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回到棚内。
沈墨与萧成看向她, 见她娇艳的脸有着淡淡红潮,额角鼻尖润着几点香汗, 连两边鬓发都有些湿润, 娇喘细细的,看起来有些累。
沈墨心间有些柔软,修长的手伸向宽袖间, 却莫名地犹豫了下。
也就这一犹豫的功夫, 已经有人比他更早地向白玉递去了手帕。
白玉接过萧成递来的手帕,感激于他的体贴, 便朝着他嫣然而笑, 眼波含情道:“多谢萧大人。”
又是那风情万种, 娇媚嗲腻的白玉。
想到方才她的飒爽英姿, 萧成微微一笑, 语气不禁有些揶揄道:“我倒不知你箭射得如此好。”
萧成在她面前向来稳重, 鲜少露出这般戏谑之色,白玉不觉脸一红,呆了呆。
沈墨目光淡淡瞥了白玉一眼, 见她双眸秋水盈盈, 正紧紧的盯着萧成, 眼中仿佛只有萧成, 旁若无人。
感觉两人间那若有似无的暧昧及说不出由来的亲昵氛围, 沈墨唇角微紧, 若无其事的收回了手, 置于膝前,心里感到一阵烦躁,脸不复春日般的柔和, 甚至有些冷硬紧绷。
白玉回过神来时, 看到萧成眸中戏谑更甚,大概是察觉了她的失神,白玉脸上的绯晕更深一层,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声音柔细动人道:“萧大人,奴家出了点汗,怪腻腻的,不大爽快,先去更衣了。”
萧成脸上恢复正经端肃之色,不再也揶揄她,沉声道:“去吧。”
白玉起身离去,行了几步却忽然回眸,像是恋恋不舍似的,朝着萧成粲然一笑,才含羞带怯地离去。
沈墨眼眸微垂,掩住其中透出的情绪,
指甲干净秀美的手指不觉曲起,紧握了起来。
少倾,他松开了手,扬眼微笑,正欲端起茶盏,宽袖一拂,却不小心碰倒了茶盏,茶汤流下,湿了他的衫袖。
萧成听闻响动,收回望着白玉背影的视线,看向沈墨那边,有些诧异,也不知那茶盏如何倒的,正要说话,却听沈墨低沉着声道:“抱歉,我也去换身衣裳。”
萧成点头,不疑有他。
沈墨知晓更衣室在何处,休沐时,他偶尔也会与同僚好友来此园消遣。
更衣室在东北角一阁楼上,白玉与烟儿方才来过一次,此时已无需人领着去。
两人沿着一条鹅卵石路走,烟儿见她家姑娘笑意盈眸,眉飞色舞,看起来极其快活的模样,不觉也跟着乐了起来,嘻嘻道:“姑娘,我今日看那萧大人眼睛一直没离开过您,想必一定是对您动了心思。”
烟儿今日一直留心她家姑娘的举动,她分明想勾着人家,不过看萧成那神情,分明也是被她家姑娘迷住了,因此故意拍了下马屁。
白玉妖妖调调地走着,闻言脸上露出一媚人心魄的笑,她看得出,今日的萧成看她的眼神与以往不同,多了那么一丝暧昧,男人女人间的暧昧,不是完全的将她视做他妻子的影子。
他的目光好几次不由自主地在她身上来回,她身处风月场,阅男无数,明白那样的眼神,他对她有那方面的想法。
白玉一掠云鬓,纤长的眉挑起,得意洋洋道:“你家姑娘风华绝代,哪个男人见了能不心生想法?”
若说对她的勾引挑逗,完全能够做到无动于衷的,大概就只有……
那人身影刚要浮上脑海便被白玉压了下去,她美眸冷了几分,这是她情场上的一次败笔,不提也罢。
两人转入一个月亮门,便见一角红楼,被周围绿树掩映着,上下两层,到了门口,有女侍在旁恭立侍候。
见白玉来,那女侍便掀开珠帘,恭恭敬敬请她入内,一楼是待客厅,二楼才是更衣室,屋子很多,分男女更衣室。
来此处消遣的大多为公子王孙,达官贵人等,他们领来的女人多为青楼女子,或歌姬舞姬,这些女子无需回避男人,偶尔还要服侍男人,更衣室便都在同一楼上,只是不同屋。
不过,偶尔也会有贵妇人贵小姐来此地消遣,她们的更衣室却不在此处,而在另外一处僻静的阁楼里,那边是不允许男人过去的,管理十分严慎。
这会儿待客厅里刚奉上茶点,供来此歇息的贵客饮用品尝,烟儿一看,见食物架上有杏仁佛手,枣泥糕,豆黄,亦有蜜饯干果,甜瓜香梨等等。
烟儿看着两眼发直,垂涎三尺,她本长身体的年纪,陪着白玉射了好久的箭,已经饥肠辘辘,看到食物就腿儿发软,走不动道儿了。
白玉见状又好气又好笑,知她肚子里馋虫泛滥,她心情好,便不拘着她,“想吃就去吃点吧,我自己上去换,记住吃相文雅些,不要跟饿死鬼一样,让人见了笑话。”
烟儿得白玉一席话,不由笑眯了杏眼,两边梨涡深得能盛蜜,声音甜甜地:“是的,姑娘。”
白玉莞尔一笑,径自上了楼梯,上得楼来,到先前换衣裳的屋子里,闩上门。
她婀娜的走向屏风,脱了身上衣裳,露出那暖玉温香的曼妙胴体。
白玉低垂着眼,看着自己那姣好美丽的身子,她的肌肤光滑细嫩,雪白如凝脂般,散发着年轻,活力,娇艳得像是刚刚盛放的花朵,吸引着无数狂蜂垂涎欲滴。
然而这份新鲜能持续得了多久?
她纤长的指尖缓缓滑过自己傲挺若峰的胸线,柔若无骨的腰肢,纤长健美的腿,春意盎然的目光渐渐转黯,多了一丝淡淡惆怅。
她再努力生存,再风光无限,终究不过是个出卖色相的女人。
年轻貌美,又能坚持得多久呢?
一旦年华老去,等待她的又是什么?
白玉压下那突然而来的惶恐,取下原先的衣服,一件一件穿上,待换好衣裳,如风摆柳般款款走到西施榻上坐下,她斜靠着,静思片刻,想着待会儿应该如何与萧成周旋。
思来想去都是一些献媚邀宠的伎俩,黛眉一蹙,忽然感到些许厌烦,就在此时,外面有人敲门,白玉正想得烦躁,听到声音也不多想,只当是烟儿,直接走去开门。
当看清来人那一刹,白玉美眸却浮起惊讶之色,“怎么是你……”
未等她说完,一只手突然揽向她的细腰,将她带入怀中,如劲风般反身将她抵在门上。
白玉娇呼了一声,一抬眸,对上沈墨的目光。
那原本温柔似水的眼眸此刻却有着不可捉摸的冷意。
他一语不发地紧盯着她,忽然勾起她的下巴,就想吻她。
白玉黛眉蹙了蹙,下意识地偏脸,沈墨的唇便贴在了她的面颊上。
“沈大人……”白玉本想叫他自重,可想想以前自己勾他的行为,倒有些不好意思说出那句话了。
沈墨心中所有的隐忍在她对着萧成嫣然一笑以及她拒绝他的亲吻后彻底化作一股浓烈的妒忌。
然而他表面看起来仍是从容自若的,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如春风般的笑意。
无人知晓,当他无法掌控某种突如其来的情绪时,他总会习惯性地戴起温润如玉的面具,这能够自己看起来不会显得……太狼狈。
他目光沉沉地盯着她,手无法控制地轻抚着她的脸,温柔低喃:“你这么做是为了让我吃醋?”
他始终不相信她那句‘与他不相见’是她的真心话,她一定是在与他置气,气他没有保护好她,他正要向她解释。
白玉却开了口,声音冷冷的,“大人这话问得很是奇怪,奴家为什么要让大人吃醋?”
沈墨的思绪被她扰乱,他不由自主地问道:“你喜欢萧成么?”
他目光依旧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那样的专注与深情,仿佛她是他深爱的女人一般。
大家不过作戏一场,何必装作如此情深模样?
白玉为他此刻的纠缠不清而略感到心烦,然她如今神志清醒,理智也在,到底他顾及着他的身份,不敢太拂他面子,只微笑着说道:“大人,奴家喜欢谁,这与您无关吧?”忽想到以前,他面对她的纠缠时,是否也是表面笑脸迎人,实际心里厌烦得很?
无关?怎会无关?沈墨有些生气,明明是她一直勾引着自己,一直纠缠着自己,惹得他动了心思,失了分寸,她又如此干脆痛快的放手,她怎能如此无情?
生气的同时,沈墨心里还有些难受,说不出的难受,他没经过这种复杂强烈的情绪,他只知道,他不喜欢她的目光追随着别的男人,不喜欢她对别的男人笑得那样妩媚风骚,而对自己如此的冷淡。
他搭在她腰间的手搂紧了些,还没等理智归位,已经将心底隐藏的话急切地说了出口,“白玉,你不要喜欢他,也不要对他笑得那样灿烂。”
声音压抑低沉,听着似是命令,但细听之下,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乞求。
白玉隐隐觉得头疼,这男人行事做派向来成熟稳重,何时变得如此幼稚?
她有些不耐烦了,神情更冷了几分,“嘴巴和心长在我身上,我愿意喜欢谁就喜欢谁,愿意对谁笑就对谁笑,你管得着?”
她已经看透了眼前这男人,表面温文尔雅,谦虚有礼,无比尊重女人,实际与那些出身名门,高高在上有着优越感的权贵没两样,都是把女人看做玩物,他只会以自己的喜怒哀乐为重,他的尊重与情意只会建立在他的利益没有被损害的基础上!
她冷漠讥讽的语气令沈墨理智归位,察觉自己的失态,他修眉一拧,突然放开她,后退些许。
“我……”他神情略带点无措,似要解释什么,然而在稳了稳心神后,却温和平静道:
“抱歉,是我自以为是了,你喜欢谁,是你自己的事,我无权干涉。”
这才是她认识的成熟稳重的沈大人。
他不再说些让人头疼的话,白玉亦恢复了恭敬态度,微微一笑,礼貌且疏离道:“若无其他事,奴家便出去了。”
白玉等了一会儿,见他只是沉默不语地看着自己,便福了福身子,转身开门离去。
沈墨没有跟上去,站在原地,望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眼神渐黯,心口有些窒,窒到隐隐在发疼。
*
午时,客人陆陆续续到来,有携着女伴来的,亦有独自前来的。
方塘水榭已布置妥当,正中间一席,两旁各四席,每席摆张紫檀木长方桌,每张桌下铺着两锦垫。
直到客人全部到齐,便有人将他们请到水榭,沈墨等人一进水榭,只见满塘的荷花,红白相间,亭亭玉立,微风拂来,香气芬馥,果然赏心悦目。
众人叙礼后,便安起席来,因萧成是主人,众人便推他坐了中间一席,萧成推却一番后方肯入座,由白玉陪席。
沈墨坐右列第一席,沈墨今日未曾带女伴,萧成便请了妙音坊的曼云伺候,这曼云容貌生得淑丽,身段苗条,她与素蝶同为妙音坊的歌姬,不论才艺或是容貌,曼云皆稍逊素蝶一筹,曼云亦仰慕沈墨,只是沈墨更倾心于素蝶,因此与素蝶不大相投。
不知是何缘故,沈墨近来与素蝶来往甚少,她在坊中也很少再听素蝶提及沈墨,她想两人大概是绝交了,为此暗自窃喜。
曼云此次能够在沈墨一席伺候,芳心不由乱跳,眉眼之间,难掩欢喜。
因着方才在更衣室发生的事,白玉不由自主地看了沈墨一眼,他一派浅笑安然,优雅内敛,已与方才的失态判若两人。
美眸不经意间瞥向曼云,曼云正痴痴地望着他,又扫视了席间的众多女子,却见好几位佳人时不时地也往沈墨送上一眼秋波。
白玉不由撇了下朱唇,已司空见惯。
时下人物品藻,沈墨大概就是那个标准,俊美无俦,楚楚谡谡,再加上他性情温润,体贴入微,便十分招女人喜欢。
白玉收回视线,侧目凝望萧成,他明明如此英俊伟岸,还痴情无比,怎就没女人喜欢?白玉不由得替他打抱不平。
萧成察觉白玉热切的视线,也侧目看她,与她刚一对视,不觉笑了下,沉声道:“你看我做甚?”
白玉没有移开目光,柔情脉脉地说道:“不知为何,觉得大人今日格外英俊。”
萧成怔了下,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这句话,片刻才淡淡“哦”了声,然后却像是不好意思似的,与她错开了视线。
沈墨坐得离他们近,自然听到了白玉的话,原来娇媚动人的声音此刻竟觉得说不出的刺耳,他微微垂眸,唇角的笑容渐渐僵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