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杪的话说的很明白了。
  紫容听完后,也没有去长篇大论解释什么,她是一个有个性的人,在恩玉宫的时候,岁杪便察觉到了,她只点头,沉默片刻后说,“娘娘只管放心便是,日久见人心。”
  岁杪不免有些赞赏。
  她笑了,然后便让沉儿带着紫容去了西院那边找了个房间。
  紫容看见沉儿的时候,眼眸一顿,似乎是有些许的不自然,转瞬即逝,让人捕捉不到。
  紫容被安置好。
  岁杪还没喝口茶润嗓子,便听见外头的小太监传道:“姬嫔娘娘驾到——”
  “今日真热闹,”岁杪嘀嘀咕咕的道,然后又命清荷奉茶。
  姬嫔踏入殿内,以及是那张讨人喜的面容,笑嘻嘻的道:“你今日弄这一遭,这是意味着铁了心要和恩玉宫那一位拼个你死我活了?”
  “还是你懂我,”岁杪毫不吝啬,端了葡萄给姬嫔,眼神示意她吃,后者也不客气,吃了几颗,“说说,若是让你下赌注,你觉得你赌我我还是她?”
  岁杪这会儿像是个赌徒,执意拉着姬嫔做个赌注。
  姬嫔笑了,将口中的葡萄吃完了之后,旋即嗓音带笑道:“我都吃了你葡萄了,你说呢?”
  岁杪笑了,一双桃花眼弯弯的,惹人喜欢。
  姬嫔见状,不免有些想捏一下岁杪脸颊的心思,可还是按耐住了,低低的道:“你别怕,我虽然也不会什么,但是该帮你的,我还是不会退缩,你有用到我的地方,你也尽管说。”
  姬嫔的这句话一时之间有些沉重,将殿内的气氛弄得有些怪异。
  岁杪不是这种喜欢沉重话题的人,她喝了口茶,学着姬嫔的语气,说了句,“那你都吃了我葡萄了,我自然不会对你客气,只是到时候,你可别愿合宫都不踏入了。”
  姬嫔娇嗔了她一句,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说笑笑倒是将午后的闲散时间给打发了。
  只是姬嫔临走时,看了眼岁杪,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但是又想到了什么,还是没再说,而是起身离开了,“那我就先回去了,紫容刚来,你还是得多留个心眼,不要被摆了一道。”
  岁杪笑笑,“你能想到的,我自然知道,你可少操心我了,还是好好琢磨自己吧。”
  姬嫔能有什么事情去琢磨,无非就是和元合的事情,她沉吟,“不急,还没出宫呢,再者,这天下如何还没个定数呢。”
  姬嫔的话让岁杪一时心情跌入了谷底,对啊,如今天下是如何,还没个定数呢,如今朝纲还没稳妥,很多事情,还不能切开了完全说。
  ......
  承天宫内。
  严翊坐在龙椅上,王福急匆匆的从殿外走进来,弯着腰走到了龙椅旁侧,从袖口处抽出了一封信件,低声道:“皇上,来了密函,说是很急,等您吩咐。”
  严翊将密函拆开,打开一看,眉头蹙的很深很深。
  王福察觉到了不对劲,严翊将密函丢到了桌案上,恰恰好就是王福能看见的地方,后者眼眸一垂,将信件一览无遗的看完了,而他大致的理解了,一双眼睛顿时瞪大,心中只剩下一句话——要变天了。
  “皇上这、这......”王福颤抖的手指着信件,“怎、怎么办啊......”
  严翊捏了捏有些疲倦的眉心,喉结滚动,沉吟许久后,方才开口道:“等。”
  王福:“可、皇上,这该如何等下去啊。”
  “不可打草惊蛇,”严翊吩咐道:“放松对左相一众人的监视。”
  王福无可奈何,严翊这么做一定有这么做的道理,他应了句后便离开了殿内。
  -
  姬嫔离开后,一直到了晚间,岁杪用完了晚膳,方才出来走动走动,在回廊上悠哉游哉的消食,累了之后便坐在院子上,旋即看着皎洁的月光发着呆。
  宫人们走上走下的脚步声让岁杪想起紫容,还有今日在恩玉宫内发生的事情,她总觉得李茵叶不会那么容易放过紫容,毕竟,紫容可是知道李茵叶不少秘密的。
  于李茵叶这个性格的人而言,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紫容,拿不回来,那就要封口——
  岁杪想到封口这两个字。
  不免有些不寒而栗,毕竟李茵叶应该不至于胆子这么大,紫容如今出事,哪怕不是她的错,也会变成她的错,风头正盛的时候,她应该会避一下......
  几乎是刚想到这一层的时候,回廊上便传来了一群宫人走上走下的声音。
  脚步声匆匆忙忙的,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那般,岁杪被惊扰的回了神,几乎是下一刻,耳边便响起宫人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贵妃娘娘,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岁杪心跟着宫人的说话声一上一下的。
  她侧眸,视线看向往她这边跑来的宫人,“发生什么事了?”
  “娘娘,大事不好了,”也不知是跑的,还是被吓得,总之,宫人的脸上看上去苍白的很,“方才奴婢们一道用膳,原本给紫容的那个汤里,不知道下了什么药,紫容没喝,但是那个汤给小姿喝了,小姿喝下去之后,就说不出话了。”
  岁杪是知道李茵叶会动手的,可是没想到会那么快动手,也没想到她会那么直接,干脆将人毒哑,还没等岁杪回过神来,又是一个宫人跑来了,急急忙忙的道:“贵妃娘娘,大事不好了!”
  “说!”岁杪怒意盎然的开口道。
  “小姿的眼睛吓了,”宫人一边说一边哭着,也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心疼的。
  岁杪立刻对着宫人道:“赶紧去将太医院的太医全都给本宫叫来。”
  岁杪立刻往西院走去,甚少像今日这般那么生气,她鲜少有怒意外露的时候,今日,李茵叶是的的确确踩到了她的雷点上,殃及小姿这个无辜的人。
  岁杪赶到了西院,看着小姿在地上撒泼打滚,似乎是知道她来了,说不出话,也看不见,却凭借着感觉爬到了她这边,拉着岁杪的裙摆,哀求的模样,让岁杪都看不下去。
  她闭上眼,只道:“我不知道你听不听得见,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也一定会尽全力医治好你,如果你好不了,有本宫一口吃的,就不会少了你的。”
  岁杪的话说完,小姿点点头,似乎是在代表她听见了。
  “来人,将小姿抬去殿内,太医来了之后要他第一时间去救治小姿,”岁杪说完,众宫人退下去,岁杪一双桃花眼带着从未有过的狠厉看向紫容,“紫容,你可看见了?”
  紫容自然看见了小姿此刻的样子。
  如果不是这碗汤她今日不想喝,也没胃口喝,小姿恰好爱喝这碗汤,今日小姿的下场就是她的下场。
  先哑巴,后瞎了,然后就是聋了。
  这份歹毒的心肠,哪里是一个母仪天下的人会做出来的事,她这简直就是在草芥人命。
  “现在你可知道了,那人的心,”岁杪看着一言不发的紫容,“你自己好好思量一下,若是小姿再有别的问题,你要记住,今日是小姿救了你的性命,不然今日躺在里面的人就是你了。”
  “哑了,让你说出话,瞎了,让你看不见,等会儿可能还是聋了,让你连声音都听不见,”岁杪一双眼平静,可眼底的情绪只有她自个儿清楚,“这次不管是你还是小姿出了问题,我一定会给你们讨个公道。”
  岁杪的话让紫容沉默了许久,然后她动了动有些干燥的嘴皮子,“娘娘,您再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好好缕缕。”
  岁杪没有逼问,也没有追问她具体的时间。
  她只道:“无碍,你愿意不愿意我都接受,只是你对不起的不是我,而是小姿。”
  紫容沉默。
  岁杪转身离开了西院,直到夜间太医才来了信息,说是小姿的命是保住了,但是哑了瞎了,他们也无力回天。
  原本早上还好端端的一个人,如今看不见事物,说不出自己有多难受,无论换做是谁,自然是都接受不了这样的后果,下人来信,说是小姿不肯喝药,无论人怎么劝,就是在殿内郁郁寡欢。
  一声不吭。
  “去安置些人伺候小姿,同她说说心里话,”岁杪如今能做的只有这个了,“你同她说,我认识一个医术高超的人,等忙完这阵子,我就带她去找那位神医,你让她安下心来便是。”
  岁杪的话清荷原封不动的转告了小姿,小姿情绪的确是安稳了下来,倒是紫容,一直坐在窗边,似乎是在想什么......
  清荷退下去之后,岁杪一个人坐在殿内,望着空荡荡的宫殿发呆,心里思绪万千,有些想法从心里头冒出,又被狠狠的压了下去。
  李茵叶的心思的确狠毒,下的药让人家看不见,说不出,可偏偏没有让她聋了,就是想让她听着别人的欢声笑语,日日在悔恨中度过。
  岁杪眼眸微颤,坐在殿内看着门口,她在等,等一个消息,虽然明知答案,可她还是想亲耳听见。
  殿外传来了脚步声,很急,随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心中的答案也越来越清晰,殿门被推开,沉儿一脸焦急的走进来,然后喘气道:“娘娘,我按您的吩咐去御膳房问了,说是今日恩玉宫的宫女翠珠去了一趟御膳房找平日亲近的姐妹说话。”
  “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岁杪喃喃道:“你退下,帮我盯紧翠珠。”
  沉儿应了,退了下去。
  整个殿内又只剩下岁杪,宫檐下的灯笼照下来,光圈斑驳的投射进了殿内,里头没有点蜡烛,夜渐渐黑了,岁杪的心随着时间推移渐渐的沉了下去。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和她预想的不同。
  紫容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全心全意向着她。
  第70章 . 边疆来信  好消息
  一轮弯月藏入了参差的阴云里, 月光渐渐的黑了下来,没有月色笼罩下的皇宫到处都显得阴沉沉的,只有愿合宫内灯火通明, 宫檐下的灯笼被春风照耀下漂浮不停, 里面的烛火忽明忽暗。
  愿合宫内回廊上响起了宫人急匆匆的脚步声,除了沉儿和清荷全都聚在了西院里面, 里间的一个小屋子里, 烛火将众人的身影都倒影在窗纱上, 晃动来晃动去,从影子不难看出焦急。
  紫容坐在较远处的一个靠窗的小床榻上,望着外边的天在发呆, 隔着窗户抬头一看,连月亮都没了, 月光都躲进了阴云里, 她沉默了半天, 西院子内发出了宫女的声音,“小姿,贵妃娘娘说了, 等忙完这阵子,就会带你去看大夫,一定会医好你的。”
  紫容的注意力被这句话给吸引住了。
  紧接着, 便又听见另一个宫女道:“对啊, 贵妃娘娘向来是说到做到,而且方才听沉儿说, 贵妃娘娘已经叫人去宫外给你的父母亲银两,还说给你弟弟物色一门婚事,你不是最担心你弟弟的婚事了吗, 这会儿你看,贵妃娘娘出面,一切都可以解决了。”
  “对啊,对啊,贵妃娘娘说会给你们家建一座新的府邸,你看,你一下子什么都有了,你父母也不用愁了,”宫人们左一句右一句的在安慰着。
  声音一直在紫容的耳边响起。
  原来一个宫女出事了,主子居然可以这么关心,其实小姿的意外,主子们是不用担责的,毕竟刚进宫那一刻起,生死便是不由自己决定,对于她们来说,活着出宫便是天大的恩赐了。
  可是小姿如今这样,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毕竟她们到了年岁出宫也不可能攒够一座新府邸的银两......
  原本叽叽喳喳有些吵闹的殿内忽然安静了下来,反差有些大,紫容的视线不免也被吸引了过去,她一看,只瞧见小姿指着自己的嘴巴还有自己的眼睛,眼泪一直掉。
  似乎是在说,“可我看不见了,也说不出话。”
  在殿内所有人都沉默的时刻,她忽然想起岁杪的一句话,大致就是如果不是小姿,那么今日看不见说不出的人就是她了,如果她真的这样了,只怕,笑得人会多,而真心宽慰她的人,估计也没了......
  忽然有些感慨,看着小姿迷茫的模样,心下像是被触动了一下,其实哪怕众人都没说,但是紫容都知道,她们都在埋怨的,只是贵妃娘娘没说话,她们也都尊重她罢了......
  思量片刻,紫容站了起来,然后走到了小姿的面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我紫容这辈子只跪过主子,第一次跪平辈人,可你对于我而言,是救命恩人,我紫容永生都不会忘记的。”
  紫容说完这句话便起身离开了,每走一步就好像在下一个赌注,这个赌注关乎了她的后半辈子,成则自由,败则没命,落得比小姿还更可怕的下场。
  可她这次,就是想随心所欲的做一次赌注,她相信岁杪。
  这个没有出手便,光是一个存在便能让李茵叶慌到失眠好几次的岁杪。
  ......
  愿合宫的偏殿内。
  岁杪坐在浴桶里,玫瑰花瓣漂浮在水面上,随着微微波动的水在晃动,岁杪闭目养神,清荷和沉儿在一旁伺候着,捏着肩膀,捏着手臂,屏风处倒影出三个人的影子,直到殿门被推开,另一道影子加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