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泠本以为这件事在云烨那里就这么过去了,毕竟她自己都没怎么放心上,结果第二天,就看见冬儿愤怒地研磨着草药,一边推着铜碾轮,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怎么了?谁惹她了?”云泠问林皙。林皙到府上后,便跟着俞白英学习医术,俞白英常赞她有天分又勤勉,教她时格外上心,她为了回报俞白英的倾囊相授,也是整日整日地泡在药房里。
林皙摇头,手摊开耸了下肩,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云泠便自己去问冬儿,然后得知了一个哭笑不得的消息——
陆迟被揍了。
“据说是在巷子里套麻袋打的,根本不知道谁动的手。那个人下手也太狠了,据说陆迟的眼睛都被打青了!”冬儿语气愤愤:“我这几日天天往马蹄湖跑,就是想亲眼领略下他的风采,结果现在倒好,全泡汤了,只希望他的脸别被毁,不然多可惜呀。”
“我以为你是在心疼意中人被打,结果竟是在想这些?”
“他无缘无故被打,是很可怜啦,如果是我未来的夫君被人这样揍,我肯定第一个积极地去为他找凶手抱不平,可我以后肯定不会嫁给他,自然也就只会可怜费了一张好相貌而已啦。”
“噗,你倒拎得清,连夫君都敢说,也不害臊。”云泠笑着,拿胳膊肘拐她:“想嫁人啦?看上哪家小郎君了?”
“才没有,现在看谁都一个样。”只有她二人说话,冬儿便回答得坦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是终身大事嘛,还是不一样的。小姐你呢?你可心有所属?”
“我也还没有。”云泠摇头。
“但是我知道谁喜欢小姐你哦!”
冬儿笑得神秘兮兮,煞有介事的样子。
“喜欢我?谁?”云泠有些莫名,她这辈子接触的男子没几个,想破脑袋也没想到可能是谁。
“云烨呀!”
听到这个名字,云泠失笑:“不是吧?阿烨才多大,哪里会知道这些。”
冬儿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食指左右摇晃:“小姐,这你就不懂了。感情和年龄可没关系。”
“可……总得有个理由吧?”
冬儿贼兮兮地笑:“他对你和对别人都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说来我听听。”
“就说最近的吧,前两天你约我逛街是吧,最后不就成他和你一起去了吗?”
“不是因为你有事吗?正巧阿烨又想买些东西,这才一起的。”
“我才没事呢。”冬儿噘嘴,“是他诓我说皙姐姐忙不过来,让我帮忙,结果我到了药房才知道,皙姐姐根本没找我。那时候我就知道,他肯定是昨天听到你上街遇到登徒子了,所以想跟着保护你。这还不叫不一样?”
“只是保护而已,算不得什么吧?要是你有事,他肯定也不会不管的。”云泠笑着摇头。
“可是他不会对我笑呀。据我观察,他就只对你笑过!”这可是冬儿多年观察的结果,“准没错!”
云烨的笑容的确很少,这孩子大多数时间都是一副沉静的面孔,极少时才会浅淡的笑笑。为了让他多笑一笑,云泠经常故意逗他。
“没有只对我一个人吧?”云泠迟疑道,“学会了新招式什么的,也是会笑的。”
“那是因为他是个武痴,不算!”
“我可比他大两岁呢,一直都把他当弟弟看……”说着说着她忽然没了底气。
她突然想到自己从前做过的那个梦,紫藤萝长廊,低吟诗经的云烨。
虽然她一直觉得是因为话本的影响才会做那样荒诞的梦,之后也再没梦见过同样的事,但是终究还是心虚。
云泠草草结束了这个话题,在冬儿看好戏的眼神里,脚步匆匆地逃了。
她心绪杂乱,不知不觉竟走到了紫藤萝长廊附近。
正值盛夏,还没到开花的季节,只有灰色的藤蔓蜿蜒在木质的长廊顶,浅绿色心形叶片自由地舒展开,静谧的氛围让她的心也逐渐平静下来。
这场景似与梦中重叠,她像曾经梦里那样,走过一个拐角。
那里空无一人。
“真是的,我在想些什么呀?”云泠自嘲笑笑。
“小姐?”
身后穿来云烨的声音,少年一身是汗,似乎刚从演武场锻炼回来,额前发丝被汗浸湿,脸被烈日晒得有些泛红,倒显得有些可爱。
果然还只是孩子嘛。云泠想。
云泠掏出手帕,走近些想替他擦汗,云烨却往后躲开了。
“出了一身臭汗。”他有些不好意思。
云泠笑了,强硬地走过去替他擦汗:“这有什么的,哥哥和父亲我都没嫌弃过,哪会嫌弃你?”
一时无话,只有风拂过的声音。
“小姐,你不用跨火盆了。”
没头没尾的,云烨突然说道。
云泠琢磨着这话,莫名的,她开始怀疑起来:将陆迟套麻袋揍一顿的那个人,不会就是云烨吧?
“怎么可能?阿烨还是孩子呢,我怎把他想得那么坏?”
她在心里用力摇摇头。
一抬眼,却对上了少年眼里的几分促狭笑意。
不会吧,真的是阿烨动的手?
“他对你不一样。”
“他喜欢你。”
冬儿的声音在云泠耳畔回响。
她的心跳突然如擂鼓一般“咚咚”作响。
云泠将帕子塞进云烨怀里:“我突然想起有点事,先走了。”
再一次落荒而逃。
第22章 他现在好像太过依赖我了……
云烨将手在衣服上擦干净了, 才小心翼翼地展开帕子,上面绣了一只抱着月饼的小兔子,憨态可掬的望着天空上的月亮。角落里绣了一个小小的“泠”字。
小姐送手帕给自己, 是什么意思?
云烨不得其解,只觉得止不住的欢喜, 心口发烫。
云泠蹲在药园子里,拿着小药锄给药材们松土。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 手上的活儿就乱做, 本来茁壮生长着的药苗被她锄得歪七扭八的。
一只大手从斜地里伸过来, 直截了当地夺走了她手里的小锄头:“小妹,你没事拿药材撒什么气?林皙姑娘每日打理它们废了不少心神, 可不能让你这样糟蹋了。”
云泠这才回神看着自己身前可怜巴巴的小药苗们,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怎么了, 有心事?”云阳蹲下身来, 轻手轻脚地将歪倒的药苗扶起。他近日都闲在府中, 时间充裕, 便像小时候那样和妹妹聊天,帮她排解烦心事。
云泠打了半天腹稿, 才犹犹豫豫地说:“哥哥, 我觉得阿烨整日只能在府中和我一起玩,好像太单调了些。我比他大, 又是女孩......”相处久了, 他现在好像太过依赖我了。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 云阳已经接上话来:“这简单,世寻兄方才还来说,近日陛下要举办一场射猎比赛,广邀长安各官员世家的少年儿郎参加, 说是为了在他们中兴起骑射之风,烨儿也算是咱云家人,自然可以参与。”
九皇子赵世寻善武艺,皇帝虽不怎么喜欢这个小儿子,遇到这些舞刀弄棒的事情时,也会安排他去办。
云泠道:“我——”
“你若是想参加,也是可以的。据说设了专门的观赏席,不少贵女们会去,你到时候也可以去。”
云泠听到这,眼神亮了亮,点了点头。
她想着,云烨对自己产生特殊的感情,很有可能是她常在身边照顾他,云烨身边亲近的女子又只有自己,于是才会将对她的依赖当成了倾慕之情。
只要让云烨能有机会多去接触下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们,他应该就可以认清两种感情的区别了。
这样想着,便到了半月后,射猎比赛开始。
因为西域商道的稳定繁荣,胡人的骑射活动也逐渐传到了大夏。骑射不仅好玩,又能强健体魄,如能人人喜而习之,形成风气,长此以往,大夏的骑兵作战能力也必然可以得到进一步提高。
于是,皇帝举办了这场射猎比赛,目的就是为了让骑射在世家贵族中率先风靡起来,到时民间自会积极模仿。
由于时间仓促,场地选在了长安西郊的一处山林,先由专人搜山确保没有可以害人性命的凶兽,再放野兔、狍子、獐子等,作为射猎的靶子,猎到的动物最多最大,便是拔得头筹,赏赐金五百两。
被选中参赛的少年郎们自然没有人真是冲着这份赏金来的。
这可是由圣上亲自举办的比赛,为了今后的仕途,所有人都想着能在御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云烨一身黑色劲装入场,他是被云阳和赵世寻拉来的,在场的公子哥们他一个都不认识,也下意识站得离他们远一些。
这种的场合让他感到不适,观赏席上的人交头接耳,就像在看杂耍班子里即将上场的猴子一样兴奋。
射猎开始前,首先要挑马。
一匹匹骏马被牵出来供少年们挑选。
“我要这个!”说话的是太尉家的嫡子萧远,他所指的骏马通体乌黑,四肢矫健,一眼便知是匹难得的宝马。
马夫面露为难,颤声劝道:“禀贵人,此马烈性难训,恐伤了贵人。”
萧远面露不悦,他若是连匹马都驯服不了,还怎么赢得比赛,当即推开马夫,就想翻身上马。谁料那马突然后退,萧远扑了个空,险些摔倒。他还不放弃,揪住缰绳想制住它,马灵活地扭身,尾巴猛地甩到萧远脸上,将他拍翻在地。
观赏席上坐着的都是各家贵女们,虽有帘子遮着,但仍能从影影绰绰的身影里,看出她们现在应该是捂着嘴偷偷地嘲笑萧远。
萧远此生从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屈辱,当即怒上心头,大喝一声:“拿刀来!”
“此马甚烈,难以驯服,留之无用!”他定要生劈了这马,以解心头之恨。
马夫这下慌了,这里的少年郎背景一个比一个高,他哪里敢不从,但是这马是他这些年来精心养育,实乃难得的良驹,他哪里忍心呢!
“等一下。”一直远远旁观的云烨站了出来。
“你是谁?”萧远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少年,“你凭什么敢阻止我?”
“云烨。”
云烨这个名字他是听过的,一个乡间捡来的孩子竟成了战神镇国侯的唯一弟子,当初他可羡慕了许久。此前听说云烨也来参赛,萧远本来还暗自紧张了一把,现在看着面前沉默寡言的人,身量瘦削,并不像云严昭和云阳一样健壮,他不免觉得镇国侯真是荒唐,竟然派这样的人出来丢自家脸面。
“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也敢不听我的话?”萧远眼中,云烨的身份和那马夫无异。
他这声音故意说得极大,就是要观赏席里的人听见,好从奚落云烨这件事上挽回一点颜面。
云烨没有理他,他全身心都被那匹烈马吸引。观赏席里却有人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