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凉亭里,皇后竟也放下了自己的架子,一团和气道,“阿瑾妹妹如今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
“皇后娘娘何出此言?”
“这宫中女官一向只是后宫的事,阿瑾妹妹几句话一说,这女官的名册就到了吏部去了,更别提她们竟还能给母亲请封诰命,这么大的事,皆因你而起。”
“这竟算大事吗?”
“阿瑾妹妹出身乡野,怕是不知道这朝堂之上复杂得很。这宫里的品级和大臣们岂能一样,多少人殚精竭虑,辛苦一辈子才当上了四品官,你可知,这道圣旨一下,大家都在担心皇上要变成昏君了。”
阿瑾觉得好笑,如今朝堂之上有几个人敢给陛下脸色瞧,也就只有你会这么闲了,“这女官之制是由陛下的皇祖父亲自设立,一应品级也是他老人家所定,又不是臣妾搞出来的。”
皇后憋着气,“从前一直好好的,到了你这就变了,阿瑾妹妹在这后宫称王称霸还不够,连朝政都要干预吗?”
阿瑾反驳,“这些女官一直都在后宫,俸禄还是归内务府发,职位任免也是归皇后娘娘管,跟前朝更是没有半点权力纠葛,怎么能算是干预朝政呢。”
“可陛下为你破了太多次例了,选秀不办,后妃不召,这次只是女官,下次若你想要插手真正的官吏任免,难保皇上不会昏了头。”
阿瑾终于正眼看了皇后,“难得见皇后姐姐这样识大体,我还以为,你只会小肚鸡肠,在背后阴人呢。”
“你!”皇后原本还算平静的心情又被阿瑾给激乱了,“本宫是皇后,可不会像你一样,只会狐媚陛下。”
“你说的一点都没错,其实我给陛下吹这道枕头风,的确是别有用心,一来是想让那些宫女安分些,有个馅饼在前面吊着,她们就不会全盯着更远处的佳肴了,二来,”阿瑾却是叹了口气,“我已经注定一辈子困在这内宅方寸之地,总要让别人多些希望,以后,我还打算让前朝也空出几个位子给女子当呢。”
“你疯了,女人怎能入朝!”
“怎么不能,你也是女人,为何总瞧不起她们。”
“男女有别,这是世道。”
“世道还让男子多是三妻四妾呢,可如今,陛下贵为天子,照样只喜欢我一个,可见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皇后觉得阿瑾十分不可理喻,转念一想,却是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是想培植自己的势力,也对,你没有母族扶持,所以就总钻研这些这些歪门邪道。”
“随你怎么想。”
皇后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一样,“哼,你如此野心,就不怕将来被皇上发现,彻底厌了你?”
阿瑾有恃无恐,“陛下可不会如此。”
“怎么不会,若是他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根本不是表面上那么纯良无害,而是一个心机深沉,充满野心的女子,还会喜欢吗?”
“皇后姐姐,这么多年了,你竟还是一点都不了解陛下。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个善茬啊,他也从不希望自己的女人是个什么都不懂,连自保之力都没有的小白兔。”
“你……”
“历朝历代,名将都不少,手握几十万大军,势必要惹人忌惮。可你要知道,君上疑心,便是功高震主,君上信任,那就是君臣佳话。后宫嫔妃同样如此,皇上相信,哪怕真的干预政事,朝堂之上皆是朋党,他也只会觉得这是在为君分忧,皇上不相信,人就是呆在宫里半步不出,他也照样会担心是不是又在想什么阴谋诡计。”
阿瑾转过了身,“这世上,能找到一个把全心全意信赖的人是很不容易的,尤其是帝王,陛下是个很谨慎的人,他把心交给了我,就不会那么轻易收回去了。皇后姐姐,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但有时候又纯粹得很,能让你忘掉一切的利益得失,只盼着对方能够开怀。”
阿瑾此时正背对着皇后,而皇后,看着阿瑾纤瘦的身影,听着她饱含炫耀的话,再想想自己如今委屈的境地,心里竟闪现出了一个危险的想法,手也不由自主地向前伸去。
阿瑾此时却突然转头,皇后的手甚至还来不及缩回去,整个人都僵硬了。
可阿瑾像是没看到一样,只是笑了笑,“皇后娘娘,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说,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陛下会不会废后?”
皇后惊了一跳,“你说什么!”
阿瑾冷下了脸,“你也知道,我常年练舞,身手还是不错的,这么点高度决计死不了。若是用一点伤,就能换皇后的宝座,挺值的,不是吗?”
“你,你说什么胡话呢,来人,快来……”可皇后的嘴却被阿瑾紧紧地捂住了,根本挣不开。
阿瑾在皇后的耳边轻声道,“姐姐,你如今能好吃好喝地呆在凤仪宫,就该知足了,不要总想着搞什么小动作,要是惹毛了我,我告诉你,莫说皇后之位,就是你的性命,我想要,也不是什么难事。”
说完,阿瑾就手下发力,一把将皇后掼到了地上,“话也聊完了,臣妾就先告辞了。”
皇后整个人摔在地上,手腕都擦出了血,“你这贱人,竟敢……”
“有本事你到陛下面前告状去,看看他是相信你,还是相信我,奉劝你一句,老实一点,对大家都好。”阿瑾冷眼看着这个本该与她亲密无间的人,一甩衣袖走下去了。
舌战群臣
照月宫。
“娘娘,这都好多天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啊?”芳草觉得如今过于平静了些。
“哪能没有动静,昨日父亲信上还说已经有多位大臣上书请求进行选秀,并劝陛下不要再专宠皇贵妃。”吴侧妃手里拿着的花都被她揉烂了,“可我们在后宫里竟一点都不知情,能压下一切非议,把消息捂得严严实实的人,除了陛下,还能有谁?”
芳草很替自家主子着急,“那事情,岂不是还得僵下去吗,旁人纵有千种办法,也抵不过陛下自己不愿意呀。”
“谁说不是呢,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吴贤妃觉得现在的日子实在是没有什么盼头,“对了,那个心儿,不是总喜欢四处乱窜打听消息吗,透点风声给她,我就不信了,皇贵妃还能坐得住!”
“是。”
——
君心宫。
阿瑾正端着点心喂着小儿子呢,澈儿却突然回来了。
阿瑾看了看天色,有些奇怪,“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呀,不用陪着你父皇吗?”
“父皇在生气呢。”澈儿放下了自己的小背包坐到了阿瑾身边。
“你淘气了?”阿瑾点了点儿子的小脑袋。
“才没有!”澈儿抬起手挡开了作怪的母妃,“是城东有个叫什么内涝的东西,让父皇很烦恼,今天还对着一位周平大人发了好大的火,说他尸位素餐,什么都办不好,不关儿臣的事。”
阿瑾赔笑道,“好,是母妃误会你了,来,吃块点心。”
澈儿嗷呜一口咬下了糕点,甜甜的真好吃,心里那点气恼瞬间就飞走了。
左手大儿子,右手小儿子,阿瑾觉得心里十分满足,可惜女儿这两天着凉了,要不然怀里再抱个小丫头,多幸福啊。
不过陛下最近好像真的很忙啊,陪她的时间都少了。内涝?这几天确实一直在下雨,难道城东竟被淹了吗,不会吧,京城的排水措施不是一向很妥当的吗。
阿瑾正想着皇上,心儿却来禀告了一件事,一下子让阿瑾的心情跌到了谷底。
“背地里说说也就罢了,居然还真的这么多人一起递奏折,一群多管闲事的家伙。”让金兰带两个儿子去玩了,阿瑾脸上的温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娘娘,现在应该怎么办?”心儿还是有些担忧的,虽说皇上一直爱护主子,但人言可畏,谁知道陛下最后会不会真的迫于群臣压力广纳后宫,冷落娘娘。
阿瑾思考了一会,起了身,“准备一下,咱们去御书房看看皇上。”
而御书房,楚元熙看着又一本请求他选秀的奏折,忍不住摔了出去,“连郑文仲都管起这事了,一个个的,就这么闲!”
“陛下,皇贵妃来了。”乐元进来禀告道。
“让她进来吧。”楚元熙缓和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你怎么来了。”
“听说陛下近日常常动怒,特意来送点凉茶给您降降火气呀。”阿瑾脚下踩到了东西,低头一瞧,原来是本奏折。
阿瑾拾起奏折,翻了开来,“为什么事这么生气?”
“别看。”楚元熙想阻止,可阿瑾已经看到了。
原来是御史郑文仲上书弹劾礼部侍郎王显私德有亏,强抢民女做他的六房妾侍,还在婚宴上虐待妻子,另一件事就是劝皇上尽早选秀,为皇室开枝散叶,莫要只顾着皇贵妃一人,为君者应当雨露均沾。
“都是一些胡言乱语罢了。”
“都写到奏折上来了,想必是人尽皆知了,陛下,掩耳盗铃是没用的。”
“朕的家事,哪里轮得到他们管。”
“话虽如此,可放任他们乱说话,到底有损陛下圣名,不如,让臣妾去与他们辩上一辩。”
“你?”
“陛下是君王,有些话自然不方便说,臣妾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子,胡搅蛮缠才正常,不是吗?”
“何必如此。”
“怎么,陛下怕臣妾说不过他们。”
“你呀,罢了,朕就答应你一回。”
——
第二天。
楚元熙早朝的时候,御史张充出列上奏,“陛下,现如今后宫空虚,您孝期已过,应尽早选秀才是。”
“张大人此言不知是出于何种考虑。”内殿突然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
一位身着宫装的美人从后面迈步而出,缓缓逼近站到了张充的面前。
阿瑾今日可是一大早就好好装扮了一番,连面相都看起来凶了许多,力求从气势上就压倒别人。
事实上,张充见到来人的确有些紧张,这后宫空虚还不是因为陛下独宠皇贵妃,没想到自己刚开口,正主就过来了,往日里在宫宴上远远瞧着这位皇贵妃,也没什么感觉,没想到近前看竟是如此有压迫感。
张充努力稳住了心神,先发制人,“娘娘乃是后妃,内外有别,岂可随意进出朝堂。”
“怎么,大人能把后宫之事拿到前朝来说,本宫这个后宫之人就不能到这里来了?”
“选秀之事关乎国本,岂能混为一谈。”
“国本?就凭一群秀女?那还要你们这些大臣干什么!”
“您这是强词夺理。”
“理在人心,不是凭谁随便说说的。”
张充有些词穷,又换了口风,“皇贵妃,身为女子,贤德为要,不可善妒,您往日里独占皇上恩宠就罢了,岂能再拦着陛下选秀。”
“拦?张大人此言差矣,本宫可没有拦,选秀与否,全凭陛下圣断,倒是你,在早朝的时候说这种事,莫不是想逼着皇上选秀?”阿瑾逼近一步,“我倒是想起来了,张大人家里就有个适龄的妹妹呢,怎么,也想博个富贵前程?”
张充慌忙对楚元熙道,“陛下,微臣绝无此意。”
礼部侍郎王显这时赶紧站了出来,“选秀乃是祖制,祖宗家法岂可轻易违背,张大人也是出于一片忠心。”
阿瑾把目光转向了王显,“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若事事都按规矩来,分毫不知变通,还要礼部作甚,王大人你说是不是。”
王显面上一派正义凛然,“话虽如此,但有些规矩,乃是古今人伦纲常,岂能逆之。更别说娘娘虽位居皇贵妃之位,终究只是妾侍,为夫君纳妾的事,不是您该管的。”
阿瑾把脚步移了过去,“本宫不该管,你就可以?”
“臣是礼部侍郎,自然有资格谏言。”
“礼部主祭祀、礼乐、教化、科举,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管起了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