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正花不敢置信地看着陆敬军,她嘴唇蠕动,颤抖着说话:“敬军,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你小时候我对你多好你不知道吗?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我都紧着你,我那么宠你爱你,你都忘了?”
  金正花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陆敬军的军裤,原本挺括的军裤一下子就变得皱皱巴巴了起来。
  “我没忘,但妈,你不止我一个孩子。七岁过后你就再也没有管过我。这些年来我给了你不少钱,足以抵消你养我的那七年。”
  金正花更激动了:“敬军,你弟弟妹妹特别不孝顺,他们……”
  金正花还没说完,她乱糟糟的衣服就被陆大娘扯住了,陆大娘一边扯着她一边往外拖:“臭不要脸的。你以前不是老在外面说我们家敬军不好阻止你和丈夫孩子团聚吗?现在他不阻止了,不是正合你意?你来这里闹什么?”
  “你也别跟我说什么小时候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敬军的话,更别说什么有什么好的都紧着他,他年纪小不记事,可老娘还记着呢,你对他有多好?是给他穿你娘家侄子剩下的破衣服的好,还是你从你娘家拿回来的那些鸡头鸡屁股鸡腿鸡肉全都扒拉回你娘家给你娘家侄子的好?”
  “你他妈赶紧滚蛋吧。以后也别再来了,我们下安村不欢迎你。”陆大娘把金正花推到了门外的地上。金正花已经很多天没有吃过饭了,陆大娘丢她就跟丢破布娃娃一样的轻松。
  金正花站起来又是拍门又是哭喊的闹了十分钟,村子里的人有不少都来看她的热闹,可陆大娘家却房门紧闭,陆敬军夫妻更是不见踪影。
  日头即将升到中午,金正花不敢闹了,她拖着腿回了她的第二任丈夫家,才一打开门,她就被一个巴掌掀翻在地,她侧着身子张了张嘴,吐出一颗白花花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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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49章
  金正花的男人刘大壮看金正花倒在地上吐牙齿,脸上的神情变都没变。刘大壮看着金正花的表情只觉得晦气极了:“一大早上的你他娘的去哪里浪了?一早上起来冷锅冷灶的,我他妈怎么就娶了你这种女人。懒到家了。”刘大壮呸了一声,抬脚往门外走,路过金正花的时候犹觉不解气,还踹了两脚。
  金正花被陆敬军接回去的这几年虽时长回来,但回来后家务活实在是繁重,她便升起了躲懒的心思,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间隔时间越来越长。刘大壮是个少不得女人的男人,起先还会摸黑去下安村与金正花春风一度。
  但时间久了,刘大壮就没有这个心思了,正好村里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寡妇,一来二去的刘大壮就和那个寡妇好上了。
  那寡妇十分会做人,几年的时间里不仅将刘大壮哄得对她言听计从,还把金正花的一双女儿哄得十分向着自己。
  金正花的大女儿刘艳梅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见到躺在地上不起来的金正花皱了皱眉头:“妈你昨晚上哪儿去了?家里饭菜都没做呢,怪不得我爸那么生气。你快点起来吧,我昨天换下来的衣裳还在水井边没有洗呢,你可得快点帮我洗啊。过几天咱们大队长家的小芳姐要嫁人了,我可得穿上那身衣裳去参加她的婚礼呢。”
  刘艳梅说着,绕过金正花往外走,金正花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她从地上坐了起来,用手擦擦嘴角留下来的血:“你去哪里?”
  刘艳梅头也不抬地朝外面去:“刚子早上过来了,叫我们上她家吃饭去,我李姨做好饭了,传根和我爸已经去了,妈你就别去了,不合适,把屋里收拾收拾,不然我爸回来又要打你了。”
  刚子是李寡妇的儿子,今年才十岁,和他妈一样特别会哄人,哄得刘大壮都拿他当亲身儿子去看待了。往日里刘艳梅和她弟弟刘传根有的东西,刚子也会有,只是比起刘艳梅姐弟来,无论是质量还是做工都差了些。
  金正花坐在地上,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地上,不知道在想写什么过了许久,金正花家对面的院子门打开了,一个年纪和金正花差不多大的女人从院子里走出来,把坐在地上的金正花搀扶回屋:“花姐,你说你这是何苦?好好的日子你不过,非得回来受苦。当时你大儿子接走你,咱们村里的女人谁不羡慕你?”
  “结果你这好好的日子你不过,非得回来受这苦?这些年来李寡妇都和刘大壮当做夫妻来相处了,你那俩孩子嘴上不说,但心里已经把李寡妇当成妈了。你这一回来她们肯定会不满足。”
  女人这番话说得也算是掏心掏肺了。这年头大家都不兴领结婚证,金正花和刘大壮自然也是没有的。金正花又不时长回来,回来也极少在家里过夜,久而久之,村里人就都认为刘大壮和金正花已经离婚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刘大壮和李寡妇的事儿才没有人说三道四。这么多年过去了,李寡妇虽然没搬进刘大壮的家里,但两人在村里人眼里早就成了一家人,就拿去年来说,刘大壮下地挣得公分钱都是李寡妇去领的呢。
  谁也没想到金正花会回来。
  下安村和刘家村离得不远,金正花的所作所为早就传遍了附近的几个村庄。谁不说一声金正花蠢?女人觉得金正花那脑子纯属有病,要不然为什么好端端的日子她非要作?她在下安村多享福啊,不用下地,不用干活儿,儿子又有出息。
  金正花也没有回答女人的话。女人把金正花搀扶进屋子以后就走了。大早上的,家里有一摊活要干呢。
  女人走了,金正花捂着脸呜呜地哭了出来。比起早上做戏似的哭声,这会儿的金正花哭得撕心裂肺。
  她后悔了,她不该仗着不知足,她不该仗着自己是敬军的亲妈就妄想拿捏嫁进来的新媳妇。她错了,她错了。金正花越想,哭得越是伤心。
  对于金正花的忏悔与懊恼,陆敬军和骆琦半点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了,她们俩也不会在意。
  金正花被赶走后,屋里短暂的沉默过后大家便各聊各的了,没过多久,陆大伯就回来了,和他一道回来的还有陆敬礼夫妻。陆敬礼肩膀上还看着一把锄头,她妻子李会芬跟在他身后,手里提着一只小桶。
  李会芬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进了屋里,她越过丈夫和公公,把桶里的东西放到炕桌上:“我刚刚去地窖里拿了一桶冻梨和几个冻柿子来,我去弄点水来化化,兰英你先把梨和柿子从桶里捡币出来。”
  “行。”
  李会芬又对骆琦道:“晓琪你饿了没有?要是饿了我给你做饭去,早上家里做了玉米面窝头,你要不要吃点?再配个吵辣子。”
  李会芬说着,骆琦想起了上辈子去北方旅游时吃过的窝头配辣子,咽了咽口水:“会不会太麻烦了?”
  李会芬没说话,陆大娘便笑着道:“不麻烦,辣子都是现成的,炒一炒就好了,窝头就更简单了,添点水蒸一蒸的事儿。”
  李会芬把冻梨冻柿子放在盆里化冻,闻言擦擦手就去厨房:“你们先坐会儿,我马上就到。”
  都是儿媳妇儿,李会芬忙里忙外的,王兰英自然也不能光坐着,便趿拉着鞋子下了炕:“大嫂,我来帮你。”
  妯娌两出去了,陆敬礼也提着陆大伯买回来的东西去了厨房,屋里安静了下来,陆大伯点了烟丝坐在抗沿上:“小三,念秦的事儿是怎么一回事儿?”
  陆念秦被接走的事儿陆敬军是写信回来跟陆大伯他们说过的,只是在信件上他并没有细说,只是说陆念秦不是他的孩子,孩子的亲爹找回来了。而这年头的电话费贵,陆大伯哪怕心里着急,也没打过电话去问,而他也知道部队查得严,一言一行都会被监视着,所以之后写去的信里也没敢多问。
  陆敬军早就知道陆大伯会问这事儿,便实话跟陆大伯说了,陆大伯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等陆敬军说完,陆大娘等人已经是一脸的气愤了。
  陆大娘一巴掌拍在大腿上:“你们这是什么领导?啊?逼着手底下的战士娶了另外一个战士的遗腹子,咋的,就没别的办法了?啊?就说长征的时候,多少红军不也在路上生了孩子吗?那些孩子带不走不都给乡亲们养了吗?”
  陆敬业也跟着道:“就是,你们那是什么政委,一点事儿都不干,也不厚道,还有念秦的妈妈,不是跟念秦他亲爹分手了吗,咋又怀上孩子了”
  陆大伯没说话,砸巴了一口烟,烟雾笼罩着他的脸。陆敬礼就坐在他边上,和咋咋呼呼的陆敬业相比,陆敬礼就稳重了很多,他道:“部队那么多人,为什么就选定了你?部队里光棍汉最多,随便找一个不也行吗?”
  “光棍汉多是多,但我们班长用命救下来的人就我一个。”陆敬军道。
  烟斗里的烟丝烧没了,陆大伯把烟枪放在嘴边,眯着眼道:“你们那个政委现在怎么样了?”
  陆敬军摇了摇头:“被分到连队以后我们就再没见过了,听说退伍回家了。”
  陆大伯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了。陆大娘依旧愤愤不平,她自然是气愤的,她侄子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就因为救过一个战友,就被迫娶了一个女人,硬塞了一个孩子。那女人一死,她好好的侄子就成了二婚男,还带了一个孩子,想娶个有知识有背景的女人都难。
  陆敬军把一个化了冻的梨放到陆大娘的面前:“大娘,吃个梨。”
  陆大娘伸手接过梨,剥开被泡的皱巴巴的外皮放到嘴里咬了一口,看了看陆敬军,又看了看坐在炕里一脸娴静的骆琦,道:“给你媳妇儿也拿一个。吃了这一个就别吃了,你这胎还没做稳,吃太凉的不好。”后面的话是对骆琦说的。
  骆琦怀孕的消息陆敬军在写回来的信里说过。
  骆琦抿嘴笑了笑,脆生生地应了。陆大娘看着骆琦的眼神柔和了一些。
  陆大娘趁机和骆琦说起了怀孕期间会发生的生理反应,等李会芬两妯娌来了也加入了这个话题。因为怀了孩子,骆琦对于这样的话题听得十分的认真。
  这年头的粮□□贵,也没有机器打粉,都是用石磨碾的,粉里的糠也没筛出去吃在嘴里多少有些硌牙。骆琦穿越过来后极少吃这么糙的粮食,但细嚼慢咽着就着炒得喷香的辣椒吃,别有一番滋味儿。
  除了窝窝头,李会芬还做了两碗面糊糊,面糊糊水多粉少,颜色是极为明艳的金黄色,喝到嘴里带着一股玉米的甜香味儿,吃几口窝头辣椒再喝一口汤,滋味好极了。
  吃完饭骆琦就困了,王兰英把骆琦带到一间空着的屋子里去睡觉,炕上已经铺好了被褥,被罩是绿边红底绣牡丹花的图案,枕头和褥子也都是红色的。骆琦看着这熟悉的被褥,不自觉地就笑了。
  这是罗家准备给她的嫁妆呢。
  骆琦脱了鞋和外衣躺在暖乎乎的被窝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都说孕妇多梦,骆琦又做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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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50章
  骆琦的梦光怪流离,一会儿梦到在上班,一会儿又梦到陆敬军,要不然就是梦到各种蛇啊鱼啊的动物,一个觉睡得累极了。她醒来后总觉得腰酸背疼。陆敬军也在她的身边补眠,正睡得迷糊呢,骆琦看他睡得香,便反手到背后去捶背,陆敬军觉浅,见她在捶背,眯着眼睛帮着骆琦锤了锤。
  作为一个患有严重颈椎病的人,谁没去过美容院按摩?为了让自家舒服些,骆琦也没少买敲背的工具,在和陆敬军有亲密接触后,陆敬军察觉到了骆琦的小习惯,于是便经常帮她锤,特别是在完事儿后。
  如今他捶背的力度和技巧已经十分娴熟,骆琦被他敲完,觉得浑身都舒坦多了。
  她穿了衣裳走出房间门,陆大娘在院子里拿菜叶子喂鸡,几个小孩子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他们都还记得早上给她们吃甜甜的糖的骆琦,最小的那个小姑娘朝骆琦来,骆琦牵着她的手去了上房东屋。
  上房东屋是陆大伯夫妻居住的地方,也是家里人活动得最多的地方。这会儿家里来了客人,陆大伯坐在炕上陪客,一屋子的男人在抽烟,屋里烟熏火燎的。骆琦和屋里的人打了招呼便去了西屋,西屋是李会芬住的地方,这会儿她和王兰英正在炕上做针线。
  王兰英做的是一个虎头帽,此时已经完工了大半,只等合并在一起,骆琦见她做得精巧,便拿在手里把玩,李会芬见了便道:“晓琪,咱们家兰英的手可巧了,做这些针线活也做得特别好。我家小燕出生的时候兰英就给做了一顶帽子,这会儿她还要时不时的拿出来戴呢。”
  李会芬嫁到陆家生了两个孩子,院子里最大的哦那个都是她生的。王兰英只生了一个儿子以后就没了动静,现如今那孩子也有五岁了,今年才刚刚怀上,一怀就是双胞胎。
  王兰英家的姑娘不愁嫁,她家兄弟也多,她父母也宠爱她,于是她出嫁前很少下地,在家做家务之余便学会了做针线。
  听了李会芬的话,她笑了笑,对骆琦道:“这不算什么,我就只会做点针线,别的啥也不会,这家里家外的都是大嫂你一把抓,要是没有你啊,我这日子还不知道过得咋样呢。”
  李会芬嗨了一声,立马道:“兰英你这话说的,不是臊人么,我这大大咧咧的,平时做事做人还得靠你提点呢,要不然我都不知道会得罪多少人……”
  妯娌俩进行了一次商业互吹,彼此之间气氛其乐融融,这让骆琦大开眼界,要知道妯娌关系与婆媳关系、姑嫂关系并称为三大最难相处的关系呢。姑嫂关系和婆媳骆琦见过特别好的,也见过特别不好的,但妯娌之间关系好的骆琦是非常少见的。
  就拿骆琦的妈妈程女士和骆琦的婶婶来说。她们之间的关系明面上还可以,但私底下两人的关系却并不好,在她家还没富裕起来之前,两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没少龃龉。
  陆大娘从外面带着仨孩子回来了,她坐到了炕上,一边纳鞋底一边问起了骆琦工作上的事儿,大家伙儿对工人的生活可好奇了。
  王兰英后悔死了,要是早知道当军属还能当工人,她就回娘家去让她堂妹嫁过来了。
  然而再后悔也没用,王家的姑娘不做后妈。
  吃了晚饭,骆琦和陆敬军回了陆敬军自己的家。
  这屋子以前是金正花住的,金正花走后陆大娘换了锁,屋里又打扫了一遍,得知陆敬军他们要回来,陆大娘又来打扫一遍。
  这会儿只要烧个炕就可以住了。
  炕烧热,水也开了,骆琦泡着脚,陆敬军将煤油灯点亮。这里还没通电。
  煤油灯被陆敬军墙上专门挖来放煤油灯的孔洞里,煤油灯散发出昏暗的光,火苗偶尔摇曳一下,整个屋里的灯光也跟着或明亮或昏暗一些。
  骆琦擦干脚躺上炕:“明天一早咱们就回我家去”
  陆敬军就着骆琦的洗脚水泡了脚,挽着裤腿出去倒水:“明天吃了早饭就去。”
  倒完水,陆敬军又打了水洗了脸,晚上的时候他和陆大伯喝了不少酒,一身都是酒气,浑浊不堪,难受得很。
  洗了脸他上炕搂着骆琦,两人说了一会儿家常,喝了酒的陆敬军一身困乏,没多久他就睡着了。骆琦起来吹了灯,躺回陆敬军的怀抱里。陆敬军下意识地抱紧她,骆琦的脸在陆敬军的怀里蹭了蹭,闭上眼睛,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次日一早,陆敬礼的大儿子陆志勇便来叫骆琦夫妻回去吃饭,早餐陆大娘烙了杂粮饼就面糊糊和小咸菜。
  吃了饭,骆琦和陆敬军便拿着从部队带回来的礼物去了上安村。
  梁兰香正领着儿媳妇儿给家里做大扫除呢,她提着桶到走到大门边,一抬头,就看到闺女和女婿,她揉了揉眼睛,不确定地对在打扫院子的大儿媳道:“老大媳妇儿,你来看看路那头的人是不是你妹妹?”
  罗大嫂听了婆婆的话,还以为自己娘家妹子来了呢,出来定睛一看才知道不是:“娘,是小妹回来了。”
  罗大嫂说着,骆琦和陆敬军也走近了,梁兰香已经看清了,她一手放下手里的桶:“哎哟,老大媳妇儿,你快回屋去把院里的那只老母鸡杀了,再让老二媳妇儿上地里去拔两根萝卜,你妹子最喜欢吃我做的萝卜了。”
  罗大嫂听到有肉吃,连声应着走进了屋里。
  梁兰香把手放在身上擦了擦,快步迎了上去,骆琦把手的东西放到陆敬军手里,上前一步扶着梁兰香:“妈。”陆敬军也跟着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