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是有些陌生的布置,她恍惚了一瞬,直到夏日清凉夜风从窗缝中悄悄吹了进来,她才渐渐清醒。
  感觉到喉咙火烧似的疼痛,她蹙起了眉,喉间干咽两下,舔了舔干涩的唇,才垂着头慢慢自床上下来,胡乱地套上鞋便伸手去够桌上放着的水壶和水杯。
  伸手往回拿的时候不小心拉扯到了伤口,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指尖也跟着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瞬间手掌中的水杯便掉了下来。
  匡当一声砸在了地上,碎成几瓣。
  夜晚寂静,这个声响清晰响亮。
  她不自觉地皱眉,随后闭了闭眼,任命地弯腰打算将落在地上的碎瓦片捡起来。
  却不想在她刚弯下身子的时候,那原本闭得紧紧的房门‘吱呀’一声被突然从外面打开。
  夜晚院落之中的热浪裹挟着热风一瞬间扑面而来,她讶异地看向门口。
  只见一道身影没有停留地推门而入,再回神时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捉住移到另一边。
  看着面容担忧的他,她没作声,只是垂了垂头,随后沉默且固执地将自己的手掌抽了回去,也没再管地上的一片狼藉,而是缓缓起身走到了一旁。
  刚刚站定,手腕便又被紧紧握住,随后只觉得手臂一紧,便被人裹在了怀里。
  夏日的夜里总是十分闷热的,她被困在他的怀中,细瘦的肩胛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不自觉地细细颤抖。
  后背像是起了火,热气顺着脖颈蒸腾而起,鼻息间全是他身上馥郁的沉香味。霸道的味道他的体温顺着胸腔一直传到心间。
  而他似乎也低下了头,微凉的鼻息刷刷地喷在她的后颈处,一片酥麻。
  她抿着唇无措地怔楞,只知道呆呆地看着窗口,有些无所适从。
  这……又是算什么呢?
  她虽不愿意承认,可也总知道他往常对自己的心思,更看出了这几日他对自己的躲避。
  她心中固然是有些难受,但也知晓他在自己这儿并不是全然没有位置。
  可这几日他一直有意躲避自己,似乎之前的种种皆是一片空白,丝毫未曾经历过一样,她也从他的态度中回了神。
  想通之后也释然了些。
  自己对他还没到非要不可的地步,往后虽是有些孤寂,但却不是难以忍受。
  想要将他忘在脑后,也不是很难。
  如若时间还有情况允许的话,几年不见,也就淡了。
  即便是他携爱妻来自己面前,她也不会生出半分的情绪。
  她脑中思绪万千,可也只是动了动唇,没能出声,倒是沉默地让他圈着。
  “殿下……”低哑地声音像是从喉咙间溢出来的,其中透着些卫长遥恰好能听得出来的情绪,她长睫颤了颤,随后抿紧了唇。
  见她不做声,身后人却没再放过她,而是将她转过来,双手轻轻掐着瘦削的肩膀,一双浓黑的眼睛定定看着她,深情而不自知。
  她抬眸看着他,目光平静而坦诚,静默不语。
  他好像有些忐忑不安,又有些恐慌害怕,见他如此,她诧异地动了动衣袖中的指尖,随即只觉得眼皮上一阵清凉,眼前渐渐暗了下来。
  动了动睫羽,才发觉自己的眼睛被遮上了。
  视线中亮光黯淡,她的心跳声却愈发的快速。
  “殿下可否最后一次告知崔爻,是否我一丝的机会都没有。”
  卫长遥抬了抬眼睫,正要说话,却被他截住,只来得及听他讲述:“我知道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是我做的对殿下不好的事情,一时心中惧怕,所以才连连躲避数日。”
  “并非不想殿下,而是害怕。害怕殿下再受我连累,害怕殿下根本对我一丝怜悯也无。害怕殿下好不容易安定的生活再次因我而变得水深火热。”
  “我命不好,幼时道士曾断言过我的命数,后来经历也都证实那人所言非虚,我……从没想过放开殿下。”
  他说得断断续续的,甚至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可卫长遥还是听出了他的意思。
  他知晓前世,感到内疚,害怕今生,自觉拖累。
  可还是他忧她之忧,不想罢手。
  不知怎的,听到他这样说,她原本冷寂下来的心渐渐回暖,没有拨下覆在眼睛上的手掌,她只是偏了偏头,问:“那你为何又反悔?”
  她面上没有丝毫的震惊神色,亦没有明显的厌恶还有逃离的趋势,只是他却不由得更加害怕。沉默着闭了闭眼,他才继续开口。
  “本来不想再纠缠殿下,可又想到殿下或许会嫁于旁人,那人也许不懂得珍惜殿下,说不定还会对殿下多加苛责,而那时即便我想要帮殿下,好像也寻不到什么名义,非但做不到名正言顺,可能还让人拿住把柄,由此攻讦殿下。”
  殿下是他视若珍宝的人,他又怎会愿意将他让给别人。
  顿了顿,他才又继续道:“殿下是我拼了性命从沙漠中带回来的姑娘,也是我做梦都想要的姑娘,我舍不得……”
  “我惜命,可殿下是我不要命也要护着的姑娘,我舍不得殿下。”
  她看不见他此刻的面容,却能从郑重声音中推测出几分。
  他嗓音低沉,想来是弯着腰身同自己讲话的,此刻那往常紧绷的厚实的脊背定是微微弯曲着,像是一只委屈的狼崽子。
  瞳孔肯定是黑沉沉的,眼黑眼白的大小刚刚好,盯着人看的时候显得诚恳又带着些慎重,目光中的情意浓得像是能溢出来。
  说他舍不得的时候定是微微垂了眼,小心翼翼的,也许还又红了眼眶。
  不过可能是逼急了,竟是什么话都敢讲,一点不如从前那般闷着话在心里。
  缓缓舒出一口气,她抬手握住他的手掌带下来,睁着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看着他,直到他有些不安时才道:“那你知晓我心里是如何想的?”
  没等他回答,她便自顾自地开口:“我想着既然你也不再理会我,那便算了。等回了京城,过个几年我也许便能忘了你。”
  “到那时,即便你带着你的爱妻来,我也是能轻易应付的。”
  “也不必像现在这样心中煎熬,难以下咽。”
  “……”
  “殿下……”像是不敢相信似的,他眸子微微睁大了些,一双墨色眸子里星光乍现,接下来便不知该怎么开口,只一味地看着她,眼里惊喜的情绪显而易见。
  等了一会儿,他才敛着长睫静静陈述:“如若殿下不要崔爻,崔爻也不会有旁人。更不会有什么爱妻一说。”
  因为他手握着她的肩膀,她倒是将重量全然交到他手中,往后仰了仰,抬头看着他,口中轻哼一声才出声:“没人要?等着要你的人可是多得很呢。”
  那些个嫣然的,还有鸾娘,更有一群说不上名字的人不全是么。
  她话音刚落,他便显而易见地有些不安,手上用了些力又将她拥入怀中,一只手按在她腰间,一只手轻抚她后脑,立即便开始为自己辩解:“没有旁人,只有殿下。”
  卫长遥的手不自觉地环上他的腰间,入手却是微凉的细软发丝。
  愣了愣,她才推开他,抬眼细细看着。
  只发现他的发丝披散在肩头,顺着衣服倾泻而下,没有束着。
  突然间她才发觉,他这几日一直是散着发的。
  “你的发冠呢?”平日里他头顶一直是一枚墨玉发冠的,之前都在,可这几日里却不见了。
  只见他沉默一瞬,才开了口:“发冠……抵给黄大夫了。”
  说罢,他垂了眼睫,将自己的头微微低下,温顺非常。
  卫长遥闻言稍稍一想便明白了,自己在这儿养伤,崔爻出来得急,身上未必有银钱。
  默了默,她抬起眼皮看向他,问道:“那你的头发?”
  这个样子总不是长久之计,况且以他那样在意礼节得人又怎能忍受这般?
  话音刚落,便见他有些不自在地抬头,道:“我不会束发,平日里都是松柏替我束发的。”
  说罢长睫颤了几颤,似乎有些不安和心虚,卫长遥只轻轻扫了一眼,也没想太多。
  抬眸看向他鸦黑的发丝,手微微动了动,随后抿了抿唇才对着他道:“你坐到凳子上,我帮你束发,如何?”
  崔爻听到自己想听的,面上丝毫不显现,只是脚下便立即如卫长遥所言,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
  卫长遥抿着唇替他束发,等到快要好的时候才忽然想到还是没有发簪,当下便有些气闷,像是知道她的心事似的,崔爻伸手拿出了一枚簪。
  卫长遥抬眸一看,随即便又沉默下来。
  “殿下收回去吧。本来崔爻可以将这枚簪抵出去,可不舍得,便将自己的发冠拿了出去。”
  “这是殿下的东西,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卫长遥听着他的话愣了愣,随即伸手将发簪接过,别再了他头上。
  “那你先用着,等回京了再还给我。”
  发簪通身是玄色的,顶部镶嵌着青金石,用在他头上倒也不显得女气。
  等做完这些,她便又沉默下来。
  崔爻转身看向她,张了张嘴,眸子中复杂情绪显而易见,卫长遥却只是看着,等了好一会却还是不见他说话。
  沉了沉眸子,她将他支了回去。
  崔爻当下便是微微一愣,随后亦是顺了她的话,没敢再出声。
  卫长遥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稍稍思索了一会。
  躲她躲了那么久,甚至连话都不说,最后来找自己。
  甚至颇有心机地散着发丝来找自己束发,这是吃准了自己会心软了?
  明明昨日他在院子里的时候发丝还是用发带拢起来的。
  她眯了眯眼,轻叹一声。
  这崔大人可真是……傻乎乎的。
  虽说气都消了,也说开了,但是他敢一意孤行地躲着她那么久,那便躲个够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那几天,就是给我们家阿遥认清心意的。
  崔小爻露馅儿了,哈哈哈,终于可以写下半部分小剧场,嘤嘤嘤~
  第115章 、
  一连三日,崔爻都再未同卫长遥说上一句话。
  他来找她时,她不理会他,不言不语更没看过他几眼,只是一味地做着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