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肆:“……”
  初念槿:“!!!”
  荆梵音:“??”
  尹似槿头都没回,仿佛根本没听见。
  众人:“……”
  他睫下阴霾浓烈,瞳孔深静,只旁若无人地凝望着荆梵音,指尖顺着她下颌,滑到了她颈部,冷得荆梵音控制不住一哆嗦,连忙抬手握住他的手。
  一双温暖柔软的小手捂着一只冷凉修长的大手。
  荆梵音一下忘了周遭,心里忍不住犯嘀咕,怎么他手好像比以前更冷了?难道是最近工作太操劳,肾虚?
  荆梵音正心无旁骛地给他捂手,指尖就被捏了捏,又听他轻声问道:“有没有想哥哥?”
  对面突然“嗞啦”一声,尖锐的金属划拉在瓷盘上,极度刺耳,听得人头皮发麻。
  荆梵音好不容易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又察觉一道不善的视线。
  她循着感觉望过去,就看见对面的白毛弟弟正一边恶狠狠地切鱼排,一边睁着双圆眼睛瞪她。
  仿佛气势汹汹的幼猫,在冲侵犯它领土的人亮爪子,却在尹似槿轻飘飘瞥过去的眼神下,“喵”一声,瞬间收起爪子,缩回了窝里。
  初念槿低下了脑袋,认认真真吃饭,乖巧得像个三好学生,餐具之间再没发出一丝声音。
  荆梵音:“???!”
  我好像,悟了什么……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兄控??
  紧张的气氛中。
  尹睢儒望着对他视若无睹的儿子,并不恼怒,只语气中多了一丝嘲讽。
  “你以为她是你的药?少自作聪明,有病治病,别等到上瘾成性,无药可治的时候,又要累人帮你善后。”
  尹似槿终于转了眸,看向尹睢儒,回之一笑,声音好似玉石相击。
  “成瘾多年,恭喜父亲如今痊愈?”
  尹睢儒眸中一冷,尹似槿笑色依旧。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当事人楚肆:“……”
  疑似当事人荆梵音:“……”
  吃瓜群众初念槿:“……”
  母胎单身初念槿觉得:这里好像没我什么事。
  -
  楚肆强留了尹似槿和荆梵音今晚在山庄过夜。
  晚上八点多,时间还早。
  荆梵音趴在床上刷手机,尹似槿在浴室沐浴。
  她本来是想进去一起洗,节约时间,又能增进夫妻感情,今天尹似槿时隔一个月终于跟她说话了,当然要乘热打铁,多制造一些浪漫回忆。
  但,她被尹似槿拒绝了。
  荆梵音越想越生气,还有点纳闷为什么,甚至怀疑尹似槿是不是真的肾虚……
  她趴在床上,不停找相似问题的夫妻生活帖来看,还很想直接发帖询问,但没等她下定决心去发帖子,尹似槿的助理就忽然发了条消息过来。
  【夫人,尹总今天身体不适,请务必劝阻他碰水沐浴。】
  荆梵音:“……”
  她扭头看了眼不停传出水声的浴室门。
  已经洗了……
  荆梵音收回视线,又看了遍助理发来的消息,准备敲字问一下,尹似槿是哪里不舒服,为什么不能碰水,就算感冒发烧,也不至于不能沐浴啊。
  而且他今天看着挺健康的,除了体温一贯偏低,也没什么生病的症状。
  荆梵音问的话还没敲完,浴室门就打开了,尹似槿从里面出来,进去的时候,西装整整齐齐,出来的时候,睡衣依旧整整齐齐,一颗纽扣都没有落下。
  荆梵音听见动静扭头,见他已经出来,朝她走过来,也不问助理了,直接翻个身,抱住他腰,便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尹似槿默了两秒,揉了揉她后颈,问她为什么这么问。
  荆梵音也没多想,如实说了,说是他的助理给她发消息,说他今天身体不适,让她提醒他不要碰水洗澡。
  荆梵音往他怀里拱了拱,她好像在尹似槿身上闻到了一丝血腥味,若有若无,不是很明显,但有别于他身上一贯的冷花香,便让人有些在意,想闻清楚点。
  尹似槿将她从怀里捞了捞,让她脑袋枕在他肩上,抱着人一同倒回床上。
  两人面对面侧躺,尹似槿轻抚着她的发丝,在她耳畔悄声问:“如果哥哥真的生病了,梵音会离开哥哥吗?”
  荆梵音:“??”
  生个病也能扯到离开不离开?
  虽然觉得这问题的逻辑很有问题,但面对这类问题,荆梵音已经相当熟练,基本可以不过脑子,脱口而出。
  “当然不会!”
  她回答完了,又还是很在意尹似槿到底有没有生病,忍不住开始上手,想往摸摸看他是不是哪里受伤了,毕竟他看起来是真的不像发烧感冒。
  尹似槿轻笑了声,捉住她作乱的一双小手,别去她身后,抱着人,唇碰了下她额头,说:“哥哥有点累,让哥哥抱会儿。”
  荆梵音以为他是工作太累了。
  虽然双手被别在身后抱着的姿势不太舒服,但她还是乖乖不动,让他抱着休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尹似槿呼吸渐渐变浅,瞧着应该是睡着了。
  荆梵音觉得,稍微挣动一下,应该不会吵醒他,便动了动手腕,想着至少换个姿势,双手别在身后久了挺麻的。
  她动作很轻地扭了两下手腕。
  没挣脱。
  荆梵音:“……”
  算了,再忍忍吧,指不定等下就睡醒了呢。
  荆梵音睁着眼,用一种诡异的、宛如被绑住的姿势,靠在尹似槿怀里,继续等,一直等到两条手臂快没有知觉了。
  荆梵音:不行了,感觉手要断了,我忍不了了。
  荆梵音用了力气,使劲挣动,好不容易挣开了尹似槿的束缚。
  她连忙将麻掉的双手挪到身前,皱着眉头,慢慢动了动,揉揉腕。
  等双手的知觉又逐渐回来了,荆梵音往旁边看去,就发现尹似槿眉心微凝,却没醒。
  看来是真的累了,她刚才那么大的动静,都没有吵醒他。
  她正要收回目光,却不经意瞥见他胸前睡衣一大片像是浸了水的深色,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荆梵音心尖一跳,不敢多想。
  她指尖微颤,伸去触碰他胸前睡衣上的那一大片深色,摸到黏稠的液体,翻转手腕,指腹上鲜红的血灼伤人眼。
  “尹似槿!!”
  -
  荆梵音从诊疗室出来的时候,走廊尽头的窗外,天光已经大亮。
  她站在门口好一会儿,表情呆呆的,目光发直,脸色苍白,不久前,医生和尹似槿助理的话,仿佛还在耳畔一遍遍回响。
  ——双相障碍几乎终身反复发作,需要坚持长期治疗……
  ——尹总三年前便出现过严重的自残情况,当时还表现出妄想症状,无法区别现实与幻想。尹总甚至至今都认为,除了现在,他还曾有过两段人生……
  ——说实话,我曾经怀疑过,夫人您也是尹总幻想出来的,并非真实存在的人。因为在尹总现实世界的生活中,从未出现过一个叫荆梵音的人,按尹总的个人描述,您就像一个从天而降的人……
  ——从咨询情况看,尹先生的病因或能追溯到更早之前,我们从他父母口中得知,他在年幼时曾遭遇绑架,但却自己逃了出来,而当我询问,他是如何逃出时,尹先生告诉我,他看见了一条线,一条黑色的朦胧的线,那条线让他清楚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可以避开绑匪视线,安全逃出……
  ——他称那条黑色的线为“世界线”……
  ——在他幻想的两段人生中,似乎看见过无数次“世界线”。我曾让他举几个最特别的例子,他说了两个,一个是两段幻想人生的终结,两次终结他都将死在献花的小男孩枪下,唯一的区别只在有无两枚戒指,都是戴在无名指上,左手是婚戒,右手是他爱人的骨灰……
  ——另一个,是他二十一岁那年,尹先生说第一次,宴会上一个年迈的世交看上了他们尹家的养女,双胞胎中的妹妹。一个耄耋老人想娶一个妙龄少女。但他答应了,并且尽力保证妹妹嫁过去。
  ——因为他看见,最终嫁过去的会变成姐姐,并且姐姐会在新婚夜变成寡妇,三年后又将死于坠楼。他想看一看,这条线,是否真的不可逆……
  ——但第二次,他没有看见。
  ——我问为什么没有看见,尹先生说,因为第二次,梵音在他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出现……
  ——从几次的咨询中,我基本确定,尹先生幻想中的第二段人生与第一段人生的区分点就在于,“荆梵音”的出现,“荆梵音”出现时,那条线便会消失,而当“荆梵音”消失时,那条线便会再一次出现在尹先生眼前……
  医生最后问她,小时候是否曾与尹似槿有过接触,尤其是尹似槿年幼被绑架的前后那段时间里。
  荆梵音直到最后也没能回答出医生的问题。
  她不知道该摇头还是点头。
  她知道尹似槿没有妄想症,但他的双相障碍却是真的,因为今天出现在他身上的伤都是真的,鲜红的新伤添在暗淡的旧痕上。
  触目惊心。
  荆梵音揉了揉通红的眼,吸了吸鼻子,朝尹似槿的病房走去。
  -
  诊疗室里。
  中年医生叫住正准备离开的助理。
  “尹似槿是真的有坚持吃药,在找到荆女士后才突然断药,还是从来没吃过?”
  助理回头,笑了下,转着眼睛,像是出于好奇一般,反问道:“老师,你觉得,尹总应该属于天才还是疯子?”
  中年医生默了两秒,语气有点不耐烦:“我不知道他是天才还是疯子,但我知道他是个需要吃药的病人,应该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