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谨身殿的宫人们均会瞧见,东宫的丞局大人每日都会率领全局下人跪于谨身殿前,跪上一天,浩浩荡荡,卯时来,戊时归,风雨无阻,过去了好几天……
殿里的宫娥们见如此俊雅的男子天天跪在殿前,心疼极了,每日都聚集在廊前瞅着阶□姿不改的柳大人咬手帕……
而皇帝陛下却是正眼也不瞧,每日上下朝都直接路过,吝啬分一点青眼给丞局大人及其跟班,顶多偶尔冷“哼”一声。
外加太子殿下突然间整日待在端本宫中,不见外人,于是乎……宫廷中又有了诸多猜疑——
宫女甲:“哎哎哎,你们有没有发现最近太子殿下都不出门的?”
宫女乙:“对呀,而且典药局的那帮人每天都在皇帝寝宫前从早跪到晚,真是近来的宫中一大奇观啊!”
某年纪大一点的姑姑:“呵……真是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呢,跟十多年前几乎一模一样。”
宫女乙:“十多年前?”
姑姑道:“十一年前,大皇子殿□染重疾,一直难愈,那时候,大皇子卧床不起闭门不出,一大帮子太医也天天跪在谨身殿前求当今圣上宽恕。”
宫女甲睁大眼睛:“后来呢后来呢?”
姑姑目光悠远:“后来皇帝陛下怕宫中氛围对大皇子身体不利,就将他送到栖霞寺疗养,八年后,他康复归来,成为了你们现在所熟悉的……太子殿下。”
宫女乙:“啧啧,也就是说,太子殿下最近不出门,可能是旧疾复发了?”
姑姑堵住小宫女的嘴巴,厉色道:“这话可不能乱讲,老身也只是说像,不可轻易断言。”
甲&乙:“我们懂,懂……”
=。。=
就这么持续了半月,某晚,谨身殿的册公公照常关闭殿门,他望了眼门外那道修长的影子,影子的主人正慢慢直立起身体,不由轻叹了一声,打算将最后一点门缝掩紧,就听见脑后传来一声浑厚的男音:
“小册子,那小子可还在外头?”
册公公放手,回身恭敬道:“回陛下,是的,那孩子还在门口,他每晚皆是最后一位离开。”
“跪多久了?”
“一整天。”
“朕是言跪了多少天。”
“半个月了,陛下。”
“哦~”皇帝陛下扬起尾音应了声,沉默了一会,才悠然道:“嗯……去把他叫进来吧,朕有些话要问他。”
册公公喳了声,赶忙回身,叫住正要背身离去的高大黑影,“柳大人还请止步!”
那段背影闻声止步,他一身青衣,修竹般挺拔,无波真古井,有节是秋筠。
他显得沉静而端雅,月明星稀,夜露打在花瓣上,他在此间不急不缓回过身来,仿佛天地间唯一人而已……
他礼貌的作揖礼,夜一般漆黑的眸子不带波澜地看过来:“不知册公公叫下官何事?”
册公公愣了愣神,才道:“先别急着回去,陛下唤你有事。”
“好。”他淡淡应着,徐行上台阶,跟着册公公步入殿内。
皇帝陛下正在紫檀长案后翻折子,见谢诩进来了,他行礼参拜后,皇帝也只从折子后头翻了个眼瞧他,而后继续去批阅奏折。
根本没有让他平身,也不正面看,只随意道:“谢小子,最近天天在朕寝宫前跪啊跪的,跪得可痛快?”
谢诩道:“托陛下的福,还不错。”
皇帝将看好的一封搁到别处:“你自己犯的错,还要找一群典药局的下人来垫背?”
谢诩清淡一笑:“如若只有我一人来跪,宫中就不会盛传太子旧疾重发,而是会别有一番旖旎猜想。”
“……”皇帝陛下噎了一下:“你莫跟朕耍嘴皮子,你近日这番举动是故意的吧,怎么,想为铃兰谋一条后路?”
谢诩扬眸,直接案后的老人:“非也,微臣是在为陛下谋一条后路。”
“呵呵呵,”皇帝接连冷笑三声,唰一下将手中奏折直接砸飞至谢诩膝前:“朕还需要你来帮?!不知好歹的东西,以为耍点小聪明就能让你见到太子了吗?痴心妄想!”
谢诩捡起那封奏折,随意瞥了眼,慢条斯理折叠好:“一切皆在陛下您的掌控之中,下官只是应陛下心思顺水推舟罢了,您不必动怒。”
皇帝陛下闻言面色稍霁,从椅子上起身,慢吞吞走到谢诩面前,俯视其洋洋得意道:“你不是言此生不再跪玉氏一族的么。”
是此生不再跪玉狗……谢诩强压下极想纠正的欲望,沉声平静道:“臣只讲过此生不跪玉氏,但未曾言曰不跪岳丈。”
皇帝听完这句话,被呛得半晌说不出话,但慢慢地,面上浮现出一抹可疑的红晕,耳根也有绯色攀上,他一甩袖暴怒地回到原位:“混账!谁是你岳丈!你这个小叛贼,简直太混账了!谁想当你的混账!哦,不对,岳丈!”
谢诩不由勾唇,将那封折叠齐整的奏折双手端举至半空,道:“陛下近日似乎很为倭寇扰镜一事烦忧?”
皇帝陛下:“关卿何事?”
谢诩道:“臣有一计。”
皇帝陛下:“呵呵,想拿这个来收买朕吗?”
谢诩仿若不闻:“可将他们一网打尽。”
皇帝陛下:“……不需要你的计谋,朕自有对策!”
谢诩道:“微臣并非为了收买陛下。”
皇帝一副不为所动地模样道:“为了铃兰?”
“不,是为了报答当年陛下的一饭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