺在地上,眼冒金星,金翠很没真实感。
  “啊,你没事吧?”头顶上传来粗犷的嗓音:“呀,有事,流鼻血了。”
  流鼻血了,谁?她么?金翠上手摸了一把,果然热乎乎的东西流了满脸。眼睛被沙土迷了,痛的睁不开,费了半天劲,眼睛都没睁开。
  “哈哈哈——谁家的熊婆娘躺这儿了,瞧这满脸血,还不快抬家去。刘虎,是你家的吗?”
  金翠听得出,上面这把幸灾乐祸的声音是萧砚泽。那么刚才跟她说话的人是谁?刘虎?采石场的刘掌柜的?想到这里,金翠的脸上腾地的一红,顾不得眼冒金星,捂着鼻子,就要爬起来走人。
  萧老爷子那边缺应景的山石,萧砚泽前几天打招呼叫人挑选几块好料子运来,今日回家,正碰上采石场的刘虎刘掌柜的来送石料,便一边聊一边进了门。结果才进二门就见金翠一头撞来,结果撞到了刘虎身上,满脸是血的倒地上了。
  萧砚泽笑够了,见金翠要跑,忙叫她:“你都受伤了,要往哪里去。快回来,叫人带你去洗洗。”
  金翠这会勉强睁开一只眼睛:“回大少爷的话,我没事,我得去找邱姨娘……”
  砚泽继续打趣:“别介呀,我是你们撞婚的见证人,哪有新娘子就这么跑了的。”瞅了眼刘虎。
  刘虎听大少爷这么说,怪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脑门:“撞破相了的话,我想想办法吧。”
  萧砚泽笑道:“下月把酒摆了,只有这法子了,你掂量办。”
  金翠越听越不对劲了,捂着鼻子,踉踉跄跄的往院里跑。
  刘虎担心的唤她:“金翠姑娘——”
  萧砚泽没看够笑话:“金翠,你跑什么,快回来。”无奈金翠打定主意要跑,一路小跑着进内宅了。见人跑了,砚泽还是笑:“自己一头撞过来,说她两句还跑了。”
  刘虎捏了一把冷汗,看着地上的血迹:“真不要紧吗?金翠姑娘没撞坏吧。”
  “没事,撞不坏。”砚泽笑着摆摆手:“你先招呼人把东西送进去,然后去大厨房吃顿饱饭,留下来明天吃酒。”
  刘虎早知道明天是小少爷满月酒,听大少爷肯把自己留下来,赶紧道:“谢大少爷,谢大少爷。”
  砚泽点点头,往后院走了。
  在回廊里走的时候,就听隔壁院子传来哭哭啼啼的哭闹声。砚泽一愣,因为这院住的是自己的弟弟,他喜欢安静,平日里没半点动静。今天这是怎么了?若是别人的院子哭闹,他也就不管了,但偏是砚臣,这就蹊跷了。
  正想进去看看,正巧就见丹儿跑了出来。
  丹儿见到他,先是一愣,接着便开始告状:“大少爷,奴婢正要去找大少奶奶求援呢。邱姨娘哭哭啼啼跑进来,非要见二少爷,说金翠姑娘要打杀她,说什么也不走。二少爷留也不是,撵也不是,奴婢只能找大少奶奶拿主意了。”
  又是金翠,砚泽似乎明白刚才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别愣着了,去罢。”砚泽吩咐丹儿去找寄眉。自己则先进了弟弟的院子,就见邱姨娘在院里抹泪,哭的很是伤心。
  见了萧砚泽,邱姨娘忙控诉道:“大少爷,您得给我做主,没有这么欺负人的,丫鬟追着主子打,我若不是跑的快,怕是要死在她手里,也没机会见二少爷了。呜呜呜呜……”
  金翠爱动粗,这不是第一遭了,砚泽一点不怀疑她粗了野蛮这点,但是金翠也不是平白无故撒泼的人。加之对邱姨娘没好印象,砚泽冷声道:“这事找大少奶奶理论去,在这里哭什么。”
  邱姨娘啜泣道:“我是二少爷的妾室,难道受人欺负,不该来这儿么。”
  砚泽冷瞥她一眼,进屋去了。邱姨娘见大少爷不领她进屋里,继续哭道:“我命如何这么苦,连也丫鬟都欺负我,我哪里做错了,这般不受待见。呜呜呜呜……”
  砚泽进屋后,见砚臣扒着窗缝往外看,表情纠结。砚泽问道:“你心疼她?”
  砚臣苦闷的道:“于心不忍总是有的。她是庶出,出身也不大好……她说她命不好,我理解。再说,看女人哭,心里总是不舒服。”
  “瞧你这点出息。哦,她一哭,你就心软。你也不想想,她是不是对的。”
  “……”砚臣不出声了。
  砚泽道:“等你大嫂过来处置罢。”
  “……她受了委屈来找我,我觉得我不为她做点什么,有些过意不去。”这个女人毕竟是他的妾室,哪有不维护的道理。
  “这还圆房呢,你就拎不清了。”砚泽杵着下巴叹道:“我开始后悔了,或许不该给你纳这么多妾室。有丹儿一个就够了……”
  “不是您想的那样!”
  砚泽无所谓的道:“不过也难说,常五小姐一进门,你就听她的话了。”
  砚臣低声道:“嗯,不能让您和嫂子再费心了,我们自家的事,我们自己解决。”
  “呦,还没娶过门呐,就‘你们家’了。”砚泽笑道。
  砚臣不好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话间,见寄眉领着金翠急急往院里来了。砚臣眼尖,看到金翠鼻子红红的,愕然道:“不是邱姨娘把金翠姑娘打成这样的吧……如果是的话,也太吓人了。”
  “是她自个撞的。”砚泽说完,见寄眉跟邱姨娘说了什么,然后往屋门口走了。
  砚泽赶紧摆正身子,端正坐好,品茶等着妻子一行人入门来。
  砚臣一见寄眉,赶紧起身,把位置让给大嫂坐了,他则站到大哥身旁。
  寄眉瞅了眼丈夫,见他低头品茶,应该是不打算掺和这事,凑热闹看戏,看她如何处置金翠和邱姨娘的纷争。
  “……”寄眉道:“你们谁先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邱姨娘啜泣道:“我和樱桃在树下说话,金翠姑娘可能听错了什么,便上来打我……呜呜呜……胳膊、脖子,全被她掐红了。”
  金翠不甘示弱:“你说大少奶奶坏话,我都听见了,叫你跟我见少奶奶,结果你拿尘土扬我,我眼睛都快瞎了。”
  话音刚落,不等寄眉说话,就听砚泽冷笑道:“真有趣,每次别人说少奶奶坏话都能被你听到,你是顺风耳还是千里眼?!”
  “……”寄眉瞥丈夫,心道敢情你不是看热闹的?她清了清嗓子,低声道:“你们各执一词,看来得去喊樱桃过来了。来人,去把樱桃喊来。”
  等人的空隙,砚泽继续呷茶,金翠愤愤的揉眼睛。寄眉看的心疼:“金翠,你再去洗洗眼睛和鼻子吧。”
  砚泽笑问:“眼睛是邱姨娘迷的,你这鼻子是怎么弄的?打哪儿磕的跟少奶奶说了么?”
  寄眉道:“跟我说了,找邱姨娘的时候,撞柱子上了。”
  邱姨娘道:“这可跟我没干系。”
  砚泽一挑眉:“哦,你跟着柱子真有缘分。”
  这时,去找樱桃的人回来,回话说:“樱桃姑娘说她脚崴了,不方便走动,然后她说她不记得跟邱姨娘说什么了。”
  并不出人意料,樱桃只等着从丫鬟升姨娘,不想惹事。平时跟邱小姐不合,但关键时刻,也不落井下石。寄眉道:“不记得那便算了。”
  砚泽道:“不能就这么算了,丫鬟动手追打姨娘,太没规矩了。金翠是你的人,你既然要管家,得拿住点魄力来。身边的人都管不住,如何服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