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锋走了,找房屋中介看房子去了。
白雁站在窗口,看着他走了很远,才抽了下鼻子,无奈地用另一只稍微完好的手拭去脸颊上的泪。她真的很为冷锋的关爱感到温暖并贴心,她也不古板,如果冷锋是个陌生的男人,出于节省的角度,她能接受男女合租。
可是他是冷锋呀!
一旦两个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那就是代表她正式答应冷锋的追求,虽然冷锋不会勉强她,但她也过不了自已这一关。
享受别人的付出,却不回报,这不是白雁做人的原则。
她现在可以开始接受一份新的感情吗?
白雁摇头,她不是矜持,也不是观望,她是......真的觉得自已和冷锋不合适,因为她父不祥,因为她的妈妈是白慕梅。她不能在每一次恋爱开始前,都对别人说“你去云县调查一下我的情况,然后......如何,如何......”这些都是她无法启齿的痛。她可以背负,别人不一定可以。
冷锋失去双亲很早,在姐姐的照顾下长大,但在他心里面,对父母之爱非常非常的渴盼,这就让他对未来的岳父岳母的期望很高。这样一个苦孩子,她怎么能让他去面对她那个惊世骇俗的妈呢?
记得那次在电力部疗养院出外诊时,冷锋曾经笑着说白雁任性,是不是给爸妈宠坏了?那口气很羡慕很向往。白雁就在那时,听了心头一抽。
适合冷锋的女子应该是双亲健全、恩爱、和美,把女儿宠得像公主般。爱屋及乌,疼女儿,必然疼女婿,视冷锋如亲生儿子一样,嘘寒问暖,关怀备至。逢年过节,一家人一起,丈人和女婿对饮、畅谈,女儿和妈妈在厨房里忙碌,笑声飘荡得很远,很远......
她能给冷锋这些吗?答案当然是“不能”。
明天是因为白慕梅,不能和她相爱;康领导是因为白慕梅,以爱为名报复了她。
白雁不敢尝试答应冷锋追求之后,当他知道了白慕梅,不堪接受,再与她分手这样的一个结果了。
白雁现在真恨老天捉闹,她一个人租公寓也好几年,从来没出过事,怎么偏偏这会儿遇到个抢劫犯呢?
人背的时候,喝凉水也碜牙呀!白雁感叹,心里面悄悄琢磨着,该找个什么合适的理由,既能打消冷锋合租的念头,又能让冷锋感到不受伤害。
冷锋在外面转到中午,下过雨之后,温度又降了几度,他冻得鼻子红红的回来,带白雁去吃火锅,边吃边把看房子的情况说了一遍。
租房子也是讲缘份的,这心急火燎的,还真找不着合适。
白雁用一只手别扭地挑着滚烫的年糕塞进嘴巴里,咝咝地直抽气,“不急,这抢劫犯的事一出,我那小区加强了保安力量,以后不可能再出事的。你其实没......”
冷锋瞪了她一眼,打断了她,“这个问题,我们还需要再讨论吗?”
白雁噤声,埋头吃菜。
“吃完,我送你回去午睡,我继续出去找。”冷锋把她空了一个角的碗再次填满了菜,白雁瞅着他体贴入微的动作,心里翻江倒海,起伏个不停。
小的时候,在雨中走路,总爱挑着积水多的洼处走,不然就爱挑窄窄的路芽子,像走钢丝似的,时不时滑一下,啪地摔倒在地,爬起来,继续走。
人大了,其实也是这样,明明眼前有宽敞大路,却挑崎岖泥泞的小道行。
人生不曲折,还叫人生吗?
可是,谁是宽敞大路?谁是崎岖小道?
白雁喝了一口汤,辣得直吐舌头,眼泪都下来了。
冷锋看着她那样,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笑笑。
两人吃完回公寓,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柳晶提着个行李箱,像个流浪儿似的蹲在大门处,两眼怅然失措。
一听见脚步声,柳晶缓缓抬起头。“雁......”她像看到个救星似的,上前抱住白雁,“求求你,收留我两天,好不好?”
白雁洞察分明地斜睨着她,“是不是做什么见不得光明的坏事了?”
柳晶吓得花颜失色,忙捂住白雁的嘴,对着脸色不太好看的冷锋呵呵一笑,“冷医生,雁她胡说八道,你别当真。呃,雁,你的手怎么了?”柳晶低头,这才发现白雁包在纱布里的手。
白雁心里面因为柳晶的出现,悄悄松了口气,她不方便开门,把钥匙递给了冷锋。
冷锋开了门,看着柳晶提着行李进来,一叹,好了,他不必着急去寻房子了。
“我的妈妈呀,这是真的。”白雁说得很轻描淡写,柳晶还是吓得不轻,然后,她一拍胸膛,“雁,那从今天起,我就搬过来保护你。”
“到底谁保护谁哦?”白雁取笑道。
柳晶脸一红,低下眼帘,朝白雁递了个哀求的眼神,白雁笑笑, 不再说下去。
有了柳晶在,冷锋没什么事做,也插不上话。“白雁,我去医院给你办个请假手续,你昨晚没什么睡,睡会吧!柳护士,白雁手不能碰水,也不方便,一些事麻烦你了。”
“不麻烦,一点不麻烦,我和你家白雁谁跟谁呀!”柳晶暧昧地对着两人挤挤眼。
冷锋俊脸抽搐了下,但没生气,表情很愉悦,白雁落落大方地笑着,只当听了个和自已没多大关系的笑话。
冷锋走后,柳晶真的很体贴地帮白雁洗脸,脱衣、铺被,并陪着一同钻进了被窝。
“离我远点,一身的酒气。”白雁笑着推了她一把。
“雁,老实交待,你从什么时候起,和冷医生到了这种出双入对的地步。”柳晶呵了呵手,咯吱着白雁。
白雁笑得软成了一团泥,直求饶,“你别顾左右而言他,我和冷医生行得正,坐得稳,你呢?”
柳晶笑意一僵,收回手,垫在枕头下面,对着天花板直发愣,许久,才幽幽地叹了一声,“雁,你说我是不是想男人想疯了,都饥不择食了。”
“真的把人家简秘书给强暴了?”白雁很八卦很兴奋地瞪大了眼。
柳晶白了她一下,侧过身,两人脸对脸,“没成功,但也差不多少了。”
柳晶记得在酒楼,自已和简单要了两瓶酒,然后你一杯我一杯,像比赛似的灌下去,肚子里像塞进了一团火,烫得浑身上下都如烤炉般。
简单提议说出去吹下风,她点头,觉得眼前的人、桌椅,所有的一切都上下颠倒,左右摇晃着,她一个趔趄,向前栽去。
“小心......点......”简单像个红脸关公,对着她直乐,“现在承认了吧,我......酒量比你大多了。”
柳晶摆手,“吹牛,咱们......续摊再喝。”
简单还算好,记得买单,两个人扶着出了酒楼,风一吹,酒劲往上涌,柳晶深一脚浅一脚,最后的印像是简单拉着她上了辆车,司机问去哪,她嘟哝着说了个地址,然后什么都记不清了。
“雁,我睡得正香,突然听到手机在响。我闭着眼去摸手机,突然摸到了一条手臂。我睁开眼,看到自已和简单搂得紧紧的,我的腿还翘在他的腿上,我......还感觉到了男人清晨习惯性的勃起。我吓得惊跳起来,他也跟着惊跳起来,抱着头,像看着鬼似的看着我,接着,慌乱地就夺门而去了。我花了二个小时,才清醒过来。值得庆幸的是,我们俩身上的衣服都很整齐,床上也没奇怪的斑点,这说明我们是喝醉酒、上错床,纯睡觉而已。”
“那你干吗心虚地逃到我这儿?”白雁问。
柳晶脸苦成了一团,“我好不容易说服自已不要去多想这件事,这就是个意外。我刚把屋子收拾好,听到外面有人敲门,我从猫眼里一看,是简单。我吓得蹲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他说他知道我在屋里,想和我谈谈。我哪有脸和他谈,我想一定是我被李泽昊刺激到崩溃,潜意识里想以牙还牙,于是,我......强了人家纯洁的简秘书,不过,没成功。后来,他手机响了,他说他先去办公室写个材料,再给我电话。我敢再呆那屋吗?”
白雁很不厚道地哈哈大笑,“柳晶,简单现在也失恋了,你们就凑一堆吧!你不是一直说大冬天的有个男人,既能享性福,又能取暖,这送上门来的,你就收了吧!”
柳晶拧了下白雁的脸腮,恶狠狠地说道:“我是想嫁人,最好嫁个比李泽昊好许多的男人,可是简单不是我要的。”
“为什么?”
“他心里面还牵着他女友,他要等她回心转意。这样的男人染指,属于自虐。”
“你还挺会自我保护?”
“我本来就......雁,你行行好,我丢的脸够多了,这次你千万要替我保密,别让我再丢人现眼。唉,我又不是个潮人,怎么就敢把个陌生男人带回家呢?”柳晶挠头、瞪眼、叹气,自言自语。
白雁微笑地看着她。柳晶可能自已并没发现,她今天已经没有再为失去李泽昊伤心了,她在为另一个男人而苦恼,这不是件好事吗?
简单--------柳晶----------也不错哦!
白雁在柳晶的嘀嘀咕咕中,慢慢地睡熟了。
醒来时,窗外已经黑了。她听到柳晶在厨房里做饭,客厅里亮着灯。
柳晶厨艺不是一般的可怕,手脚又重,锅呀碗的在她的蹂躏下,痛苦的呻吟着。不知做了什么,呛鼻的油烟都钻进卧室了。白雁忍不住咳了下,坐起身,还没下床,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来了,来了。”柳晶甩着手上的水渍,跑了出来。她动作粗猛地拉开门,来人等得有些不耐烦,直直地往里冲,两个人撞了个满怀。柳晶晕头涨脑地抬起头,当看见那人的脸孔时,一下子懵了。
“撞邪了?”柳晶自言自语,目瞪口呆地看着提着个蛋糕盒子的男人。
她脑袋还晕着,扯着嗓子对卧室喊:“雁!你快起来,我的眼怎么了,怎么我好像看到你那个混蛋前夫康领导了?”
康剑眉头蹙着,他嗅了嗅鼻子,突地冲进厨房,关掉轰隆隆作响的油烟机,接着把炉火熄灭,推开窗,任寒冷的北风吹进室内。
一室的油烟随风飘出,屋子里的空气变得清明。
“天,我的煎蛋。”柳晶一拍额头,跑出去抢救,锅里只成一团黑糊糊的黏状物了。
康剑又把沸得满灶台都是水沫的粥锅揭开,对着柳晶翻了翻眼。
柳晶睫毛眨巴眨巴几下,她没看错,这个脸拉着像马脸似的男人真是康领导。
怪哉!
“阿嚏。”白雁刚从暖暖的被窝出来,呼吸到一口清冷的空气,鼻子一痒,忍不住打出了个大大的喷嚏。
康剑闻声从厨房进来,一抬头,先看到白雁包裹在纱布中的手,他脸上的神情如万花筒般,急速地变化着。
惊愕、心疼、自责、不舍、内疚,最后他闭上了眼,满脸的肌肉颤动着,大口地呼吸,他突地手攥成拳,一拳头打在了墙壁上,指节突出的地方立刻就红肿一片。
康剑是中午到滨江的。车要进滨江城时,没油了。他到加油站加油,等候的时候,听到两个中年妇女模样的加油工口沫横飞地在说一件趣事。周六夜里,一个通辑已久的汪洋大盗潜进某小区的民宅,不幸被一个弱女子徒手抓获。讲述者把那个过程描绘得不亚如一部充满惊险而又悬疑的动作片,至于弱女子那是有才有貌,有胆有识。有一点可惜的是女侠在搏斗的过程中,被大盗刺伤了手。康剑听了,一笑而过,从来没有联想这事会和白雁有关。
在路上,简单的电话就是一个接着一个,他先去了办公室。刚进门,简单就进来了。压低嗓子说今天早晨,他被两个省纪委的人喊去谈话,问清不清楚华兴集团在商贸中心招标一事。简单摇头,那两个人又问了问别的。简单出来后,打听了下,发现市委里面有许多都被喊去谈了话,可是没人知道这些人到底要干吗,好像就是个例行公事的巡查。
康剑平静地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康云林原来就是分管政法的,纪委的一套工作程序他很清楚。一般是人民来信太多,或者有内部人员提供有力的证据,纪委就会派人下来调查。调查哪些人,哪些事,没人知道,等你知道了,就是纪委和你真正见面的时候。
他唯一感到奇怪的是,丛仲山曾在一次会议上飘过一句纪委要来滨江检查官员廉政情况,时间放在下个月,怎么会来得这么早?貌似工作已开展了一阵。
“其他没什么事吧?”康剑看简单像霜打过一般,萎萎的。
“没有。康助,你没别的事,我去忙了。”
“去吧!”康剑摆了下手,独自坐了会,起身向丛仲山办公室走去。
丛仲山的秘书让他等会,从书记和陆书记在里面谈话呢!话音未落,门开了,陆涤飞从里面走出来,一见康剑,忙把他拉到一旁,“康剑,你知道城建局的宋局被省纪委双规了吗?”
“我周未在省城,不知道呀!”
“今天中午的事,暂时关在郊区的一所职中内,不知道情况到哪了。”陆涤飞皱起了眉头。
“是康剑同志在外面吗?”丛仲山在里面问。
康剑向陆涤飞淡淡颔首,走了进去。
“康助呀,”没等康剑先开口,丛仲山先站了起来,笑着把他拉到沙发上并肩坐下,拍了拍他的肩,“我还没向你说声感谢呢,丛林那天闯祸了,他已向我做了检讨,还让我向康助道个歉。到底是文化不高,不知道轻重。要不是你当时在场,一定要得罪那家公司。哦,那个招商引资公司还是我托朋友关系,亲自招过来的。”
“对,我就是怕影响到丛书记,当时态度才那么严厉。”
“你做得很对。我现在已把丛林调离那个收费站,让他到交通局下属的驾校去好好工作。”
康剑一愣,心里面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丛仲山东拉西扯地又问了工作上的其他事,电话响了,他起身去接电话,电话一通,他没有立即说话,而是先对康剑笑了笑。
康剑识趣地告辞。
走到门口,他回过头又看了看丛仲山。他分管城建,城建局长被双规,简单被喊去谈话,这么多的事,丛仲山没对他提半句,不蹊跷吗?
心里面很烦,很闷,回到办公室,想抽根烟,听到隔壁小吴秘书也在绘声绘色地向简单说起女侠勇斗歹徒的事,简单半天嗯一下,小吴说得没趣,就住了声。
初冬的天,五点半往后,就差不多黑了。
康剑六点准时下班,没有多想,就直接去了白雁的租所。他知道白雁没夜班,现在也差不多回家了。
进了小区,他发现小区的大门口新设了一个岗亭,有两个保安坐在里面,看到他的车,把他拦了下来,记下了他的车牌号,其他没多说什么。
打开车门,一扭头看见搁在后座的纸盒,愣了愣,他弯身拿了过来。
多么匪夷所思,白雁竟然是那个传得滨江满城风雨的女侠。
康剑不敢以她为傲,只觉着心如断了线的风筝,晃晃悠悠地直坠谷底。
在她最需要他时,他离她几百公里。
在这个时候,发生这样的一幕。这就是天意吗?
柳晶看着康剑自责地惩罚自己,预感到一场风暴像要到来,摸摸鼻子,小心地避进卧室,门掩上,但留了一道缝,以防白雁一旦遇到不测,她好冲出来。
白雁抿了抿唇,把头别了过去,装得很自然地问:“你是不是来拿冬衣的?”
康剑不吱声,自顾走过来,把她按坐在椅中,解开纱布,抚摸着那面目狰狞的细细密密的伤口,他把嘴唇咬出了一圈血印。
“康领导......”白雁突然觉得自己很脆弱,莫名地眼眶就红了。
“刚起床,还没洗脸吗?”康剑轻问。
“嗯。”白雁低下头。
他转身走了洗手间,不一会拧了条热毛巾出来,替她擦了脸和手,给她倒了杯茶,觉得不太烫,才端给她。
“现在想喝粥吗?”人刚睡醒,不一定有胃口。
“中午吃得太多,这会不太想吃。”离得这么近,白雁看到康领导眼角处多了几条细细的纹路。
“嗯,那一会和柳晶一起吃吧!她这两天都会住在这里?”
“是的。”
“白雁,我今天把所有的衣服全拿走。”康剑叹口气,摸了摸白雁冰凉的手指。
“好啊!康领导,你还挺自觉的。”白雁弯起嘴角笑了,又露出了小酒窝。
康剑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松开,起身,推开卧室的门。
柳晶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把衣橱打开,一件件的衣服叠起,装箱,接着,提着两只大大的行李箱下去。这不是雁的衣柜吗,怎么放着康领导的衣服?
白雁只手端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淡然地看着他出去、进来。
“白雁,你送下我。”提着行李下去的康剑突然空手上来,站在门口要求道。
“你不知道跨几级台阶还是楼梯灯又坏了?”白雁拧拧眉,问。
“我就是想你送我下楼。”康剑不由分说,拖着她就走。
“我送你下楼后,你保证再也不来打扰我?”白雁提出条件。
康剑看着白雁的眼睛,目光寂静无波,“好!”
白雁也说:“好!”
他牵着她另一只没受伤的手,小心地扶着她,慢慢地下了楼。一出楼梯口,北风一吹,白雁不禁打了个冷战,本能地缩起肩。
“现在你上车吧!不送!”也不需要再见。
康剑突地拉开车门,把白雁推到后座,他跟着坐了进来,把门关得严严的。
“你要干什么?”白雁挑眉。
康剑叹口气,“柳晶在屋子里,有些话不方便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塞进白雁的掌心,“白雁,这上面是我工作之后的稿费和奖金,数目不很大,但也不算小,我本来准备是想时不时给你个惊喜的,没想到我们离婚了。你留着,想要什么惊喜自己买。密码是你的阴历生日。”
“康领导......”白雁震然,这不过年不过节的,他突然给她这个,让她觉得很不安,很心酸。
“白雁,以后如果发生什么事,有人找到你,你要坚持一点,我们是离婚夫妻,你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合法财产,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康领导......”
“这个小区住的人多,对面又是市场,很杂。你还是搬回原来那个家吧!那边属于高档小区,保全做得好,相对于这里,要安全太多。如果嫌房子太大太空,那把它卖了,另外买一套适合自己住的,但尽量要买好一点的,一定要善待自己。”康剑温柔地摸着白雁的脸。
“康领导,你......干吗突然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想向我行贿?”白雁拍开他的手,问道。
康剑苦涩地一笑,“白雁,我以前是做过许多蠢事,可是我也爱过你,你怎么就记不得呢?”
“我只记得你有两天没给我电话了,你老实交待,做什么去了?”白雁凶巴巴地瞪着他。
“去了云县。我父亲突然在那边吐血休克,经过抢救,人是没事,可是现在犹如个智障人士,目光呆滞,不发一言,没人照顾,就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不吃不喝,连大小便都不能自理。我把他从云县送到省城一院,在那里接受观察。医生说他可能是刚退职,心理落差很大,又碰上了什么打击,就成了这样。”
“这个打击可能和我妈妈有关吧!”白雁想起康云林前几天告诉自己要去云县求婚的事。
“我猜也是,不过这不是她的错,是我父亲识人不清。”康剑平淡地说。
两个人同时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可又感到心暖。现在,他们终于能平静地正视康云林与白慕梅之间这件事,没有怨,没有恨,闲聊家长里短。
“那家里现在一团乱了,吴嫂要辛苦了,又要照顾你妈妈,又要去看护你爸爸。”
“我......想把我爸妈送到北京一家疗养院去,那边各方面的条件都很好。吴嫂,我给她一笔养老钱,让她回老家去!白雁,我一直都担心我妈妈接受不了我爸爸生病这件事,你知道她对我说了什么?”
“什么?”
“她说,好了,从今以后,她终于能睡安稳觉,再也不会患得患失,我爸爸真正属于她一个人了。”
“她......一定很爱很爱他......”白雁说这话时,眼中慢慢蓄满了泪水,有点为李心霞感到心疼。
“也许吧!”康剑鼻子也发酸,“每个人对爱的演绎都是不同。他们做仇人做了半辈子,能有这样的后辈子,罢了,有失也有得。爱,是没什么道理可言的,对不对?白雁,我不送你上楼了,好好照顾自己。”
他从另一边跳下来,再绕过车头,替白雁开了门。
白雁低头举起伤手,借着路灯细细地端详着,自言自语道:“唉,也不知哪天才能好,柳晶只在这里住几天,以后该怎么办呢?”
康剑心颤颤的,“我......以后给你打电话......”他不敢去接白雁的话。
“说话算话?”白雁探过头,半个身子缩进了他的怀抱,像在躲风。
“嗯!”他允许自己伸出手,环住她的纤细,她的柔软。
“每天都打,早晨汇报一次,晚上汇报一次。”白雁得寸进尺,伏在他怀中,咬着他的手臂。
“好!”
康剑走了,车开得歪歪扭扭,尾灯跟着摇摇晃晃。
白雁等看不见了,用尽全部心力抑制的泪哗地一下流了出来。康领导今晚表现很怪,像是一个临终之人,在交待后事。每一句话都感人腹肺、真诚备至。如果没有猜错,他身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或者是预感到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人在最危险的关头,本能的反应是自救,可是他在那时,却想着了另一个人,这是为了什么?
他的工资、存款和房子全部给了她,现在又给了她一张卡,白雁知道这张卡上的钱不会是什么奖金,有可能是龌龊的、肮脏的。可是这龌龊、肮脏却让她感到无比的幸福。
此时,她捏着那张卡,任泪肆意流淌,心中已一片澄净。
白雁等情绪平缓了,才回屋。门半掩着,柳晶不在卧室,也不在客厅,桌上纸盒子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
“柳晶?”
“我在这里。”洗手间传来一声闷哼,“雁,我也不知是冻了还吃了什么,肚子突然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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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感觉,叫陌生。
有一种感觉,叫久违。
淫雨霏霏,柳晶下了公车,刚把伞打开,隔着漫漫的雨帘,看到简单站在医院大门口,焦急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她本能地伞一低,遮住了整个身子。
柳晶与李泽昊订婚早,这份感情毫无悬念,她没有过被男生追求过,更没有男生为她站过门岗。李泽昊从省师大过来看她,总是先给她电话。她忙不迭地到医学院为他借宿舍,咬牙省下一叠饭菜票,在他来的那天,早早地到车站等人。
柳晶的心控制不住地怦怦直跳,冰凉的雨丝也浇不去脸上的羞红。她把伞稍稍抬了下,偷偷看过去。简单来了不是一会,半个肩都被雨淋湿了,裤管也是如此。
他差不多每天都给柳晶打电话、发短信,想和她谈一谈。柳晶是真的没那个谈谈的勇气,只得做了只驼鸟,把头埋在沙子里,躲一天,算一天。
简单没办法子了,只能到医院门口捉人。
柳晶并不会自恋地认为简单是来为自己站门岗,她知道简单是个君子,莫名其妙地和她上了床,总得解释一下,说点什么。
说什么?酒后乱性呗!
柳晶急得团团转,瞧着时间一分一秒地度过,眼看就要到上班时间了,要是迟到,这个月的全勤奖就泡汤了。
女人,没了爱情,再破财,不是亏大了吗?
柳晶一咬牙,硬着头皮往前走,与简单隔了三步距离时,她假装不期而遇地一抬眉,微笑,“简秘书,你怎么在这里?”
简单看着柳晶,突然张口结舌,脑中一片空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来之前,他不仅打好了腹稿,甚至还草拟了一份书稿。
简单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循规蹈矩的人,没做过惊世骇俗的事。谁会想到他这样的人,也会玩一夜情,虽然一夜情未能得逞。人家玩一夜情,都挑陌生人,他偏偏挑了直接领导的前妻的朋友,两人还一同做个伴郎、伴娘,太恐怖了。
不过,他太专注于恐怖,反而没有分心沉浸于失恋的痛苦之中。其实,他这几天,就很少想起以前的女友,脑子里整天盘算着怎样和柳晶说这事呢!
柳晶见简单久不答话,正中下怀,“我快到上班时间了,先走一步。”
“我有话要说。”没等她逃脱,简单成功地抓住了手臂。
肌肤的碰撞,两个人都情不自禁颤栗了下。
“简秘书,如果你想说周六晚上那件事,我们是成人,都清楚那是个意外,别往心里去,也别在脑子里留下太多的画面,然后,你工作,我上班,一切都没改变。”柳晶像连珠炮似的,啪啪说了一串,抽臂。
“就这样?”简单心里面无由地一恼。
“不然还能这样?”柳晶就差向他求饶了,时间就是金钱呀,又过去几分钟了。
“我......”简单张张嘴,把她往路边拉了拉,免得挡着进来的车辆,“我认为不止如此。”
“简秘书,我知道你想斥责我品德低下、作风随意。其实,你不需要说,我自己已经深刻反省过了。对不起,简秘书,都是我不好......呜......”柳晶突地轻抽了一口冷气,身子一僵。
简单讶然地转过身,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远处,站在一个气质斯文的男子,手里提着个保温瓶。
久违的保温瓶。
柳晶不由回忆起她和李泽昊甜蜜的时光,他比她擅长厨艺。冬天,舍不得她值夜班辛苦,有时间,他就会煲点汤给她送来。她接过保温瓶,两个人坐在楼梯口,他看着她笑眯眯地喝着,突地,她鬼鬼地凑过脸,两个人就吻到了一处。
今天,这保温瓶又是送给谁?
柳晶身子一晃,像是站立不住,她不禁抓紧了简单,往简单怀中靠了靠。
简单从柳晶的表现中,一下子猜测出对面的男人是谁。想起柳晶曾陪他喝酒消愁,他忙义气地把手臂张得更大,环住了柳晶的腰,虎视着李泽昊。
生活有时候很戏剧,有时候很狗血,但这就是事实。李泽昊苦涩地一笑,叹道。
人,最怕比较,也怕时光。
有了比较,才知道自己原先曾经有多幸福过。
有了时光的打磨,才让他清晰地看穿一个人的真实本质。
十四年,柳晶对他的爱能一如往昔,而且是越来越浓,老公长,老公短,叫得他感觉自己像是世上最帅最优秀的男人。
他与伊桐桐不过才四个月,两个人之间却已变得如路人一般陌生,有时连眼神交会都没有。他们并没有正式分手,可是两人之间比分手的恋人还要冷漠。
她总是在他的面前,拿他与康剑比较。这个不如,那个达不到。最后,她很讥讽地告诉他,他连康剑的一根脚趾头都不如。她现在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听了伊桐桐的话,他没有生气,也许生气这个词不足以表达他的感受。
他变得沉默,替自已感到可悲,替伊桐桐感到可怜。
现在这一切,是他们的报应。
爱情,真的不会在原地守候。
李泽昊无言地看着那个紧紧抱着柳晶的男人,把保温瓶往身后避了避,低下眼帘,转身走开了。
“他......他什么也没有说……”柳晶眼泪哗地一下流出来。
“那是他没脸说。”简单哼哼,皱着眉头看柳晶,“你哭什么?”
“他看上去很瘦、很憔悴......”
“你舍不得他?”
“不是,”柳晶摇头,“就是有点唏嘘。你说他今天是来找我的吗?”
“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简单挑眉,斜睨着她,“你今天到底要不要上班?”
“啊,我被你害死了。”柳晶尖叫一声,拭去泪,踩着水花,一路小跑地冲进门诊大楼。
简单看着她狼狈的样,忍不住哈哈大笑。笑过后,一愣,晕了,他还说和她说事呢!
柳晶侧着身,趴在门边,看着简单又是皱眉,又是挠头,忿忿不平地往处走去,偷偷叹了口气。
刚刚躲在简单的怀中,男人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的心脏突突乱跳------这样有依靠、被呵护的感觉,真的,久违了。
柳晶上班,进来的第一个病人,是林枫。
林枫又怀孕了,脸色比从前丰润了许多,眉眼间都是豪门贵妇的满足。自从上次流产之后,她没有再回医院上班。她一个月那一点点的工资,还不够她老公喝一次茶呢!
怀孕十二周,胎儿心跳有力,胎音也非常好。”妇产科主任亲自为林枫做的孕检,笑着替她拉下衣服,说。
林枫请柳晶把通往外面的门关上,“卢主任,你可不可以帮我做个B超?”
“你现在没必要做B超的。”主任不解。
林枫脸一红,“我想看看胎儿的性别,不瞒你们,如果是女孩,我就不想留。”
“为什么?”柳晶很吃惊,“女孩怎么了,你不也是女人吗?”
林枫眼眶红了,吸了吸鼻子,幽幽看着窗外,“我老公在外面包了个情人,她给他刚生了个儿子。只不过那个情人是个饭馆服务员,老家在农村,我婆婆有点嫌弃她,说只要我生个儿子,那情人永远都上不了门,家产也分不到一分。到了这时,我必须要生个儿子,才能站住脚。”
检查室内,一片死寂。
许久,主任才叹了一声,“用B超来看胎儿性别,医院是不允许的。如果你想看看胎儿是否健康,我会帮你做。”
“谢谢卢主任。”林枫抓着主任的手,笑逐颜开。
柳晶同情地看着林枫,没有陪她去B超室,只觉着心里面堵得慌,她想和白雁说说话。
白雁对任何事的理解,总是独特的,她也很会宽慰人。
柳晶想和她说简单、李泽昊,也说说林枫。
柳晶连拨了几次,白雁的手机都在通话中。
谁呀,和白雁在煲电话粥?柳晶闷闷地合上手机。
天气不好,温度又低,有如残障人士的白雁呆在屋子里有点闷,电视不想看,做事情,手又不方便。从厨房到卧室,走了几个来回,她觉得要找点事做做。
她先给冷锋打了个电话。
冷锋很忙,过了好一会才接通电话,“怎么了,白雁?”
“早晨病人很多?”
“嗯,今天是专家门诊,号挂了不少,下午还要三台手术,非常充实的一天。”
“哦!”白雁有点不安,感觉电话打得不是时候。
“你是不是有事?”
“我本来想约你晚上出来吃个饭的,柳晶说这附近新开了一家湖南菜馆,里面的剁椒鱼头做得特棒。你工作吧,我们以后再约。”
“不,我有时间,不过要稍微等我一会,我去接你。”冷锋的心却不像语气这般轻快,白雁从来没有主动约过他,甚至都很少主动给他电话。
“多晚我都会等的,冷锋,雨天,路滑,你开车慢点。”白雁叮嘱。
冷锋抬眼,看着诊室外面等候的人,没有再多说。
收了线,白雁喝了杯茶,走进卧室,抱了个大靠垫,倚着床背,让自已保持一个舒服的躺姿,然后,好整发暇地拨通康领导的手机,公然地在他的办公时间骚扰一下。
“又闷了?”康剑未开口先笑。
这已是白雁今天的第四个电话了。早晨柳晶把粥水放少了,饭不像饭,粥不像粥,她打过来抱怨了下。第二个电话,说冬雨连着下了几天,晒在阳台上的衣服都干不了,快没衣服换了。第三个电话,她不知看的什么连续剧,她嘟哝了半天,把编剧骂得一文不值,说简直是毒害观众的神经,写这么个幼稚的情节。
他总是边听边笑,不需要答话的,手中可以忙自已的事,偶尔出个声就行。
“领导,我刚刚和冷医生打了个电话,和他约好了去吃毛主席家乡的菜。”白雁说道。
康剑拧了拧眉,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酸痛的眼角,“外面下雨呢?”
“就是因为下雨,饭馆里人才不会太多,人才更放松,才能尝出食物的美味。”
“喔!那去吧,吃完到家给我打电话。”
“领导,那告诉我,你刚刚心里面有一点酸溜溜的?哦,当然没有啦,我又不是你老婆,我是前妻。前妻和谁出去,都是她的自由,你不需要,也没资格吃醋。”
“你想我吃醋?”康剑平静地问。
“我不想,可我没看过你吃醋的样子,有点好奇。”
“白雁,我不会那么幼稚的。我相信你。”
“我可不太相信你。”白雁笑着抬杠,“你答应我早晨和晚上都给我打电话的,你做到了吗?”
康剑叹息,他没这个机会。因为她总是抢在他前面就拨了过来。
康剑也在克制着自已,别想白雁太多。
这几天,市政府里各种传言沸沸扬扬,山雨欲来风满楼。城建局的宋局被双规后,紧接着,招标办的主任和几家建筑公司的老总也一一落马,所有的人都在私下议论,下一个就该是分管城建的康剑了。
身处旋风中心的康剑仍像平时一样工作,依旧风风火火地在他分管的所有工作范围发号施令,指挥若定,毫不为这一切所惑。
他知道盯着他的眼睛很多,所以更要表现出正常。双规这种事,很诡异,斗的就是心智。没有证据,捕风捉影是不行的。问题是要自已沉得住气,不能先乱了手脚。
不过,康剑很清楚这是他从政以来遇到的一个最大的坎。父亲刚退居二线,他身上少了那层遮护伞,敌人就按捺不住了。
他到不在意康云林的遮护,他在意的是偏偏这时候白雁受伤了,他没有办法陪在她身边,连关心都要收敛。
白雁和他离婚了,如果他有事,他不能把白雁牵进来。
“领导,我好闷,如果晚上能出去逛个街,再捧着爆米花,一起看个电影,该有多好呀!”
康剑心里面一酸,他懂白雁的暗示,但他不能应。
“等你手好了后,让柳晶陪你逛个够、看个够。”他苍白无力地说。
“柳晶是个小气鬼,总瞄着我的钱包,要我请客。我也要让人请我。”
他想说,我们之间不要用“请”,我陪你逛街,给你买好衣服,买好吃的,看电影,买零食,想要多少买多少。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呵呵笑了几声。
“领导,你还在听吗?”
“在的。”
“其实我就是说说,我知道领导工作忙,等忙好了后,你会好好陪我的,对不对?”
“嗯!”康剑鼻子一酸,点了点头。
“领导,不知怎么,我有点想你了!”白雁柔柔地呼了一口气,低吟轻诉。
夜色阑珊,华灯初上,冷雨,无声无息,仍下个不停。
冷锋把车泊好,拿着伞,跳下车,跑到另一边,小心地扶着白雁下来,两个人相携着走进湘菜馆。
大堂内飘浮着辣子的香气和红烧肉的味道。
“你胃不好,我也不太能吃辣,别点剁椒鱼头!”冷锋看着菜单,问白雁。
“行!”白雁无所谓,主顺客意。
两个人点了烤虾、鱼香肉丝、红烧江鲫、翡翠豆腐,点心要的是野菜饼、蒸南瓜。
负责点菜的服务小姐边写边咧嘴,心里面很气愤:这两人真怪,来湘菜馆点一堆南方菜,来这干吗呢?
冷锋微笑合上菜谱。
“小姐生气了,特色菜没推荐出去,今晚提成没了。”白雁目送着小姐的倩影,闲话家常似地说道。
饭馆给客人提供的是蒙古的酡茶,味道不错,白雁连喝了两碗。
冷锋点点头,“出来吃饭,有时不全是为了口味,还图一份心情。再过两天,手也该拆线了!”
白雁把纱布解开,给他看看,俏眸如星,“瞧,我表现很好吧!这两天都没乱动,伤口愈合得很好。”
“有什么可夸的?真的表现好,就要动动脑子,为个三百块吃这么大的苦,值得吗?”冷锋从眼帘上面看她,旧事重提。
白雁歪歪嘴,把纱布重新扎好,说道:“那是你根本不了解我,才这样说的。”
冷锋失笑,“你很复杂?”
“和别人比较,我是很复杂。冷锋,你知道我没有父亲吗?”白雁眨眨眼,平静地看着冷锋。
冷锋一愣,一时没接话。
白雁继续说道:“我不只是没有父亲,而是我根本不知道我父亲是谁。我妈妈是个戏剧演员,在省里面也算是名伶吧!如果你喜欢越剧,那么你对她一定不会陌生。”
冷锋不禁坐正了身子,神情严肃起来。
“吓着了?”白雁一挑眉,淡淡地笑,“医院里没几个人知道这事,柳晶也是在我结婚时,见过我妈妈一面,她以为我父亲早逝,却不知我是父不祥。我有种预感,那个给了我生命的男人一定好好地还活在这世上,只是我不知道他,而他也可能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其实对他,已没有一点点的好奇心了,也没有期待。听我说这些,你能想像我是在什么样的眼光里长大的吗?”
冷锋没有笑,可以说,他的脑筋一时拐不了弯。他一直以为白雁是那种家境一般,但很被宠的小姑娘,性格活泼、开朗,乖巧、懂事。
服务生托着餐盘,送菜上来。
“两位请慢用。”雨天,客人不多,菜很快就上齐了。
白雁不奇怪冷锋的惊愕,“明天是我幼年、少年时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真正对我好的人。”
冷锋屏住呼吸,然后缓缓吐出。他现在有点明白明天和他说起邻家妹妹时,那种怜惜和无奈,到底是出自哪里了。
白雁特地要了瓶花雕,用红糖、生姜煮得滚开,闻着就令人心醉。她喝了两口,小脸在灯光下,灿若桃花。
“也是我一生珍爱的人。”喝了酒,白雁鼓起勇气,一口气全盘托出了。对于冷锋,她应该诚实,应该尊重,“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他在我心里的位置,但是我和他是不可能结合的。”
冷锋抿了口花雕,感觉心里面像喝进了团火。白雁主动提出的约会,果真是个鸿门约。
他没有接话,料定白雁后面还有什么话在讲。
“我们约定,虽然不能结合,但是我们会努力地让自己过好,把对对方的珍爱回报另一个珍爱我们的人,让遗憾降到最低。你看,我结婚了,明天也有了女友。我们不能让对方担心。冷医生,你有没有好奇我为什么会选择嫁给康剑?”
冷锋心重重地撞了一下,他微微有些发愣,抬头看着白雁,在灯光下,梨窝闪闪,仍然那么俏丽的小姑娘,眼神里的情绪飘荡如水。
这就是今晚的正题吗?聪明的白雁,把自己坦承在他面前,让他看得清晰,也让他知道她的心偏向了何处!
他能拒绝知道吗?
“我在遇到他之前,相过亲,也遇到几个不错的男子,可不知怎么,我对他们总是产生不了恋爱的感觉,也有预感他们接受不了我这么复杂的家境,于是,我没等开始,就说了再见。康剑和我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的人,当他追求我时,我也排斥过他的地位,他的出生,他显赫的背景,可是看着他,他身上有某种气质,让我很熟悉,让我很亲切。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们是同一类人,是同样把尾巴夹得紧紧的,在人前假装坚强、快乐,其实内心很薄弱,很自卑,对家是如饥似渴般盼望的人。只不过他没有我过得幸福、快乐,因为我有明天。”
“但你们......离婚了......。”冷锋问,声音很低,差点被厅堂里喧哗的人声淹没,白雁还是听到了。
“怎么能不离婚呢?那个时候,我们都两败俱伤,前面是险峰,后面是峡谷,如果不离,那种僵局将会一直持续下去。只要分开了,彼此冷静下来,把伤养好,在心里腾出一个地方,才能重新看清对方,理清心绪。”
“他值得吗?”冷锋心痛如绞。
“冷锋,人生是计较不得的。以前,我计较老天的残忍,为什么我不能像别人一样,有疼爱自己的爸妈?为什么我和明天明明相爱,却不能结合?计较到最后,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这就是现实,只有面对。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你会去计较谁付出得多,谁付出得少?不会的,这世界上五十亿人,和你相遇的有上千,你认识的有几百,但你只会喜欢上一个人。舍得去计较吗?为什么会觉得生命很珍贵,是因为死去的时间太长了。我现在二十四岁,算我过得很长寿,八十告终,余下的不过是五十六年。这五十六年里,我还没成家,还没生孩子,还有许多喜欢的地方没有去过,还有许多想做的事没有做,我想做外婆或者是奶奶......没有时间去计较那么多,抓住眼前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你不怕他再伤害你吗?”
白雁莞尔,“我觉着应该是他担心我会不会伤害他吧!他浑身的解数都使尽了,我知道他的命门所在,而他却不知道我的。都说男人像个孩子,我不能只接受他成熟后的卓尔不凡,却拒绝他年少时的调皮和叛逆。我们婚姻的开始是孽缘,他带有目的娶了我,我也用设防之心在观察他,稍有风吹草动,我总能把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婚姻的失败,不全是他的责任,有我的推波助澜。”
“你是什么时候想通这一切的?”
“当一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在你面前放下所有尊严,把自己低到尘埃之中,袒露自己,没有一丝遮掩;当一个男人在最背的境况下,却还用尽一切办法,哪怕去偷去抢,都要给你安排最好的生活,而他却选择从你的生活中退隐。不需要太肉麻的词语,你的心自然而然就会颤动了。”
冷锋闭上眼,有些惋惜,有些慨叹,有些心酸。
白雁用她的含蓄和坦白告诉他,他们,终究要擦肩而过的。
在迟到的时候相逢,注定了他们之间一切都已晚点----------他不知该埋怨谁,埋怨什么?感情一事,最说不清楚。如他只不过听了明天的一席话,就对她心动。追到滨江,得知她已为人妇,却还是向她表白。这从道德上很不该,但却是心之使然。
康剑在他的眼中算是一个极不负责任的混账男人,但白雁喜欢上了他。不过,冷锋不得不去想,如果他当初就知道白雁是这样的出身,白雁心里面挚爱着另一个男人,他会不会还像现在这样为她心动呢?
不管什么样的答案,现在都无意义了。
白雁说了太久的话,口有点干,倒上满满一碗茶,咕咚咕咚,一仰脖,喝了个干干净净。
“你准备复婚了?”冷锋苦涩地问。
“噗”,白雁一口茶笑喷出来。“有这样把婚姻当儿戏的吗?”
冷锋挑眉。
“我只是告诉你我的感觉,但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事。我们之间的险峰、峡谷仍然存在,可能还有其他意想不到的人出现、意料不到的事发生。现在匆忙结合,结果说不定还和以前一样。我还是先过一阵自由的单身生活。”
单身的她,也不会给任何男人机会的。
冷锋端起酒杯,变凉后的花雕有些苦涩。
“我来,我来......”吃完饭出来,白雁抢着冲到收银台买单。
冷锋怔了怔,落莫一笑。白雁真要拒绝一个人,那可能就会防得针都插不进了。
很欣慰,她没有冷冰冰地向他说“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接受你的爱”。结果虽然一样,但这样的方式,很体贴,很挚诚,很周到。
两个人穿过走廊向大门走去,李泽昊带着三份醉意,一脸潮红地迎面走过来。
白雁抬头,看到他,猜测他带着伊桐桐又来花天酒地,不禁有几丝忿怒。
“进展不错哦!”李泽昊都走过去了,眼风瞥见了白雁和冷锋,折回一步,语调平平,却分明带着一丝讥讽。
冷锋被他问得一愣,没明白他什么意思,不过倒也不用他操心,白雁抢先发了话:“嗬,这进展要是与李老师和伊老师的天雷勾动地火比,那是小巫见大巫。”
李泽昊看向白雁,脸上青筋直耸。
他了解白雁和柳晶的关系有多铁,上次看房时,他就尝到了她的厉害。她就那么轻飘飘一句话,就把他和伊桐桐炸得灰头土脸。他火不敢发,忍又忍不下,梗着脖子蹩了好一会,才强压着脾气生硬地说:“白雁,我知道你对我有看法,但我知道我活该让你对我有看法。但这是我和柳晶的事,你别不问青红皂白,就抡起棍子打人。柳晶她现在也过得不寂寞。”口气像是打翻了几百年的老陈醋。
“不寂寞?”
听他这么一说,白雁心头的火苗蹭蹭往上冒,“你的意思是说你和别的女人上床,柳晶也有错?对,对,她是有错,错在她以为你为人师表,道德高尚,有情有意,其实不过是道貌岸然的一当代陈世美。”
李泽昊直直地杵在那里,血气往上涌,面红耳赤,深吸了几大口气才抑制想要发作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是移情别恋,那她好在哪?也不过隔了几个月,她不就和其他男人搂搂抱抱了。”
李泽昊闭了闭眼,想起早晨在医院看到的一幕,额上的青筋都要迸出来了。
白雁先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冷冷一笑,“难道你想要柳晶捧着个贞节碑,给你守节?不然就跪在分手的地方,等你玩腻了,良心发现时,回去陪她看细水长流?”
“白雁,你不是柳晶,你根本不懂我们之间的十四年的爱情。”李泽昊红着眼睛嘶吼。
白雁弯起眼角,笑得眯眯的,“我又不教书育人,当然不懂,可是她懂。”她呶了下嘴。
李泽昊回过头,呆若木鸡地看着伊桐桐脸色苍白地站在包间的门口。
“李老师,你去个洗手间,怎么这样久呢?”包间里探出个头,笑着向李泽昊招手。
“就来!”李泽昊低下头,目不斜视地从白雁和冷锋身边越过。
伊桐桐僵僵地站着,一动不动。
“进去呀!”李泽昊拉伊桐桐。
“别碰我!”伊桐桐甩开他的手。
李泽昊沉着脸,用力把伊桐桐拉进包间,“砰”一下关上了门。
白雁耸耸肩,“我们也走吧!”她对冷锋说。
冷锋发动车子,上了路,扭头看白雁,“别生气了。”
“我不是生气,我只是想不到他一边搂着别的女人,一边还提十四年的感情,可怜的柳晶到现在还对他念念不忘。”白雁疲惫地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
“如果有爱,你不是说不要去太计较?”他现学现卖。
白雁滑下半个车窗,让夜风夹雨吹进来,吹走胸中的闷气。
“柳晶他们曾经是甜蜜的,一帆风顺的,没经历过风雨。现在刚经了点风浪,他就弃下柳晶走人。婚姻是一辈子的事,要同甜蜜、共患难。我与康剑没有甜蜜过,从认识起,就是风雨交加。正因为经历了这些,才意识到什么是最重要的。这不一样。想要遇见一份坚硬如磐石的真爱,很难啊!”看着外面流动的夜色,她渐渐安静下来。
冷锋始终很沉默。
他想,经过了今夜,他对爱情的理解可能又有不同了。
理解正确又如何,还有机会向谁诉?冷锋叹了口气。
这是一个极度狂欢的夜。
李泽昊当了几年的教书匠,第一次,男男女女,吃饭喝酒,唱歌跳舞,异性按摩,温柔乡中,是熏得飘飘欲仙。
外面是寒风刺骨,包厢里却是暖风习习。
在祖国的南端,濒临某海滨的开放型城市,某私立中学的教导主任,来到滨江,招摹教学精英。李泽昊是校长最最想招走的一个。
李泽昊不知喝了几瓶酒,自已也数不清,只记得这个姓万的教导主任,眼睛有点儿斜,一个劲儿地说:“李老师,给我面子,喝!李老师,我们那学校呀,风景如画,四季如春,年薪二十万,外加住房。”
李泽昊在暖风中,大脑还能保持正常运转,他口齿不太清晰地说:“要我去......可以,但我还有个条件,我......得再带一个人去。”
万老师暧味地眯着眼,“是伊老师吗?”
李泽昊瞪大眼,“你怎么知......道的?”
“知已知彼,百战百胜。李老师的情况,我是了如指掌。”万主任潇洒地一拍胸膛,“这事,我们校长早有安排,只要李老师过去,伊老师,我们也接受。”
李泽昊心里面激动得像朵沸腾的花绽放,忙不迭地拿起手机。今天,他要在伊桐桐面前扬眉吐气一回。他,李泽昊,虽然没做到大官,但以后,也可以让伊桐桐穿丝戴金,吃香的喝辣的,看她以后还会不会再拿他与她那个前男友比。
此刻,李泽昊的酒醒了差不多。
身后,万主任和几个教书匠仍在把杯换盏、热血沸腾,而眼前,伊桐桐的脸却如一块又冷又硬的臭石头。
“有话,回去再说。”李泽昊有些心虚。
今天,到底算是个喜日还是个霉日?
昨晚他不知怎么梦到了柳晶,两个人在老家的杨树林里亲吻,吻得难解难分、欲罢不能,他的手悄悄地解开了柳晶胸前的扣子,刚想往里伸去时,他被尿给蹩醒了。然后,满脑子就全是柳晶,再也睡不着。鬼使神差的,天还没亮,他跑去菜场,买了新鲜的鲫鱼,做了鱼汤馄饨,赶到医院,却撞见了柳晶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
这一整天,心就揪着,没舒展过。
现在,心更像被谁用绳子扎着了,连呼吸都不顺畅。
“我偏要现在说。”伊桐桐就觉着有杆高压水枪,自己被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不由地打了个摆子。她以为牢牢受她掌控的李泽昊,原来也会吃着碗里,想着锅里的。
分手的念头像只水瓢,晃晃悠悠地浮上来勾引她。她看着那只水瓢,手伸过去,甚至握住了。心里面却有个魔鬼般的声音吓她,丢开。
“为什么?”伊桐桐急得大声问。
“像你这样的女人,到了这个份上,一切情感都要为现实让位。”魔鬼道出了她心底的呼声。
伊桐桐委屈难鸣,身体瑟瑟发抖。她可以为康剑服从现实,可是不甘为李泽昊。
李泽昊被伊桐桐盯得汗毛都竖起来了,这时,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喝酒的人把注意力转向了他们两个,他感觉伊桐桐让他没了面子。这世上三条腿的蛤蟆找不着,女人可多了去,谁怕谁?心一横,血往上涌,“好,那我们出去说。”
他粗暴地把伊桐桐拉出了包厢,暗想只要伊桐桐敢对他发脾气,他就立刻说分手。斩钉截铁,不留一点余地。他用力把脸板得死死的,内心却翻腾着。
“你老实告诉我,你爱的到底是我还是你那个像个傻大姐似的土包子前女友?”这话,伊桐桐已经让了好几个点,并不为难李泽昊,只要他退后一步,把她哄一哄,这台阶也就下了。
可她说了“像傻大姐似的土包子前女友”,刺痛了已抑郁了一整天的李泽昊。他的眼中笼起一抹怒色,声音低哑却清晰。
“对不起,我忘不了她。”
伊桐桐一直死死地盯着他,面无表情,也不打断。
等他说完,短暂的沉默之后,她突地深呼吸,抬头,运气,扬手一记耳光,照着李泽昊的脸就甩了过去。
“有句话,我一直想告诉你,其实,和你在一起时,我都是催眠自已,把你当成我的前男友,你看,上床时,我都是闭上眼的。”伊桐桐出奇的镇定,一点都不像抓狂的样子。
“啪,啪!”一切不过发生在几秒钟,她话音刚落,还没眨眼,李泽昊一抬手,左右开弓,同样掴了她两个巴掌,比她的更响,更脆。
伊桐桐皎白的面容一下如发了酵的馒头,突地肿了起来。她像傻掉了,一动不动,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平时对她唯唯诺诺的男人。
收回手,李泽昊冷漠地闭了闭眼,“我还要多玩一会,你先回去吧!”他没再看她,推门进去,重重地甩上了门。
伊桐桐呆呆地站着,什么意识都没有。
她木木地转过身,往大门走去。不远处,几个服务小姐同情地看着她,小声地议论着。
她本能地走,脸上火辣辣地疼。她走到路边,抬手拦车,机械地说了一个地址。
头发上淋了几滴雨,滑到脸腮,很凉。
车在市政府招待所前停下,她靠着一根电线杆倚着,一动不动。
已经是夜里十点了,四周空荡荡的静,招待所的门房里灯亮着,里面专来电视机的声音。
她拿出手机,开始拨手机号码。一拨通,就被按掉,她不死心地再拨,当她第六次拨过去时,对方关机了。
伊桐桐苦笑,拭去脸上的雨珠。突地,她听到一声车响。
雨中,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招待所门前,门打开,康剑撑着伞跨了出来,车掉过头,走了。
“康剑......”伊桐桐跑了过去。
康剑吓了一跳,转头看去,伊桐桐脸红得不正常,明显有些肿,全身淋着像个落汤鸡,人都快站不稳了,头晃晃地低下来,抓着他的手,口中含糊不清地叫着他的名字,一刻不停。
“怎么回事?你被谁打了?”
伊桐桐不说话,就呜呜地哭个不停,
康剑眉头紧蹙着,瞧着看门的老头探出身,忙把伊桐桐拉到伞下,怔了怔,拦下一辆出租车,“去华兴公寓”他对司机说。
他没见过伊桐桐这样子,不方便把她带进招待所,又不能把她扔到雨里,他想来想去,把她送回公寓好了。
他把手机又开了。他在路上到伊桐桐的来电时,以为她仍是不死心,盼着能和他重新来过,烦不胜烦,就把手机给关了。
“你男朋友呢?我帮你打电话,让她来陪你。”
手机的屏幕一闪一闪,电池快没电了。康剑抿了抿唇,想起来白雁和冷锋出去吃饭,回来后要给他电话的,心里面不禁有些着急。
“不要提他,不要提他。”伊桐桐哭得更凶了,惊得开车的司机都回过头,问要不要停会车?
康剑无奈地一摆手,“不要了,快开。”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白雁的。
康剑捏着手机,迟疑了一会,按了通话键。
“领导,你刚刚干吗关机?”白雁嘴巴里在嚼着什么水果,脆脆的,听起来很多汁。
“我可能不小心碰了关机键。”
“哦,我到家了。唔,手好酸,独臂真不方便。”
“菜好吃吗?”康剑把身子别过去,尽量离伊桐桐远一点。
“领导,你的声音很小,我听不清楚。”
伊桐桐突然提高了哭声,哭她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所有的伤心,所有的难过......
“领导,你身边是谁在哭?”白雁这下,听清楚了。
“先生,你要去的是华兴公寓的几号楼?”这时,司机一个大拐,进了小区大门,问道。
“十六号!”伊桐桐抽泣着回答。
康剑心提到了嗓子眼。
白雁那边沉默下来了。
“白雁?”康剑喊着。
屏幕一黑,手机没电了。
康剑自嘲地耸耸肩,这真是屋漏偏逢下夜雨呀!
下午四点,他听滨江纪委的一个领导说,华兴被省纪委的专案组喊过去谈话了,到这个时候,华兴还没出来。
早晨市政府领导班子碰头会,丛仲山在会上唉声叹气,面沉似水,向大家沉重通报,他向省政府提交的宽大政策的申请给驳回了。
一般情况,某个领导一被双规,然后就像蜘蛛网似的,能一下子扯出一大串的人。作为当地的父母官,都会在这时向上级申请一个期限,让与有关联的官员在某日之前,把受贿的钱交到廉政账户上,然后就查到你时,你出示缴款书,就不予追究。毕竟一个市出多少贪官,父母官脸上也无光。
现在,专案组已抓进去六个了。丛仲山忙去省城活动、打点。
报告到了陆省长手中,陆省长义正辞严地把他训斥了一通,说他这是姑息养奸。
会场上,沉闷得如一潭死水。
“同志们,我尽力了,你们好自为之吧!”丛仲山习惯性的目光,探照灯一样扫向全场,最后落在康剑身上。
康剑一脸平静。
伊桐桐踉踉跄跄地下车,要不是康剑手伸得快,她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她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向了他,悲伤地看着他,“你......能送我上楼吗?我真的没有一点力气。”
康剑没有说话,扶着她走向电梯门。电梯一开,他替她按了“16”,然后,他退了出来。
“康剑......”伊桐桐绝望地看着他,挡住电梯门,眼角挂着眼泪。
“桐桐,我们之间该说的都已说完。人走在路上,不能往回看,而是要笔直地向前走。每个人都有自已该忙的事、该关心的人,我们,已经过去了。”他把她的手推开。
电梯门缓缓合上,遮住了伊桐桐的泪容。
康剑转身,出租车还在外面等他。
他说了白雁的地址。
车开到楼下,白雁租处的灯已经熄了,他在雨中站了一会,抽了枝烟,转身离开。
到了招待所,把手机充电,再拨白雁的电话,白雁关机了。
接下来的三天,立竿见影,白雁的骚扰电话就没了。康剑打过去一次,她说在医院里拆线,不方便接听,然后就挂了。
合上电话,康剑就开始心神不定,感觉像有力却使不上劲,生命里突然成了一片沙漠。心里没着没落的,发慌。脑子里好像有一团草,凌乱地堵在一起。他在办公室里怎么也坐不住,让简单开了车去旧城的工地转转。
车子开得很慢,走走停停。他一看看着车窗外面,看着外面建筑的房子、冻得光秃秃的河岸、仍坚强地泛着绿色的树木,一切无声地滑过。以前坐车他总是让简单开得快再开快,自已则不停地接电话和打电话。
“这里,以后会成为滨江最漂亮最时尚的地方。”他对简单说。
简单专注地看着前方,心情也很沉重。作为康剑的专职秘书,他知道康助现在的处境差不多是背水一战。
转了一圈,车又开进了市政府大院。
“康助,市委紧急会议,在十楼会议室。”小吴秘书跑过来,说道。
“是哪方面的会议?”简单问。
“我向安排会议的办公室秘书打听了下,说是出席的人有省纪委的领导。”小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康剑。
康剑悬了太久的心“啪”地一声,平稳着落,他拿起笔、会议笔记,大步流星地向会议室走去。
如果猜测不错,今天应该是专案组向滨江市政府的交底会,也就是说,代表专案组的工作已经全部结束,结果就在今天揭晓。
会议室里,气氛肃穆,省纪委专案组的组长严厉,端坐主持席,表情凛然,两旁分别是丛仲山和市长。其他人,也一一就坐。在场的各路诸候,摸爬滚打,哪样场合没见过?但这样的阵势,却经历得不多,个个显得很谨慎的样子。
康剑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他朝严厉礼貌地颔首。严厉是小西的父亲,和他家曾住过一幢楼。
严厉看着康剑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严厉看人到齐了,就跟丛仲山和市长示意了一下。会议由丛仲山主持,严厉发言。
会场上的气氛,一下子就凝固了。
目前,大家知道的情况,是双规了六人,城建局的宋局和招标办主任已被转送检察院立案,等待批捕,另外四个建筑公司老总在接受完调查后,平安出来。所有的人从眼帘下面偷瞄严厉,心想这次康剑在劫难逃了。
陆涤飞微笑地用水杯盖荡着茶叶,然后喝一口,再微笑地看向大家,笑容温和谦逊。
严厉咳嗽了两声,开始讲话,内容很短。讲完之后,一些人的表情开始松驰,一些要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是严厉讲错了,还是自己听错了,不管大家反应如何,片刻后便是热烈掌声。
严厉说,专案组在省委的统一部署下,对滨江市的领导干部进行调查,调查组一共七人,兵分两路,经过三个月的努力工作,查出只有几个同志自身不检点,受贿卖官,现已作出处置,但大部分是清正廉洁,成绩卓著,希望以后再接再厉,继续开拓进取。
康剑自始至终,无波无澜。心里面却犯了个嘀咕,专案组都来了三个月,之前,康云林还在职,他怎么没向自己提过一句。
掌声平息,丛仲山起身,朗声说:“既然调查工作结束,那么今晚可以大家一起放松地喝几杯,这不算影响工作吧!”
严厉没有推辞,笑着答应了。
“我们陆书记还有个礼物要送给严组长。”丛仲山说。
“酒可以喝,礼不能受。”严厉摇头。
“严组长先看看是什么礼,再作决定。”丛仲山从身后拿过一卷字画,慢慢展开。
严厉顺手接过字画的一角,字慢慢显现出来,“剑胆琴心,浩然正气”几个字跃然纸上。
“涤飞的功底没丢呀,字还是写得这么好。”严厉啧啧称赞。
陆涤飞不自然地笑着说:“我这就是在严组长面前献丑,主要是想表达我对严组长的一番敬意。”
严厉大笑,“这礼,我收下了。”
会议结束差不多天就快黑了,所有的人就直奔政府宾馆餐厅。
“怎么样?”陆涤飞与康剑走在后面,陆涤飞拍了下康剑的肩膀。
“还能怎么样,准备写反省报告吧!”康剑面无表情,“分管的辖区里出了这么多事,不能把责任往下推,我也要负领导责任。”
陆涤飞打了哈哈,“这个不过是表面文章,怎么,你帮他们找老婆,还得包他们生儿子吗?手长在他们身上,他们要收贿,谁管得了。旧城改造,那么大块肥肉,谁不想分一口。”
“你也想吗?”康剑扭头看陆涤飞。
“想呀,我又不是圣人,喜欢钱,喜欢女人,喜欢豪宅,可是我不敢。康剑,你想吗?”他挑衅带有几份奚落地迎视康剑。
康剑正要讲话,手机响了。
陆涤飞刚好也看到严厉在向他招手,谈话中止。
“康助,华兴呀!”号码很陌生,但一出声,康剑就听出来了。“今儿天不错,阳光灿烂,万里无云。”
“吃苦了吗?”康剑问。
“那些小儿科的雕虫小技算什么,我是混江湖的,黑道白道闯荡,什么场面没见过。康助,你放心,咱不是个什么人才,但绝对够朋友。”
康剑扯出一丝很淡的笑意,“我还有点事,改日给你压压惊。”
“行!”华兴挂了电话。
康剑站在清冷的寒风中,心控制不住的变暖、发热,感觉浑身是前所未有的轻松,特别的想吼,想笑。
眼前的乌云全部散去,他又看到了天边的万丈阳光。
这时,他比什么时候都想白雁。
不作多想,他拨了电话过去,白雁正在做晚饭。手拆线之后,又养了几天,除去那层纱布,感到手无比的灵活,她忙不迭地想活跃手指。
柳晶傍晚时把行李收拾收拾,说,“雁,你手也好了,心里的阴影也没了,那我搬回去啦!”说话时,眼神躲躲闪闪。
“你不怕简单再找你?”白雁关切地问。
“他......他能找我怎么样?杀了?剁了?”柳晶两手插腰,意正辞严,心底深处,却无法欺骗地说,难道她就没有一点期待与简单再不期而遇?
简单,个子不算高,样子也不很帅,还有点娃娃脸,但爱笑,有见义勇为的精神,对爱情执著。夜里睡不着时,她忍不住会拿简单与李泽昊比较,就凭对感情执著这一条,简单就占了上风。但同时柳晶也感叹,她怎么就那么背,没遇到这么个从一而终的男人呢?
白雁笑笑,没有挽留柳晶,随她去了。
当爱情来到的时候,也许我们还不知道,可是该发生的终将是势如破竹,挡也挡不住。
掌心有一道鲜红的疤痕,碰到冷水,仍感到有点胀疼。白雁尽量做事都用热水,炉子上的水刚沸,手机在响,她一抬手,烫了下,忙把手指含在嘴里吹着。
“是我!”康剑的声音饱含柔情蜜意。
“我听得出来。”白雁夹着手机,腾手把炉火熄灭,又开了冰箱,拿出酱瓜。
“在干什么?”
“做晚饭。”
“我晚上有个应酬,招待省纪委的领导,我必须要喝一点酒,给我留点粥,我结束了过去吃。”
白雁揭粥锅的手一滞,柳眉拧着,然后缓缓地展开,轻吁一口气,“康剑同志,你身为政府工作人员,最起码的做人原则是什么?”别人在落难的时候,是脆弱的,切不可落井下石,但在他春风得意时,是超强的,尽可以泼冷水,丢白眼,含讥带讽。
“呃?”康剑一愣。
“就是要言而有信。你好像忘了,这是我租的房子,不是某某超市,某某公园,任何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随时笑迎四方宾客。在我的租处里,我有权利接待我喜欢的朋友,也有权利拒绝令我讨厌的人。我曾宽宏大度地容忍过你,在某一个时期,让你自由出入。但是在十天前的一个夜晚,你答应我,只要我送你下楼,你就不再打扰我。有印象吗?”
“白雁,你是不是怪罪我把所有的衣服全拿走了?对不起,那事我做错了,事实上,它们现在全像抹布样扔在沙发上,今晚,我还把它们送回去。”康剑认罪的态度诚恳至极。
“领导,你听不懂中文吗?”白雁气得鼻子都歪了,你那几件破衣服还是送到华兴小区十六号楼去吧!
康剑叹了口气,有些委屈,“白雁,能不能宽大处理下,不要太上岗上线。那天,你还要求我早晚向你各汇报一次,这可是你允许的打扰。”
“你做到了?”白雁哼了声。
康剑叹气,老实交待,“没有,不过,我们俩是同一个人,你打扰了我,就等于是我打扰了你。”
“这能一样吗,领导?我是我,你是你!我想怎么骚扰你都可以,但是你不准打扰到我。”白雁差点没气晕过去。
“你这不是明显的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康剑不满。
“怎样,你想告我?”白雁蛮横地问道。
“不敢!”目前,滨江还没有这样断家事的衙门,康领导摸摸鼻子,把委屈生生咽下去,然后很诚挚地问,“那么,你何时会骚扰我?”
“我又不是变态,就想着骚扰人。好了,没事我挂了。”白雁没好气地挂上电话。
手机一合上,脸上狰狞的表情立刻变作一丝轻松,她仰起脸,闭上眼,深呼吸,再深呼吸,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领导没事了,终于没事了,她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但是,白雁拭去泪水,康领导在那个雨夜,却和伊美女扯到一起,这件事,她非常非常感冒。
她向来是黑白分明、奖赏清楚的人,一事归一事,就凭这个,她要和康领导好好生一次气。
事实证明,共产党的干部很多时候都是言而无信的。
白雁吃完晚饭,梳洗好,躺在床上看了会书,又看了一集狗血韩剧,感到困意上袭,把电视关了,脱衣准备躺下时,听到外面“砰,砰......”有人敲门。
“谁?”白雁没有像柳晶说的那样,心里面阴影全没了,她警觉地看着外面,背后的汗毛根根立起,声音都走了样。
“白护士,是我。”简单答道。
白雁披衣下床,只开了盏小灯,趴在门缝里往外看。见鬼,外面黑通通的,什么也看不到。
“柳晶她今晚回去住了。”白雁以为简单是找柳晶的。
门外,简单难堪地咳了几声,“白护士,康助喝醉了。”
康领导喝醉了?
白雁感到有点纳闷,喝得太醉,送到医院洗肠胃去;喝得一般醉,回家找根筷子,压住舌根,吐个干净,然后蒙头大睡;喝得微醉,那就继续莺歌燕舞、纸醉金迷。送她这里不太合适吧!
就在她忙着找理由与康领导划清界限时,简单又说话了,夹带着急促的喘气,“白护士,麻烦你快开门,康助太沉,我撑不住了。”
说话间,只听得简单吃力地闷哼地把什么重物倚着了门。
“哦哦!”有什么话,进来再说。白雁慌忙中,低头看了看自己,还算衣能遮体,不伤大雅。
门一开,简单扶着康剑像颗炮弹一样闯了进来,要不是白雁接了一把,两个人会直挺挺地栽到地上。
“白护士,康助到了,我就不打扰。晚安!”简单抹了把汗,连水都没喝一口、没多瞟一眼,很礼貌地道别。
“简秘书......”白雁看着像团烂泥样瘫在沙发上的康剑,急了。
简单微笑回头,“不要送了,白护士,我一个人可以下楼的。你照顾康助去吧!”说完,很体贴地替白雁拉上了门。
白雁手在半空中抓了抓,嘴巴变换了各种口型,最终无奈地放下手臂。
“白雁......”沙发上的醉鬼突然坐了起来,脸红得如关公似的,眼神游离迷蒙,“我想喝茶。”
白雁气闷地翻了个白眼,“我还想睡觉呢!”心里面一肚子的火,可是对着个满身酒气的人,发也发不出来,只能和自己生闷气。
“我也想!”康剑抿抿干燥的唇,托着额头,“白雁,你别乱晃,快坐过来,我看着你眼花。”
白雁瞪了他一眼,到厨房给他倒了杯茶,从冰箱里找了个冰块扔进杯中降温。
“给!”她端着杯子站在沙发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喝完了,休息下,回招待所睡去!啊......”
白雁瞪大眼,身子僵如化石,端着杯子的手不住地颤抖,水从杯子泼出了一半。
康剑毫无预警地欺身上前,紧紧地环住了她的腰,整个头埋在了她的胸口,不知用了多少力,钳得她好痛。她睡觉时没穿文胸,身子现在就穿了一件棉睡衣。隔着一层棉布,她迅即就感觉到了他滚烫的温度,接着,她突地又感到胸前有一点温热的潮湿。
康领导在哭,白雁发现了一件事。虽然他发出一点泣声,但从他微微颤栗的双肩,她确定。
白雁呆住了,胀满郁闷的心缓缓地舒展,被一种心疼所代替。她不说话,不乱动,就这样让他抱着。
屋子里静得只有两个人心跳的“砰砰”声。
官场上的应酬,说穿了就是无休止的喝酒,无休止的问候,无休止的谢谢,无休止的客气,无休止的说假话,甚至无休止的折腾,但这也是工作。
康剑一晚上,很积极地敬酒,对于别人的敬酒,也来者不拒。他懒得打酒官司,他急于应酬赶快结束,他满脑子想着的就是来到白雁这个小小的公寓,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来证实这不是个梦。
一切,用过山车来形容这一阵的心路历程,真的不为过。
他失去过白雁两次。
第一次是离婚,他心碎、失魂落魄,但是他的心没有死,他相信,只要两人心中还有爱,一定可以跨过这道大坎。在白雁面前,他不介意丢脸,不在乎装无耻、赖皮。其实,这世间,男人都是有着两张面皮。一张在外面装模作样的扮强人,另一张是摘下面具之后的真面目。
这一次,他真的是感到眼前一团漆黑,什么星光都看不见。父亲退职,舅舅们远在北京,一个救援的人都没有。这一切又是自己的咎由自取,怨不得老天。如果白雁没有让他尝到家的温馨、爱情真正的滋味,他一旦进去了,最多是感到事业的失挫,有点失意,心却不会疼。可现在一想到他将会永远失去白雁,康剑就感到心被紧紧揪作一团,疼得牵扯全身。
他从没有如此绝望过。
奇迹出现了。
他又能抱到白雁了,又可以畅想有她参预的以后的每一天,又能看到她俏脸上丰富多彩的面部表情,又能听到她对他发火、调侃、撒娇、甚至讥讽。康剑疯狂地吸收着白雁身上的热量,谈不上此刻是从低谷到漫步云端,至少是实实在在的走在路上,眼前万丈阳光。
这样的搂抱已不能让他满足他此刻的心情,突然间,康剑抬起了头,奋力一拽,把她拽进了怀里,不等她惊呼出声,不管杯子咣当掉在地上,水泼了他一腿,就狠狠地吻了上去。
他的唇滚烫,覆在她的唇上,像会把她灼伤。白雁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挣扎,她拼命地扭过头,躲开他的唇,叫道:“领导......领导......康剑......康剑......松手!唔......”
康剑听不进,霸道地用舌撬开她的牙,扣住她的颈,让她动不得。
唇舌一相闯,白雁本能地想退缩,康剑的舌已裹住了她的。冬天的客厅有阵阵凉意,但白雁浑身的体温一下就被点燃了。她睁大眼,康剑伸手盖住她的眼皮,手掌轻轻落在她的额际,温暖的、干燥的,只余呼吸和清晰的心跳声。她的手渐渐从他的肩上落下,滑到他的胸前,隔着毛衣,能碰触到“砰--------砰--------砰------”的节奏。
白雁轻轻地叹了一声,有时候,欲望是本能,或循序渐进,或长驱直入,你只愿沉迷,无力喊停。那不一定是身体的渴求,反倒像是灵魂深处孤独已久的攀援,让人紧紧抱住,不能撒手。
康剑的舌,饥渴地吮吸着、搅拌着白雁的,直到白雁感到快要因为窒息而死之前,他才抬起头。淡淡的灯光下,白雁看到他的眼神湿润而深邃,如静默的夜海,水下却是暗流潜伏,很快就要在海面上掀起巨滔骇浪。
白雁情不自禁地眨了一下眼,感觉到康剑的肌肉一块块都紧绷着,她瑟缩地合上眼,感觉到康剑的唇再次落下来,落在她裸露的脖颈上,慢慢地下移。他的胳膊越收越紧,好像要把她揉碎在自己怀里。他的吻比刚才的有力多了,疯狂多了,带着从身体里侧漫上来的情愫。她攥紧康剑的手衣,也是越攥越紧。她感觉到他的手打开一颗她睡衣的扣子,又一颗,然后他的唇落在她的锁骨上--------胸-------
“阿嚏---------”在冬天的凉意与呼吸的灼热间,白雁不自觉地鼻子一痒,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喷了康剑一头一脸的口沫。
康剑一愣,好像才回过神来,急忙伸手掩上她的睡衣。他似乎还有些脸红,但眼神中仍然带着来不及消退的沉迷。他脱下外衣包住她,让她坐在他腿上,紧紧地搂着。
直到白雁脸上的羞红稍微褪了一点时,听到他喃喃地她耳边说着:“下雨的那晚,简单送我回招待所,在路上接到她好几通电话,我就关机了。谁知道我下车以后,发现她站在招待所门前,脸不知被谁打了,又红又肿,淋得像个落汤鸡,问她话,她就哭个不停,什么也不说。我没办法,把她送回了公寓,当你打进电话时,我在出租车里,手机恰巧没电了......啊......”
这次,换康领导失声惊呼。
同样没预期的,白雁突地抬头,咬了下他的唇,唇上立刻凝出血珠,在他吃痛时,白雁成功地从他怀中挣开。
“干吗告诉我这些?”白雁冷冷地问。
“白雁......”康领导想拉她的手,被她一掌狠狠地拍开。
“她淋了雨,你就无奈送她回去,然后有没有在床边喧寒问暖呢?我的手被刀刺成那样,没听你问候一声,你还在那时告诉我要不再打扰我,然后,就走得干干净净。康领导,欺负我很有成就吗?你今天是喝醉了酒,走错地方,做错事,我可以原谅,但不会有下次了。”
这小女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康剑懵了,“白雁,你听我解释-------”
“你能保证你现在神志清醒,解释的话可以当真?”白雁束紧睡衣,昂起头。
“我可以。”康剑郑重点头。
白雁突地笑靥如花,“康领导,你现在酒已正式醒了,请打道回府吧!恕不远送。”她热情周到地跑过去替他开门。
康剑伸出长臂,揽住她,然后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腮,恶狠狠地问:“你设圈套给我钻?”
“设圈套的人是你吧!假装醉酒,骗我开门,再非礼我。”噘起小嘴,低低声的埋怨。
“白雁,这些日子,我想你都快疯了......”很没出息的共产党干部康领导趴在弱女子的耳边,承认自己的无措,“但是我不能来。幸好,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又有机会弥补你,这真好!”
要是你心里面没我,你完全可以不开门呀!康领导心里面比蜜还要甜。
“谁说有机会?康领导,很严肃地告诉你,我很生气。”
“嗯!生气是应该的。”领导表示赞成。
白雁斜眼,“在我没发火前,你还不快闪。”
领导心虚地瞟了瞟卧室里的床,咽了咽口水,收回目光,四处张望了下,嘟哝道:“你这里怎么没客房?”
“我这里还没花园呢!哎,”白雁戳了戳康剑,“我是租给自己住的,不是随时准备招待不法之徒。”
话音一落,两个人一惊,不禁想起那晚的抢劫。
“罢了,”康剑捕捉到白雁眼中一掠而过的恐惧,心中一疼,“那我今晚就在沙发上凑合一夜吧!”
“天气冷,你回招待所去,外面能叫到车的。”人也见到了,抱也抱过了,再留下来,容易擦枪走火。
“我这一身的酒气,人家司机还不敢拉我呢!有多余的棉被吗?”康剑把身子埋进沙发,摆明了不想再动弹。
白雁咬了咬唇,扭头进卧室给他抱来棉被、毛毯,还找了双拖鞋让他换脚。
“白雁,”她进卧室前,他又叫住了她,对着她微微一笑,“今晚,我就是想离你近点。有时候,最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能让人感到说不出的开心。”
她怔了怔,转过身,走过去,替他掖了掖被,浅浅地吻了下他的唇,“睡吧!”
白雁上床后,不一会,就听到外面传来康剑熟睡的鼾声。
她翻了个身,轻笑着合上眼。
尽管他们的前景并不一定是如花似锦、花好月圆,但这一刻,听着他的鼾声在身边,就已足够。
爱,很诡异,更没标准可言。
爱上一个人,不是他是个令人敬仰的英雄、是令人叹服的才子、是道德模范,不是他有多大的成就、官居几品,不是他腰缠万贯、家有良田千顷,不是他帅比潘安、面如美玉。
当爱情发生的时候,哪怕他是亡命之徒、占山为王的草寇,你也会愿意跟着他亡命天涯,上刀山、下火海,喝凉水、吃馍馍。
康领导,实在算不上是个好男人,有前科,出发点不良,现在身上还有政治污点。
但爱一个人不是寻找一个偶像。
爱了就是爱了,心动没有理由。
休假后第一天上班,白雁顶着一对大熊猫眼。
护士长考虑到她的手伤刚好,碰到太多的消毒水对伤口不宜,没安排她进手术室,让她负责整理几天的手术档案。
早晨第二台手术是冷锋的,进手术室前,他特地进档案室看白雁,还让她把手张开来,让他看了看。
“昨晚没睡好?”他对手伤很满意,看到那一双熊猫眼,他挑了下眉。
白雁脸一红,“昨晚外面有点吵,我睡觉浅。”康领导喝过酒,睡得太香,兴奋地打起呼噜伴奏,害得她这一夜差不多没合眼。早晨起来,拉着个脸,任罪魁祸首怎么哄,都没搭理他。
冷锋深究地看着她,“最近和明天有联系吗?”
白雁摇头。
“我们昨天通过电话。他已经到了俄罗斯,接下来是封闭式训练和军事演习,和外界断绝一切联系,等他回国,才能给我们打电话。他让我替他问你好,让你对自己别太苛刻。”
白雁捏着手中的笔,猜测冷锋一定和明天说了自己与康领导的事,明天懂她吗?她咬了咬唇,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淡淡地笑笑。
“中午一块去餐厅吃饭,别太晚,不然又吃不到我爱吃的什锦炒饭。”冷锋摸了摸她的头,转身出去。
“嗯!”白雁在后面答应得很大声。
冷锋涩然一笑。
白雁以为自那晚和冷锋认真聊过后,冷锋就会对自己慢慢冷淡的,心中稍微有点失落,不为别的,只为她和冷锋之间有一个共同的朋友------明天。冷锋身上某些地方和明天的习惯很像,让她感觉很亲切。在白雁的心中,也早把冷锋当成是和柳晶一般重要的朋友。她早想过,如果冷锋疏远她,她能理解。
现在,冷锋还在,让白雁感到特别的开心。
午休前一刻钟,白雁开始收拾档案,准备早点去餐厅等冷锋,柳晶从外面鬼鬼祟祟地进来了,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
“听说,昨晚康领导又去你那了?”柳晶笑得非常的暧昧。
“消息挺灵通的么!”白雁斜睨着她,“小简秘书给你通风报信的?”
柳晶闹了个大红脸,扭扭捏捏的挪到白雁面前,“别顾左右而言他,快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这个消息,确实是简单告诉她的,时间在一大早,语气是非常的兴奋。
“柳晶,你知道吗,我们领导昨晚去白护士那儿了,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你说那还不是干柴遇烈火,哈哈,只要他们复婚,那么我们的春天也就会不远了,是不是?”
柳晶站在镜子前,对着镜子里蓬着头的人咧咧嘴,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是你的春天要来到了,我的春天还遥遥无期。”口气很奇妙地带了点酸味,她知道简单做梦都想着女友回头。
简单一愣,在电话那端傻呵呵地笑。
“你一大早,就为告诉我这事?”
“不是的。我现在不那么忙了,后面几个晚上都有时间,如果你不上夜班,我们一起......”
“我没空。”柳晶寒毛突地根根竖着,她突地打断了简单的邀请,然后就急匆匆挂了电话。还没转身,手机震动了下,有短信进来。
“柳晶,如果你不想提那晚的事,那么我就再也不提。你想知道康助是怎么追白护士的吗?如果想知道,我们一起去吃火锅,如何?”
柳晶扮了个鬼脸,吐吐舌,回了条短信,只有一个字“好”。奇特地,心里面突然就窗外缓缓升起的冬阳,暖暖的。
“嗯,是去了。”白雁把档案归位,关上玻璃门,老老实实地点头。
柳晶打量着白雁,“那......没发生什么事吧!”
“该发生的都发生啦!”白雁严肃认真地回答。
“我的神,你们......也酒后乱性??那个康领导,说真的,我挺瞧不起他,脸皮老厚老厚,都说离婚了,要给对方自由、尊重,他这算什么,三更半夜闯进门的,摆明了就没安好心......”
“喂,喂,”白雁拍拍一脸打抱不平的柳晶,“他是我前老公!”
“是呀!”柳晶呛了一口口水。
“我的前老公,有我教导就好。”人么,都有点小心眼。如同自家的孩子自己怎么揍都行,可别人动一指头,就如同割肉一般的疼。同样的道理,康领导,她想怎么开刷都行,但不能让别人欺负,柳晶也不行。
“雁,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柳晶差点背过气去。
白雁讨好地笑笑,“我是替你着想的,小简秘书是他的下属,要是你和小简秘书终成眷属,你若得罪了他,会影响小简秘书的光辉前程,所以,这仇人还是我来做。”
“雁,你个死样......”柳晶羞得上前来撕白雁的嘴,白雁身子一矮,吱地一下跑了出去,两个人一路追赶着来到餐厅。
冷锋已经站在门口等了。
柳晶气喘喘地停下脚,羡慕地扭头看白雁,想雁一离婚,行情看涨,不仅前老公是旧情难舍,还有个官僚盯着雁,医院里,又有冷锋这样的优质男人守着,而雁不卑不亢,生活有条不紊。反观自己,前男友与美人出双入对,自己还与一个陌生的男人上了床,把生活弄得是一团乱。
人比人,气死人。
柳晶叹气。
冷锋看到柳晶,把白雁拉到一旁,悄声问,“你和他前男友争执的事,告诉她了?”
“没有。她听了会更伤心。”白雁摇头。
冷锋赞许地微笑,寒眸暖暖。两个人并肩向窗口走去。
“柳晶?”买好饭,白雁一回头,柳晶和别的护士挤一桌去了。
柳晶诡笑着,挤眉弄眼,指指天花板吊着的灯泡。
白雁失笑,“那我们自己坐吧!”她落落大方地对冷锋说。
冷锋低下眼帘,掩住眼中的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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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纪委专案组走了后,滨江市政府里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又到年末,各个办公室忙忙碌碌的,一个个走路都带着小跑,这样的会,那样的会,更是不断。
圣诞节这天,康剑把手里公务处理了下,问简单下午有没别的前程,简单说没有。
他让简单把车钥匙送过来,说有点事出去办一下。
开出了市政府,他才给华兴打电话。他没有去华兴大饭店,而是去了郊区一个体育馆,那里有温水游泳池,他想畅快地游个泳,然后和华兴聊一聊。
其实这温水游泳池也是华兴的产业,不过,是华兴的一个亲戚出面投资的。华兴怕树大招风,处事很谨慎。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温水游泳池。
华兴的身子早就虚了,游个一个来一回,就趴在岸边喘个不停,康剑实实在在地游了二千米,停下来喝水,两个人走进一间隐蔽的房间。
“康助,我是那个严组长亲自问话的,没什么受折腾,先问我是不是给宋局行过贿,然后是招标办主任,我说谈不上行贿,就是吃个饭,送两条烟和几两茶叶的事。他说那两个人都交了,宋局多少,主任多少。我一听是那个数,反正行贿不犯法,他们俩下了水,我就自保吧!在问话记录里,我签了字。”华兴说。
“其他没问别的?”康剑慢慢喝了口茶,问。
“他说有人检报我与你之间来往频繁,我说谁没几个朋友呀!他说你是省委重点培养的年青干部,让我离你远点,不要把你拉下水。康助,我猜测他们是捕风捉影,其实根本没证据,事实本来就没有证据,市里的干部中,你最廉洁了,我和你讲,他们那个手都比你长,我只是不鸟他们。”
康剑沉思了一会,点上一枝烟,然后站起来,走到窗前,背对着华兴,蓝色烟雾在窗前扩散。
华兴眨着眼,等待他的发话。
“你没别的事瞒着我吗?”康剑问道。
华兴挠挠头,小眼睛在眼帘下方转了几转,突地嘿嘿一笑,“康助,你信不过我?”
康助浅然一笑,“我只是问问而已。”
“康助,你放心。我这人为朋友两肋插刀,绝不做对不起朋友的事,何况是对我有恩的康助你呢!”华兴拍着胸膛,落地有声。他真的没有瞒着康剑什么,除了白雁来找过他那件事。不过,那件事是小事。
康剑点头,“出去再游会,然后早点回去。”
“不一起吃个饭?”华兴很惊讶,今天晚上,华兴大饭店里有自助晚会,邀请了滨江方方面面的人物,还有乐队和魔术表演。
“下次吧!”康剑抬手看墙上的钟,“我要赶着去买北京烤鸭。”
华兴瞪大眼,掏掏耳朵,他没听错吧!
康剑拿下毛巾,矫健地一跃,跳进了泳池。
华兴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号码,是商贸中心工地的施工经理打过来的,折身又进了房间。
“什么?拖欠农民工工资?妈的,前几天不是刚发过吗?嫌少?狗屁!唐经理,你听着,谁敢再伸手要钱,你给我用刀把他的手给剁了。奶奶的,我就不信,治不了几个土包子。又不是不给,是现在手头不好周转,明年再给不行呀!再说,我要是全给他们了,他们明年不来,现在建筑工人很紧张,让我怎么办!”
华兴骂骂咧咧地收了线,脸色气得铁青,狠狠地吐了口唾沫,才走了出去。
康剑又游完了四圈,准备上岸穿衣。
凡事是开头难,然后就容易多了。
自从有了一次同屋共居,康领导陆陆续续的把自己的衣服又捎进了白雁的租处,顺带也把自己捎进去了。
开始的时候是偶尔来蹭个晚饭,吃完了回招待所;后来变成了只要没应酬,下班了就过来吃晚饭。白雁上夜班,他也来,晚上顺便就睡在这里。白雁不上夜班,他偶尔留下睡沙发;再然后就变成了常常留下睡沙发,偶尔在看完文件之后,去卧室吹空调暖一暖,看看电视,偶尔偷个吻,抱一抱,且伺机点火烧干柴。
白雁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要是把他这行径说给别人听,别人一定会觉得她在瞎编,这人和那个坐在主席台上,讲话凌厉、冷峻俊雅的康剑市助可能是同一个人吗?
现在,康剑不仅可以经常吃到白雁的“独门绝艺”,还有人洗衣服,还有人给他买暖暖的毛袜子、毛手套。有时,两人会在周末去看场电影,散场后,哈着热气,站在街角买烤山芋,吃完,再手牵手的,谈着电影情节,一路走回家。
还有其他......康剑想着,就眉眼带笑。这种日子,比蜜恋还蜜恋,比新婚还新婚。
他以前忍受的所有孤独和寂寞,从有了白雁起,一一得到了弥补。
白雁前几天无意中提到北京烤鸭很好吃,他记在了心上。想约她去烤鸭店吃,她不肯,他打听了下,有条街上有外带的烤鸭卖。
穿好衣服,从体育馆出来,康剑打开车门时,感觉脸上一凉,他伸出手,一片雪花悠悠地在落下来,在他掌心融化。
“下雪了,今晚上要冷了哦!”华兴说。
康剑嘴角勾起一抹笑,“冷得正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