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旖瞳孔一缩。
嗡――!
疾风狂啸里,溢开一声悠长嗡鸣,似清风徐然而落,弦音震荡不休。
再看她指尖,哪还有什么音弦,不过两条断裂的白线,颓然坠在手边。
莫霄阳亦是一愣。
“对对对不起!”
他方才还是杀气凌然,转眼便变了神色,露出几分手足无措的仓惶:“我不是故意想要弄坏你武器,这这这得赔多少灵石?”
话音方落,忽然意识到此处乃是玄武境,一切由神识所造,当不得真。
莫霄阳老脸一红。
这真不是他的错,这叫穷鬼的下意识本能。
施旖静静看他,半晌出声:“我败了。”
名门大派的弟子,多多少少都有点心高气傲。
在此之前,她并未将这场对决当做一回事,此时此刻箜篌弦断,才终于心服口服抬了眸,将拥有陌生面孔的少年打量一遍:“道友剑法高超,不知师从何门何派?”
“我师傅叫周慎,鬼域人。”
少年咧嘴一笑,眼底明光晃晃,如有无边亮色:“他是个很厉害的大英雄。”
若是遇上旁人,听闻“鬼域”二字,许会心生隔阂,不做回应。
但眉目如画的女修不过无声笑笑,瞥一眼断裂的弦:“嗯。”
*
孟小汀过着舒舒服服的咸鱼生活,并未参加此次大比。
玄武境里皆是死斗,虽然不会对身体造成实质性影响,但灵力与精力还是难免断崖式下跌。
待得莫霄阳比试落罢,一行人又简单观摩了几场擂台,很快便离开玄武境内,回房疗养生息,为第二日的比试做准备。
玄武境连通识海,在玄武境里受伤,神识会不可避免受到损害。
谢镜辞一想到裴渡从百步梯摔下去的模样,只觉心疼又好笑,随他一并进了房间,用灵力替他修补创口。
灵力涌入识海,依稀如流水潺潺。谢镜辞力道很轻,一边将手覆在他额头悉心修补,一边缓声道:“是不是很疼?”
裴渡摇头:“并无大碍,谢小姐无需担忧。”
“喔。”
她轻轻一笑:“那我之前在百步梯上提起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
……百步梯。
少年的长睫显而易见一颤。
他不知道这是任务,还是谢小姐真心实意的言语,恍然抬眸,见到她眼底快要溢出来的笑意。
“之前在凌水村,我有好好帮你。”
谢镜辞双眼一弯:“裴渡哥哥也会帮我的,对吧?”
她坐在近在咫尺的地方,靠近时隐有清香。
裴渡只觉耳后骤然升温,涩声应答:“……嗯。”
他听见谢小姐的笑。
这声笑暧昧不清,让两人之间相隔的温度更浓更重,裴渡按耐住心脏狂跳,声线竟已很没出息地微微发哑:“应该……摸哪里?”
“哪里?我也不知道――我又不是真正的猫。”
这绝对是谢小姐的自作主张。
她眼中没有执行任务时的复杂神色,唯有笑意满满当当,忽然之间靠得更近,向前一动。
她坐在了他腿上。
柔软的触感伴随着轻和温度,裴渡骤然屏住呼吸。
这也……太近了。
而且这个动作――
他不敢动弹,偏生谢小姐笑意没停,替他顺好耳边一缕落发,声线有如蛊惑:“要不,你自己来试着找找?”
热气轰地上涌。
他感受到对方宛如实体的目光,心跳快得前所未有。在一片滚烫的寂静里,裴渡迟疑稍许,笨拙抬起右手。
指腹最先触碰到她的头顶。
少女的发丝柔顺温驯,如冰凉绸缎倾泻而下,他生涩地抚摸,听见她的轻笑:“好像不是这里。”
于是他继续往下,依次途经黑发,额前,以及少女白嫩的脸颊,用掌心勾勒出她精致的轮廓。
谢小姐的脸也是极热。
可她仍然噙了笑:“也不是这里哦,要不要试试别的地方?”
室内落针可闻,窗外隐约传来鸟雀的三两声啼叫。
谢镜辞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直跳。
这并非系统临时给出的任务,而是她的蓄谋已久。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便会情不自禁想要接近他,亲昵他,同样地,也渴望着他的触碰。
在百步长梯上,对裴渡说出那一番话时,她就已在心里暗暗做了这个打算。
她还是头一回主动说出这种话,心中紧张得有如火山爆发,然而见到裴渡满脸绯红不知所措的模样,又情不自禁想笑。
真的好可爱啊。
这样一来,反而让她愈发不愿停下。
他的脊背被禁锢在椅背,身前则是少女柔软的身躯。这是一种极致温柔的束缚,空间狭窄逼仄,连空气都是浓稠滚烫。
裴渡指尖一动,来到她圆圆小小的耳垂,轻轻按揉。
他仿佛在触碰易碎的瓷器,蜻蜓点水之后稍稍用力,生出无影无形的丝丝电流,有点痒。
谢镜辞忍下心中羞赧,侧头蹭蹭他手背:“好像还不够哦。”
救命救命,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可是她说完以后又好开心,眼看裴渡眼底荡出朦朦水光,嘴角几乎要咧到天上。
对不起,裴渡,居然把快乐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但你一定也不讨厌对吧!
她的目光仍旧牢牢注视,没停下蹭弄的动作。裴渡感受到手背温度,在毫无遮掩的亲昵之下,整颗心脏都快化开。
谢小姐真是――
他根本拿她没有办法。
于是掌心一收,再往下。
她的脖颈同样泛着浅粉,覆了薄薄一层皮肉。裴渡不敢用力,剑茧无声拂过,呼吸乱得没有分寸。
“猫咪应该像这样摸吗?”
耳边是她自己疯狂跃动的心跳。
谢镜辞顺势低头,吻上他手心,柳叶眼则是稍稍一抬,晕开一片桃花色:“要不要……试着再往下一点?”
第八十四章 (霸道得不讲道理。)
裴渡曾经抱过猫。
其实他很少有机会能见到这种动物。裴府戒备森严, 四面八方皆设有阵法,连鸟雀都难以进入;学宫则居于群山之巅,巍巍峨峨, 高不可攀。
见到那只猫,是在年纪尚小的时候。
那时他的酒鬼父亲刚过世不久, 裴渡无处可去, 只能一个人勉强过活、自力更生,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被风寒折磨得只剩下半条命。
突然出现在家门前的猫却娇贵许多。
它浑身雪白,瞳孔则是澄澈如海的蓝,四肢纤细灵巧,只需轻轻一跃, 便蹿到栅栏上, 高高扬起下巴。
与它的矜娇整洁相比, 穿着粗布衣裳、骨瘦嶙峋的男孩显得可悲又可怜。
他没时间去与同龄人嬉戏玩乐, 更没有进入私塾读书的机会, 在其他孩子眼里,无异于一个孤僻沉默、极端不合群的怀胎。
那时裴渡没有朋友, 在空荡寂静的院子里,那只猫是唯一的客人。
或许正因为这样,男孩才会小心翼翼靠近, 想去抱一抱它。
在那之前他从未抱过猫猫狗狗,特意擦净了手里的薄灰, 动作笨拙得有些好笑。当掌心堪堪与它相触,裴渡听见一声受惊般的猫叫。
和其他许许多多人一样, 那只猫也不喜欢他。
它厌恶来自陌生人的触碰,于电光石火间猛地躲开, 转身向远处奔去时,连一个眼神都没留下。
裴渡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团雪白消失不见。
他没有将它留下的理由,连触碰都是一种惊扰。
谢小姐说……她是他的猫。
像是突然被糖果砸中,浓郁糖浆往四面八方散开,一点点填满曾经皲裂的豁口。
而今她正坐在他腿上,低头与局促的少年默然对视,裴渡喉结滚落,眼尾生出莫名的烫。
于是右手踟蹰着移动,划过衣襟下纤细的锁骨,来到锁骨之下,便再也没办法继续往前。
春日衣衫单薄,很容易能看清身体轮廓。
谢镜辞今日着了条浅白长裙,云纱轻软,指尖落于其上,好似掠过悠悠云端。循着视线向下看去,在布料包裹之中,能清晰望见起伏的弧度。
只是这样匆匆一瞥,裴渡就像被猛地一烫,仓促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