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火光从她指尖迸发,魔气凝固片刻,往后退出,显出一个狰狞的轮廓。
  对方的魔气,对于无瑕魂火来说,实在太弱了,虽然燃不了,但多少也让那魔修忌惮。
  两方僵持不下,正在此时,只见一只手忽然洞穿了那团狰狞的影子,魔修发出凄厉的惨嚎,魔气散尽,露出一个成年男人的身躯。
  那只手从他心口抽出,鲜血狂涌而出,他瞪着几乎要凸出来的眼球踉跄回身,看到来人的面容后,露出惊恐的表情。
  他颓然倒地,恐惧凝固在他脸上。
  姬长离甩了甩手上的血,瞥一眼那簇火光,“照你这么烧,可烧不了几次。”
  凌溪收回魂火,刚一张嘴,便又吐出一口血。
  姬长离直接勾起一缕风,将她扔上彤兽后背。
  彤兽浑身的毛都炸了一下,又在姬长离威胁的目光下,委委屈屈地自己给自己顺好毛,嘤一声,跟着大魔头身后,振翅飞起。
  背上的人盘膝打坐,半个时辰后,才将侵入经脉的魔气逼出。
  凌溪擦去嘴角血迹,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姬长离没说话。
  凌溪盯着他的背影,明显感觉到他身上压抑的气息,与之前在落云城时,几乎判若两人。
  属于过往的情丝再一次裹住她,凌溪捂着头,想起厉师弟永远疏离地注视着她的眼神,她那时候一边因为他的目光而难过,一边又暗自揣测,至少她是不一样的。
  为什么她可以,我不可以?
  这个念头就像是一颗石子,一下子激起了连番波浪,凌溪刚按捺住回忆,残留在另一半魂上的情绪又浮上心头。
  每一次秦无念与小师妹接触,沈依溪心里都会难以抑制的泛起嫉妒,这种情绪残留在她的魂魄上,尚未被洗净。
  她竟然和相融的另一半魂产生了共鸣。
  凌溪听到自己用一种幸灾乐祸的语调,轻快地问道:“你没找到她?”
  第66章 既然她说过,要把小鲤鱼……
  凌溪被带到一处高耸的山巅宫殿中, 这里的魔气肉眼可见,萦绕在桂殿兰宫之间,凌溪几乎喘不过气来。
  姬长离飞入高空, 落下大阵, 将整个涿光山封锁其中。
  凌溪看见他利落转身想要离开,慌忙御剑追去, 被一道屏障阻挡在内, 她大声叫道:“厉吟秋,你这是做什么,换另一个地方囚禁我?”
  姬长离身形顿住, 过了一会儿才回道:“我不叫厉吟秋。”
  他说完, 也没等凌溪开口, 便带着那只雪白的妖兽, 飞驰远去。
  凌溪皱着眉, 直直盯着他的背影, 直到再也看不见,才回身落到地上, 浓郁的妖魔浊气令她浑身都不舒服, 凌溪仰头望了望巍峨的大殿檐宇, 慢慢走入其中。
  姬长离封山这一举动搅动得整个魔域的魔气都随之动荡,一直守在涿光山山门外的魔将们望着头顶涌动的魔气, 面面相觑,半晌后,有人谨慎地开口, “无鸢大人,您看,现在怎么办?”
  没有姬长离的许可, 他们没有一个人敢擅自跨入山门,在城楼前没日没夜地等了半月,却只等来涿光山封山的结果。
  如今正魔之间未能签订协议,因为姬长离的突然翻脸,两边又再度剑拔弩张了起来,魔尊未表态,他们也不敢擅专。
  众人正踌躇不定,只见彤兽砰一声砸到地上,溅起一片尘土,姬长离的身影出现在城楼顶上,居高临下地扫他们一眼,说道:“无鸢,从今往后,魔域之事不用再来回禀我,由你自行决定处理。”
  无鸢脸上划过明显的诧异神色,“师尊……”他话未出口,姬长离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
  彤兽慌忙叫唤一声,连忙一通连滚带爬地助跑,扇动翅膀,追上去。
  尘土之下,众人的表情都有些一言难尽,魔尊这话是什么意思?退位让贤了吗?
  其中有几人立即走上前去,稽首道:“但凭无鸢大人吩咐。”
  其余几人互相看看,也行礼表态。
  无鸢伸手扶起他们,又望了一眼姬长离离去的方向,脸上表情复杂难明。
  姬长离离开魔域,去的第一个地方,是东望。
  东望在修真界中,是一片极广阔的地域,姬长离只听俞乔提及过几次东望之北的山谷。
  是一处偏僻之地,有一座世代守护山谷的封闭村落,通往谷中的石阶狭长而隐蔽,山阶前有一座朱红门楼。
  姬长离耗费一个多月,找遍东望之北的所有山谷,才找到这座门楼。
  他仰头望了一眼门楼上斑驳褪色的朱漆,门楼正中挂着一张黑底的无字匾额。
  “这里就是鲤鱼精原来所在的地方了吗?”系统好奇地绕着门楼打转,语气很不确定道,“乔乔真的会会回到这里?”
  姬长离没理会它,径直沿着长长的石阶走入幽深密林。
  他没期望能在这里找到俞乔,只是想寻找一些关于谢信芳的线索。
  石阶笔直插入林中,跨过门楼,气温一下子降低了很多,遮天蔽日的密林里游荡着浅薄的迷雾,石板上覆着着一层青苔,缝隙之间生满杂草,是一副久不曾有人涉足的荒败景象。
  半个时辰之后,石道尽头又出现了一座门楼,门楼之后是一座破败的神庙,庙宇临湖而建,被潮气腐蚀得不成样子,只是轻轻一掰,就能抠下一块腐木。
  虞乔当初是混在祭祀之中,进入这里,说明那时候这里还有香火祭拜,距今不过两年多的时日,这神庙也残破得太过厉害了些。
  姬长离走进神庙中,内里一目了然,桌案上摆着香炉和祭祀用具,神龛上却空无一物,透过腐败的窗户,能看后方一汪澄净的湖泊。
  他走出神庙,来到湖岸边,神识没入水中,湖水幽深,底部沉淀着厚厚一层淤泥,在湖底一角堆砌着许多白骨,陷在淤泥里。
  姬长离皱了皱眉,抬手掐了一个诀,没有搜寻到半缕灵体。
  系统检测到宿主低沉的气压,小心问道:“怎么了?”
  一缕魔气潜入水中,下一刻,宁静的湖面就如同被煮沸的滚水,泛出波澜,湖底传来隆隆巨响,白骨被碾得粉碎,那一角彻底塌陷下去。
  系统噤若寒蝉,大魔头没有找到乔乔的痕迹,生气也是应该的,它、它就当自己不存在好了。
  山谷之外的村子也早已人去楼空,村子后方有一片坟地,就连坟地里都无残存的游魂,这一片区域太干净了,一看就是被人彻底打扫过。
  再待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姬长离干脆利落地腾空而去。
  *
  凌溪闭目打坐的时候,被几只猫钻进怀里,有两只还为了争夺她腿上的位置打起来,刺耳的猫叫让她不得不起身。
  这里为什么有这么多猫?还全都是未开灵智的橘猫。
  她百无聊赖,又无法修炼,只好随便选择一个方向,继续游荡在山巅偌大的宫殿群里,推开一间一间房门查看。
  很多宫殿都是空置的,但今天运气比较好,她推开门,先闻到一缕雅淡的熏香。
  这是一座很宽敞的宫殿,殿内垂挂着帷幔,地面高低错落地摆着灯柱,上面镶嵌着明珠,一眼看去遍地星河。
  不可能是厉吟秋的房间,那只能是另一个人的。
  凌溪在门口犹豫片刻,终是没能忍住,走入殿内。
  她在桌案上看到一叠胡乱摊开的宣纸,最上一层白纸下透出字迹的墨色,凌溪随手翻开,动作顿了顿。
  纸上端端正正写了“姬长离”三个字,是她曾在厉吟秋书桌上看到过的瘦金体。
  旁边有人临摹这几个字,写得歪七扭八,活像是鸡爪,“离”一字上还晕着一团墨迹,再下一张的字迹就要有模有样许多,但线条一看就不流畅,笔锋凝滞。
  她轻而易举就能想象出当时的画面,定是他握着她的手,写下这三个字。
  在宣纸一角发现一行批注的小字:您不是文盲,您是大文学家,后面跟着一个流泪的表情。
  凌溪低垂着眼眸,静静站了许久。
  宣纸发出窸窣的响声,揉皱在一起,她像是忽然被这声音惊醒,蓦地一下松开手,桌上宣纸散落一地,全是一些笨拙的临摹字迹,还有些她看不明白的涂鸦。
  她怔愣片刻,面无表情地,俯身将所有宣纸收拾起来,重新放回桌上。
  她本应该就此停住,不再继续去打探这些生活的细节,但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诱哄着让她进去看看。
  这里藏着她从未见过的,厉吟秋的另一面。
  后殿是起居室,地面铺着软绒,摆设都极为精致,是很舒适的环境。
  凌溪在偏殿触发那座阵法,看到阵中闪过的粗略画面,才知道,原来猫也是因为她。
  她果然很喜欢抢别人的东西。
  凌溪心底突兀地冒出这个声音,她猛然惊了一下,快步退出房中,匆忙找了一座空旷大殿,盘膝坐下,清空杂念。
  她不能再继续被沈依溪的情绪感染了。
  *
  春雷炸响,海面浓云滚滚,海风呼啸地穿堂而过,在楼宇夹缝之间呜呜作响,整个竹楼都响起了令人牙酸的咿呀声,仿佛下一刻就会被狂躁的风暴撕碎。
  然而,竹楼之内,橘黄烛光透出窗外,宛如风暴当中辟出的一处安稳港湾,一人抱剑坐在窗边,低眉敛目,像是睡着了。
  一缕风穿透窗户,撩起他肩上垂落的长发。
  他蓦地睁开眼睛,那双眼眸温润,天然便含着一抹笑意似的。
  一丝白光从他眼前飘过,受心火牵引而去。
  轻灵的魂丝萦绕在豆大的火苗周围,火苗之下是一名闭目沉睡的少女,她半身为人,半身为鱼,鲜艳的尾鳍铺在床榻上,其上覆着着一层薄薄的水膜,时而会漾出灼红的波光。
  谢信芳走过去,从心火中勾出那缕回归的魂丝。
  既然她说过,要把小鲤鱼还给他,那么,这魂丝里面便不应该再存有对别的男人的感情。
  他的神识强硬得侵入魂丝内,一股烈阳一般的情感袭上他心头,令他不由地心神一荡,谢信芳怔愣了片刻,脑子蓦地浮现出鲤鱼精趴在水岸边仰头望他的画面,那双眼眸分外明亮,让人就算错开视线,也无法忽视她的目光。
  谢信芳身形晃了晃,颇有些狼狈地重新定下心神,想抹掉这缕魂丝里面的情感。
  静静悬浮的心火猛烈颤动起来,半晌后,谢信芳退出神识,蹙眉自语,“竟然抹不去。”
  他指尖掐着这缕魂丝,沉思良久。
  既然抹不去,那就只能转移了。
  外面的风暴不知何时停了,直到日光从竹窗射进来,谢信芳才睁开眼睛,放开手指,魂丝被心火引去,随着心火落入下方闭目沉睡的半妖眉心。
  第67章 画影锵然嗡鸣,呜咽了一……
  修真界外, 海岛环卧,千百岛屿大小不一,星罗棋布地洒在广袤的海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