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枝应了一声。
她今天还待在这里,只是心里有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只是让她觉得不该离开。
亦枝拖到第三天的时候,还是没见到什么人,离殊催着她去拿药,他毛毛躁躁的,仿佛被针刺了一样,问他怎么了,离殊自己也说不出来。
“很讨厌的感觉,”离殊皱紧小眉头,“就好像有什么人在附近,我不喜欢的人。”
他能说出这话,代表是真的不太喜欢那种感觉,亦枝心叹口气,带着他离开。
……
亦枝回到龟老子那里后就一直不出门,她还要养身体,去哪都不成。
等过了几年之后,魔界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新魔君被杀了,修界这边也不安分,死了几个有权有势的,杀人手法悄无声息,一时间人人自危。
还算好的是,死的那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人,没了之后修界和魔界都平和不少。
离殊是贪玩的性子,他还是只小龙,纵使灵力比普通人高,但要是遇到修为高,迟早会出事,得好好看住。
某一天下午,亦枝化为原形在树上晒太阳,看着在河里抓鱼的离殊,她昏昏欲睡,等听到离殊的叫声才猛地惊醒。
她立即化成人形,眼前却是一黑,摔下了地。
亦枝扶着树干,揉着腰抬起头,入眼的是无名剑,她的眼睛蓦然睁大,视线再朝上时,看到的是一张陌生却又异常熟悉的脸。
她愣在原地,离殊被那个人拎着衣领乱叫唤。
那张和陵湛一模一样的脸略显稚气,看起来不超过十五岁,他漂亮的眼睛看着亦枝,似乎也怔愣了会儿,皱眉道:“龙族?你是何人?”
亦枝缓缓回过神,打量他问:“你不记得我了?”
他身上的气息是令人熟悉的,亦枝从前经常和他待在一起,再了解不过。
他说:“我为什么要记得你?”
亦枝顿了顿,她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问:“最近传的那个杀人狂魔,是你?”
他警戒看着她:“是我又如何?不是我你又能耐我怎样?”
亦枝觉得这孩子脾气比以前要更不好了些。
离殊趁他不备,咬他一口,又赶紧跑到亦枝身边,抱着的手凶他:“你是什么人?到这里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亦枝说:“离殊,我累了,回去吧。”
离殊嘴里还憋着话,听她说累了就赶紧问她是不是不舒服,亦枝摇头,只是牵他离开。
后面的人跟上来,好奇说:“你头发是怎么了?我是不是见过你?你刚才那样问我,是不是以前就认识我?那你说说我叫什么名字?我给忘了。”
亦枝停下步子,回头道:“你去过晚京城吗?是怎么来的这地方?”
“晚京是哪?我不知道,”他说,“我遇到了一个龟妖,他好像认识我,给我看完病后又告诉我来这里找药,你到底是谁?看着怪眼熟的。”
亦枝点了点头,龟老子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这里,他大部分都在外寻找各种稀奇草药,也不知道他是去了什么地方,能遇上这孩子。
“你叫姜陵湛,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忘记,或许是受了伤,伤到脑子,跟我走吧,我带你去找小条姑娘看看。”
陵湛不知道信没信,但他好像在思考跟她离开的可能性。
离殊不喜欢陵湛,只觉得很讨厌他身上的气息:“姐姐,我们回去吧,我不喜欢他。”
亦枝拍拍离殊,让离殊站在原地别动,她放开他的手,走上前。
陵湛戒备地后退两步,但他看见亦枝没有伤他的意思,又硬生生停了脚步,不太想拒绝她的靠近。
亦枝没忍住,忽然笑了,她第一次见陵湛时,陵湛还是个不爱说话的,浑身上下的警惕像刺一般,不许任何人靠近,现在和从前没两样,只是变得活泼了些。
她的手握住他,陵湛则反手握住她的手腕,亦枝开口道:“你身上有伤,是什么时候伤到的。”
他身上的灵魄是全的,没有缺失,但身上灵气不稳,肯定是哪里伤着了。
她的语气一直很温和,陵湛很是耳熟,片刻之后又觉得脸红,甩开她的手,别扭道:“我醒来就有了,肯定是有人偷袭,又不是现在伤的。”
亦枝知道姜竹桓性子,他不是会手下留情的人,陵湛在他手里,生死难料,而他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救的她,不得而知。
她问:“真的不记得我了?”
“……不记得。”
亦枝叹口气,没再说什么。离殊小跑到她边上牵她的手,拉着她离开,气呼呼说:“姐姐别管他了,说不定是别的妖怪假扮的,我们走。”
陵湛也不高兴了,握着剑站在原地道:“要不是看你是龙族,我早就把你斩了,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想杀你们易如反掌。”
亦枝头疼道:“不许吵,跟我来。”
他们两个立马闭了嘴,离殊瞪一眼陵湛,陵湛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看这小孩不顺眼。
小条见到比自己还小的陵湛,惊奇了好一阵,她也知道亦枝心疼徒弟,用着换药的方法让陵湛留了下来。
离殊和陵湛关系不和,他比陵湛小,吵输了就跑到亦枝怀里哭,陵湛则哼声不理。
而陵湛跟亦枝回来后不久,龟老子也回来了。
那时是早上,离殊年纪还小,贪睡,抱着被子睡大觉。
亦枝坐在方桌旁问:“怎么回事?陵湛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照他的修为,怎么还会留在修界?”
龟老子风尘仆仆,擦额头上的汗说:“他好像有什么事想做,我起初见他时也震惊许久,都不太敢相信那是姜小公子,他没有以前的记忆,见到我时还想杀我,要不是我情急之下看出他有伤,今天还不一定能回来。”
亦枝皱眉道:“他伤到了哪?”
“是心脏,”龟老子想了想,“大抵是以前姜竹桓对他做了什么,所以他什么都忘记了,照理来说魂魄融合是不会失去记忆的。”
亦枝沉默着,她说:“还有恢复的可能吗?”
“这种说不准,应该是有几率的,但我看他这样,有点悬。”
亦枝叹一声,她慢慢站了起身,站在窗边看向外面坐在树上百无聊赖的陵湛,道:“也罢,从前陵湛在姜家过得不好,性子一直压抑,现在也算好了。”
陵湛感受到她的视线,转头和她对上,下一秒就出现在她眼前,道:“我的伤好了没有,那个小条是不是在骗我?我还有人要找,没时间耽误。”
亦枝抬手捏他的脸,陵湛嘶疼一声,她又道:“留下来养伤,到处乱跑危险。”
“不行,”陵湛捂着脸后退,“有个人和我的命连在一起,她死了我活不了,我要找到她。”
“谁?”
陵湛顿了一下,在她打量的目光下,扭捏着回了一句不知道。
他当初是为谁而听姜竹桓的话,龟老子和亦枝都知道。
亦枝道:“我想我知道她的下落,她没事,你不用再找她,回去好好休息。”
陵湛看着她,眼中疑惑更甚,突然问:“那个人是不是你?我就觉得你脸熟,你是不是用了什么邪术?如果你告诉我真相,说不定我可以原谅你,你看着挺讨人喜欢的。”
亦枝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
自从那次短暂的聊天之后,陵湛对亦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时不时拉着她的白发问她今年多大岁数,被气炸的离殊踹了几脚,要不是亦枝拦着,两个人得打起来。
亦枝比以往要更加清心寡欲,陵湛性子虽变了,但真论起来,什么都没变。
他看到她的身体会别扭脸红,被惹生气自己会闷着不理人,对许多事情都怀有戒备,亦枝好几次都在想如果他没有生在姜家,没那么懂事的话,是不是会很幸福。
陵湛的记忆没有恢复的样子,亦枝也慢慢接受了。
她还把他当自己的徒弟,指点他,教他人情世故。
离殊厌恶陵湛到了极点,守着亦枝半步不离。
亦枝对陵湛有天生的好感,他对陵湛却只有下意识的讨厌,半点不想亦枝被他抢走。
离殊还是个小孩样,亦枝不好说他什么,只是摸他的头,跟他说:“陵湛救过我一命,这是我欠他的,你别找他麻烦,我会不高兴。”
他抱着她,抬头认真说:“姐姐以后是要嫁我,他总是动手动脚,我不喜欢。”
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陵湛直接拎起他,道:“不知廉耻的小龙。”
离殊气得张牙舞爪,亦枝撑头微微摇了一下,心想小孩子就是爱玩闹。
她没告诉陵湛他们从前的关系,也不让旁人说。
亦枝觉得自己对不起他,自己什么都没为他做,最后却夺去了他的性命。
傻孩子。
时间缓缓流逝,没有外界干扰的生活很是清闲,亦枝爱晒太阳,尤其爱化为原形趴在树上,离殊总想让她趴在他龙身上面,但他身体太大了,自己睡糊涂还差点把亦枝压过之后,就不敢再提这种事。
陵湛整个人也平和许多,身上的血腥味消失了,现在最爱干的事就是拎着亦枝的尾巴吵她,亦枝不理他,他就不停戳她,戳到她愿意和他说话为止。
亦枝也无奈了,直接说:“以前你很会照顾人,从不会在我睡觉时打扰我。”
陵湛听完这话以后就没动静了,任她趴在自己腿上。
亦枝慢慢闭上眼,却又睡不下去了。
陵湛的死让她长期处于一种煎熬,她杀过人,但她不是杀人狂魔,亦枝对陵湛的怜惜远远胜过其他,各种情感交织在一起,她只觉愧对于他。
他蓦然问:“你是不是喜欢以前的我?”
亦枝说不出。
如果离殊在这里,非得和陵湛打一架,但离殊和亦枝一样,在暖洋洋的环境下睡觉睡得快,他一直在树底下趴着,巨大的龙身都快打呼噜。
这种闲暇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直到有一天陵湛打破了一个茶杯,看着她呆呆叫出一声师父。
亦枝忽然觉得心脏漏跳了一拍,她抬起头,小心问:“想起什么了?”
他的怪异只持续了一会儿,下一刻就晕了过去,亦枝连忙扶住他,把来串门的小条叫进来,让她去找刚回来的龟老子。
陵湛的魂魄已全,纵使灵力不稳,也绝不会出现晕倒的情况。
陵湛躺在床上,离殊站在亦枝边上鄙夷说:“他肯定是装的。”
屋里挤了好几个人,龟老子眉皱起来,又松开,他又是诊脉又是让小条下去熬药,最后还让离殊去他屋里取一枚丹药。
亦枝坐在床边,疑道:“支开他们做什么?是有什么大事?”
龟老子纠结说:“小条跟我说过一些事,说姜竹桓似乎刻意要找魔君和姜苍的麻烦,晚京那场大火后我心里就有了猜测,猜想陵湛的其他魂魄或许不简单。”
亦枝怔愣,问道:“这有什么关系?”
“你和他们之间的感情纠葛似乎挺深的,”龟老子踌躇说,“陵湛他……他或许要恢复记忆了,不止是陵湛的记忆。”
亦枝手微抖了一下,她震惊看向龟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