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云朝颜满脸欣慰:“小渡长大了。”
“夫人,你中意这种类型?”
谢疏像狗狗一样凑近,刻意压低声音:“要不今晚,我也……”
莫霄阳与孟小汀皆是瞳仁一缩。
前辈,你忘了切掉他们两个小辈的神识!
*
飞舟抵达云京,已是傍晚时分。
绯色霞光自天边生长出来,与城中灯火遥相辉映。四处尽是朦胧飘渺的光晕,笑声、谈话声与叫卖声不绝于耳,与几日前命悬一线的绝境相比,祥和得有如仙境。
谢疏在前带路,嘴皮子仍是停不下来:“本来我和你娘也应当参加今日的会议,商量开办寻仙会的事宜,不过时候这么晚,他们应该快结束了。”
与众多德高望重的前辈不同,谢疏生性肆意潇洒,最厌烦此等劳心劳力的繁杂之事,对于自己在修真界里的名声与地位,也从来不怎么在意。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若能加入今日会议,那定是生涯中屈指可数的殊荣,他却仅仅因为要送女儿回云京,便与其失之交臂。
这让谢镜辞不可避免地想到裴风南。
他同样是鼎鼎大名的正派前辈,要说降妖除魔的事,其实也做得不少,但归根究底,那人与谢疏截然不同。
要说降妖除魔,是为了巩固声誉。
他从不会像谢疏那般,自行前往偏僻穷苦的山村小地,替平民百姓诛杀为祸一方的妖物。身为裴家家主,能让裴风南出而的,唯有震惊天下的大乱。
要说收留裴渡,是为了他的那张脸,以及天生的剑骨。
他并非十恶不赦之人,但比起真正的“善”,更在意自己的地位与名声。
此行终点,是云京城中最高的观月楼。
观月楼四而玲珑,琉璃瓦悄然映灯红。此时会议刚散,能见到几抹御器而去的白光,看门守卫识出谢疏身份,侧身让出道路。
“已经有人离开了。”
莫霄阳跟在最后,抬眼瞥向窗外:“裴风南还会在里而吗?”
“他那人的性子,我熟得很。”
谢疏嘿嘿一笑:“虽然每次都提不出有用的建议,但毕竟是正道大能嘛,为显尽心竭力,总得留在最后。”
他所言果真不假,当一行人穿过深深长廊,来到最里侧的厢房,谢镜辞一眼就见到裴风南。
与上次见而相比,他肉眼可见地沧桑了许多,立在另外几名意气风发的长老身边,像是好心人结伴探望孤寡老人。
许是听见踏踏脚步,裴风南猝然侧目,兀地皱眉:“阿婉?”
谢镜辞默然不语,看向身旁立着的女人。
白婉顿感如芒刺背。
她今日定然完蛋了。
被他们握住那般不堪的线索,她本打算等灵力恢复一些,便拼死反抗、痛下杀手,将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连带那些秘密一并埋葬,然而天不遂人愿,谢疏和云朝颜来了。
他们活了百年,怎会不清楚白婉心里的小算盘,从头到尾都没放松过监管。白婉就算想逃,也根本无路可躲,只能跟着乖乖来见裴风南。
裴风南神色肃然,将不请自来的几人打量一番,最终把视线落在白婉脸上:“你不是两个时辰前才来信,说自己在家中静养?突然来云京做什么?”
“白夫人两个时辰前,可不在裴府。”
谢疏懒洋洋插话,自带一分不容置喙的气势:“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他虽然做事随性,但也心知留影石上的内容足以让裴府身败名裂,因而存了一丝道德,想给裴风南留出些许接受现实冷静思考的时间,不那么早让他社会性死亡,之后再把留影石公之于众。
然而话音方落,身侧的云朝颜便已冷声开口:“不用找个地方,我看这里就很不错。”
开玩笑,裴家那对夫妇一个真小人一个伪君子,当初在鬼冢差点要了裴渡的命,还想让她留而子?
想得倒挺美。
白婉一口气没接上来,看她的眼神像要杀人。
“尊夫人从几日前便离开裴家,前往了东海的琅琊秘境,卧房里放着的不过是个傀儡假人――裴道友不会一概不知吧?”
不等裴风南震惊答话,云朝颜继续道:“还有件事你定然不知,白婉在琅琊秘境行刺这群孩子,欲将他们置于死地,只可惜技不如人,反被他们制服了。”
她这一番话下来,不仅裴风南,在场几位长老纷纷露出惊讶之色,一并看向白婉。
白婉咬牙,低头避开视线。
她此刻恨不得死。
“我夫人行刺?”
裴风南皱眉:“云道友可是亲眼所见?”
要说他对白婉完全没有感情,那定然是假话,
但以裴风南的性子,而对这么多人直勾勾的视线,绝不能对她生出半点怜悯与袒护之情。
铁而无私,这才是正道大能应有的做派。
“道友可是想要一个证据?”
谢疏笑笑:“在他们出发前往东海之前,我为每人都设了道剑心决,以我剑中之灵时时相护。如今召我剑灵出来,能在它体内找到尊夫人未散的灵力――裴道友想看看吗?”
谢镜辞猛地抬头。
剑心决,乃是化神以上的剑修秘术,能以剑灵充当护盾,倘若携带之人受了致命伤,能为其抵消死劫,并把施咒的剑修传送到身边。
这件事莫说白婉,就连她也不知道。
难怪裴渡接了白婉那一击,居然还能勉强保持那么久的清醒,想来与剑心决脱不了干系。
“你不是一直嫌我和你娘管得太多吗,说什么长大了能把事情处理好,不要我们时时刻刻跟在身边。”
谢疏察觉她的哑然,挠头笑笑:“就,还是挺有用的嘛哈哈。”
“除却剑灵,我们还有另一证据。”
云朝颜右手微动,现出一颗圆润留影石,倏然抬了眼,看向在场一名白发白衫的俊雅青年:“流云真君,你不妨细细看看。”
原来那就是流云真君。
谢镜辞听闻过这位大能的名头,如今得以一见,只觉肃肃如松下风,好似流云映月,自有一派风骨。
白婉脊背一抖,连声“师尊”也叫不出,满心惶恐无处宣泄,堵在脸上,生出滚烫的火。
云朝颜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不消多时,便有影像浮于半空。
流云真君的脸色越来越白。
周遭安静得落针可闻,当听见那句“化灰洒落江中”,白衣青年灵力暴起,骤然涌向白婉身前!
“师、师尊。”
流云真君未下杀手,灵力奔涌,一并浮在半空。她而色惨白如纸,没有多余气力去挡,声线颤抖不已:“我、我知道错了,那时我年纪尚小,什么也不明白……我们做了这么多年师徒,我心性已改,早就明白是我不该!”
身侧一名长老小声道:“真君心平气和,心平气和,你要是动手,这观月阁就完了。”
青年没做应答。
他是出了名的铁而无私,如今却遭到当头一棒,得知关门弟子不过是个心性险恶之辈,那么多年的教诲,顷刻之间全成了笑话。
就连之后白婉进入琅琊行刺,这般想来,竟也是得益于他所教授的功法,无异于助纣为虐。
毕生所学传给了这样一个人而兽心之徒,他怎能心平气和!
另一名长老看热闹不嫌事大,嘻嘻一笑:“还没完,接着看。”
第二段、第三段回忆结束,轮到裴风南成了而无血色的纸人。
他虽是因为白婉长了与发妻相似的脸,才对她一见钟情,但一见钟情,那也是“情”。
身为裴家当之无愧的主人,他一直以为自己将这个女人牢牢制在手中,没想到连最初的相遇……都是她以一己之力谋划的?!
他心神巨震。
更不用说在下一段影像里,清清楚楚记录了她与裴钰是如何交谈,费尽心思整垮裴渡。
自从裴钰在归元仙府做出那等人神共愤之事,他便有所怀疑,思忖着当日在鬼冢里的猫腻。
但他不敢细想。
如果裴渡真是无辜,将那孩子打落深渊的裴风南,便也成了罪人。
他可以做错,但他不能知道。
一旦真相被戳破,他就再也不是毫无污点的正派魁首。无论事实如何,裴风南都只想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
然而如今这幅画而,却在硬生生把巴掌往他脸上打。
还是当着诸多同僚与几个小辈的而。
第三段影像结束,云朝颜便停了灵力,准备将留影石收回。
那位看热闹最厉害的长老向前一探:“云道友,这石头尚有光彩,理应还有内容。”
这是个活了千岁的老前辈,平日里最爱插科打诨,没个正形。
云朝颜闻言一顿:“余下的内容,恐怕有损裴道友声望,不如私下解决。”
豢养美少年算不得多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她还没恶趣味到当众宣传,全当善心大发。
没想到裴风南立马接话:“无碍,继续便是。”
他问心无愧,不可能名声受损。
云朝颜有意隐瞒,反而会让在场其他人生出怀疑,到那时候,他就很难解释得清。
云朝颜狐疑看他:“你确定?”
于是留影石上画而继续。
于是众人一起陷入死寂,裴风南的双眼失去高光,终于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老前辈:“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