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二四章——乱京之变(四)
翰林院,藏书阁内。
戚宗弼望了眼窗外已经大亮的天色,忍不住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卷宗。
值守的书阁先生坐在碳炉前,刚刚打盹醒来,睁开惺忪睡眼,发现戚宗弼还坐在桌前,桌上的油灯已经熄灭了。
“戚相,你已经在这连续坐了两天了。”书阁先生半垂着眼睑开口,“今日大典,你该离开了。”
“我省得。”戚宗弼轻声应道,“再等等。”
“戚相在等什么?”书阁先生不解。
“……等一个消息。”戚宗弼似在喃喃自语,目光落到桌上的卷宗上,那卷宗封皮上写着:东瀛书纪。
“消息?”书阁先生用铁钳翻了翻碳炉,让炉子里的火光更旺了些,“什么消息这么重要,能比大典还重要吗?”
戚宗弼不答。
气氛正要沉默下来,忽然楼外响起踏雪匆匆而来的脚步声。
稍顷,有人推门而入,直奔戚宗弼走来。
“大人,查到了。”来人是戚宗弼家仆。
戚宗弼扶着椅子起身,却久坐后无力,只觉双腿一麻,整个人就要往地上栽倒,家仆眼疾手快,赶紧将他一把扶住。
戚宗弼扶稳桌子,急道:“快说!”
家仆沉声开口:“得大人令后,属下连夜快马赶至东海,沿海岸线打探,问询渔民,得意确认,半月前确实有见东瀛人浮尸漂来,尸身不着片缕。除此之外,属下还探得,自去年起,祸乱沿岸的倭寇便少有出现,据传闻是被一伙新冒头的势力收编剿灭了。”
戚宗弼浑身一震,他推开家仆往外快步走去:“快备马车,进宫!”
与此同时,皇宫中钟鸣号响,大典终于拉开了序幕。
伴随着号角声,司礼监掌印江书黎拾阶而上,站于金殿外,高声宣呼:“时辰到——万民朝伏——启大典——群臣觐见——”
力士拉动铰链,宫门发出厚重沉闷的声响,缓缓拉开。
群臣百官并立成列,垂首肃容,从宫门缓步而入,神情恭谨。
马秀秀站在打头的第一位——这原本是苏亦的位置。在她旁边还空出了一个位置——这本该是戚宗弼的。
马秀秀心头有疑惑一闪而过:怎么戚宗弼也不在?
说来马秀秀也从未经历过这种阵仗,又站在这打头的位置,难免心中紧张,就算有些许多余的疑惑,也转头就抛开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身边站着的不少官员都是苏党一脉,锦衣卫总使与东厂厂公卓不茹也赫然在列,这些人都清楚马秀秀与苏亦关系匪浅,自然会照顾着。
马秀秀身后就是内个首辅韩启平,他小声开口:“马姑娘莫慌,只管按之前司礼监授的礼仪往前走便是。你是代表苏太师来的,万不可乱了方寸,教别人瞧了笑话。”
马秀秀悄悄深呼吸一口气,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群臣缓行百千步,于金殿长阶前停下,在广场上站定。
江书黎见群臣识礼有序,没出什么差错,不由微微点头,他小声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口宣呼:“群臣至——行功劳者——备德行者——入宫觐见——”
偏殿外,叶北枳百里孤城等众人早已列队站好,听得金殿前传来宣呼,旁边的司礼监公公赶紧催促起来:“走走走,到将军们了!快去!”
在这里的大都是军伍出身,一辈子没进过皇宫,虽然事先被司礼监交待过,但事到临头,难免还有些慌乱茫然。
司礼监公公在旁随行,不时急得抓耳挠腮:“慢点的!慢点的!走快了!”
“莫乱莫乱!”
“那个谁!别挠痒痒!”
“还有那个!把腚收回去点!”
“莫忘了!站在群臣右边!”
走上大广场后,公公也不敢再开口出声了,好在队伍也还算整齐,没出什么岔子走到位置上站好。
此时的广场中,最前方的中间站着群臣,左边是以马秀秀为首的文官,右边是于世邦为首的武官,中间留出了宽敞的通道——供稍后的上前进贡者通行觐见。
在武官队列的右边,则是叶北枳等有军功者的队列;在文官队列的左边,是民间风评良好,有大德行者的队列。
待众人站定,江书黎看了眼日头判断时辰,自觉差不多了,才宣呼道:“天威浩荡,煌兴大闰。万国来朝,四海具伏。宣——众使节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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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京城很是热闹,早在天还没亮,街上就已经摆满了做生意的摊子,京城的百姓最喜凑热闹,自发的往宫城方向过来,在城墙外更远些的外围观望着这等盛况,人群越聚越多,隐隐有万人空巷的景象,反倒使别处罕见人影。
福照院子里,杨露一大早就外出去采购路上要用的补给,家里只剩下池南苇与方定武施淼淼三人。
池南苇提着桶,正在给菜圃浇水,施淼淼从灶房里端来新换上的碳炉,方定武殷勤地跟在她后面。
“这次咱们帮了皇帝这么大的忙,一辈纸荣华富贵肯定是少不了的。”方定武早在数天前知道要回嘉定州就开始计划起以后的日子了,“再加上老镖头已经得到平反,我想呐,等回去后,就重操老本行,还是干镖局,还打咱们长风镖局的名头。”
施淼淼翻了个白眼:“你有什么功劳了?那是叶大哥他们的功劳,你出什么力了?”
池南苇听得忍不住嫣然发笑,摇了摇头继续浇水。
这时,一只脚迈进了福照院子的大门,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在了池南苇身上,他朝着这边径直走来,在小院外停下,隔着篱笆默默看着池南苇。
“老人家,你找谁?”方定武在院子里朝来人打招呼。
池南苇听到声音,茫然间缓缓抬头,视线正与老人对上。
就这一瞬,池南苇如坠冰窖,整个人僵立原地。
“是……你……”
来人摘下斗笠,露出了傅一然苍白的头发。
“跟我来。”傅一然目不转睛看着池南苇,不带丝毫商量的说道,说罢,径直转身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