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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位族老一看事情不对,立即好声好气地请穆寅去客厅喝茶,直说有什么事好商量,若是穆里得罪了相爷,他们定不轻饶,何必弄到迁出宗族那么严重?
  穆寅拱拳道:“两位老太爷和小人说没用,小人只是奉命行事。”说着转向装鹌鹑的穆里,“族长,请您马上办理此事,复命迟了小人要受罚的。”
  “四大爷,六大爷”,穆里赶紧向两个老爷子求助,“您二位去相府帮侄子求求情吧,都是我娶妻不贤才招来今日的事,我这就休妻再向相爷和他夫人赔罪。”
  两个族老狐疑地对视一眼,四大爷捣着拐杖呵斥:“你倒是先把事情缘由跟我们说清楚啊。”
  穆里闻言,瞪了眼呆站在一旁的妻子,才把此事的原因和经过都说了。
  找到相府让人帮成家的女儿出气?
  谁给的脸!他们穆家的人不是大事还不敢轻易上门呢。
  宰相府摔杯子还伤到相爷夫人?
  谁给的胆子?他们家的老太婆看见相爷夫人还满脸慈祥笑容不断呢。
  穆大夫人根本不敢相信只因为那么屁大点事儿,穆蕴就要迁出宗族?
  再听到两个族老不屑的奚落,她忍不住大声辩解道:“这都是那乡下小蹄子故意的啊,侄媳妇当时没有拿好杯子,哪知道那么巧…”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穆里一脚踹到在地,他也随即蹲下身拽住这个不知是蠢更多还是嚣张更多的女人,咬牙切齿道:“你吃屎长大的?还嫌把我们害得不够?”
  穆寅摇头,“看来族长一家都看不起我家夫人,这跟看不起我家爷有什么两样?”
  穆里忙起身拱拳换上一张笑脸连连道歉,穆家两位族老也上前说好话。
  四大爷道:“迁出宗族可是大事,不能单凭含彰一句话就这么办,寅侍卫先在这儿等着,我们去和含彰再具体商量商量。”
  穆寅没来得及说话,已经被穆里连拖带拽地请到客厅了。
  如此他也只好坐下,暗想那两个老头肯定是白去,凡事只要牵涉到夫人,爷都不会轻易放过。
  更何况夫人今天还被伤到手腕,外人可能觉得那是跟蚊子咬一下差不多,但整个相府的人都知道这事儿大条了。
  穆寅跟着爷办事十一二年,隐隐能猜到,爷脱离宗族,是打算收拾他们了。
  当初他们几个老下属都猜爷收拾过顾幽雁那女人接下来就是穆重再接下来就该这些当初冷嘲热讽攀高踩低的穆家族人了。
  但是爷打从遇到夫人,就在一点点改变,收拾掉主要的仇人,对这些墙倒众人推的“众人”也没再管。
  想不到这些人顺杆爬的功力倒是一流。
  穆寅正坐在客座上喝茶时,外面传来一些嘈杂之声,他有内力,凝神便很轻易听到一个女人带着哭音道:“姑妈,您别拦我,此事因我而起,我这就去相府给他们下跪道歉,不能让姑父休了您啊。”
  “姿儿,你是天上仙女转世,姑妈能让你受这个委屈?”穆大夫人大声道,“休我没门,除非我死在穆家,你放心,我死了他们相府也别想好过,因为一点小事就逼死大伯母,我看他们但不担得起这个名声。”
  穆寅嗤笑,因为穆大夫人喊得很大声,旁边的穆里也听得清清楚楚,他立时就想出去让她滚出去死。
  外面成悠姿眼眸坚毅,对穆大夫人说道:“姑母,姿儿一定不会让你做那等傻事,我好歹是顾明月的大嫂,过去代您认错她不能不接着。”
  成悠姿说完转身便走,穆大夫人跟在后面连声叫唤也没让她的步伐有半分停顿。
  两位仗着身份去穆府劝和的族老不过片刻就灰溜溜的出来了,路上迎面看见走来的成家姑娘,两人只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声便甩袖走开。
  穆里是族长,当初即便续弦也应该慎之又慎,否则怎么会惹来今日之祸?
  成家的女人没有一个消停的。
  …
  成悠姿来到穆府门前,让看门人进去通报,看门人翻翻眼皮并不理会,她皱眉道:“我是你家夫人的堂嫂,此来有事。”
  看门人都有一副好眼力和一个好记性,闻言嗤笑道:“不就是族长夫人她侄女吗?滚滚,爷吩咐了,以后凡是穆氏族人,都不能踏进府门一步。”
  “相爷这般寡亲友薄恩情,还想在朝堂立足吗?”成悠姿说道,透着几分高高在上的味道。
  看门人像是看稀奇东西一样打量了成悠姿两眼,摇摇头懒得理会这种人。
  “你”,成悠姿身后的萱草适时开口,“还不快进去通报。”
  看门人仰头看天,一副我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
  成悠姿脸上平静的表情再也不能维持,渐渐铁青起来。
  就这么走,她丢不了这个人,不走站在这里,同样丢人。
  还是萱草好一番劝说,她才看了相府的门匾一眼转身离去。
  从没有在权势面前被人无视的这般彻底,成悠姿心中的怒火一阵高过一阵,凭着她的容貌和才情,谁会给她这样的难堪?这两天却因为一个乡野女人和一个有眼无珠的男人而难堪不断。
  回到穆府后,成悠姿面对穆府下人嫌弃的眼神,转身毅然离开,但她又没有面子就这么回去柳树胡同,在一家茶楼坐了半天,她才说服自己向柳树胡同走去。
  她出来是为了让景之重视自己,而不是给他和外面的女人留相处时间。
  …
  穆府的下人们很尽责,尽管没有让成悠姿进门去,还是通知到了府里。
  听下人转述的,成悠姿以堂嫂的身份过来,又说穆蕴“寡亲友薄恩情”,顾明月的脸色顿时难看下来,也没心情跟婢女们一起做香膏了。
  穆蕴不帮她们,就成了寡亲友薄恩情?即使是脱离穆氏宗族又有什么?难道就该在落魄时受他们冷眼奚落发达时还要扶植他们?
  之前那两位族老说的话已经够让人生气了,什么穆蕴脱离宗族后一人将在朝中立身艰难云云,说来说去就是暗示穆蕴和宗族脱离以后不能长久。
  现在该担心的是他们好吗?还说的像施恩一样。
  成悠姿还过来这么说,真觉得什么都该他们了。
  穆蕴见顾明月心情不好,招手让她过来跟自己一起看账本,顾明月不去,他沉脸道:“翩翩,这可都是你该看的,我是在帮你干活。”
  顾明月闻言忙笑着小步来到他身边,捏肩又捶腿,“谢谢夫君,夫君辛苦了。”
  旁边传来忍笑声,顾明月看过去,几个婢女忙施礼退下。
  穆蕴握着顾明月的手拉她跨坐在腿上,笑道:“翩翩,这谢可不能只嘴上说说,得给实际的。”
  实际的?
  顾明月在他左右脸颊上各亲了一下,“行不行?”
  穆蕴点点她的嘴唇,勾唇一笑魅力四射。
  顾明月:…然后搂着他的脖子送上嘴唇。
  刚才的火气被他这么一打岔,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晚上,受到穆氏族老联合请托的穆蔚过来劝说穆蕴,穆蕴一旦脱离宗族,和穆蔚这个亲大哥就没什么关心了,甚至连他的母亲以后也不能再享他的拜祭。
  穆蔚得知此事时是非常吃惊的,不知道因为什么事让二弟这么大火气,问清缘由后,顿时觉得二弟此举有些小题大做。
  穆蔚想了很多话劝说,但是坐在客厅中时,面对着二弟和弟媳,他还没说两句话就说不下去了。
  两天后,穆蕴及其妻脱离穆家宗族,自立一族。
  无计可施的族老们免掉穆里族长之位,请求穆蕴承认他们是穆氏宗族的分支,这样以后关系虽远,却还不至于一点联系都没有。
  而穆里丢了从他太爷爷起就一直在他家延续的族长之位,气得差点晕倒,等一众人离开后,他立即跳起来要休妻。
  穆大夫人拎不清,行事总是出人意表,穆里还没去时,她就拿着三尺白绫叫嚷着自尽,还对围过来劝她的两个儿子说她这死都是穆蕴夫妻俩逼的,让孩子们要记住她的仇云云。
  两个儿媳妇听得丢人,侧脸躲在一边闭紧嘴不说话,心里最恼的还是给自家捅了事却一走了之的成悠姿。
  婆婆整日的念叨她这个子女出息怎么怎么样,都是惹事的出息吧,晚上就得跟丈夫说,以后不能让那女人再进他们家门。
  穆里急匆匆来到时,这边正闹得厉害,听着妻子说的那些话,他真恨不得把她的嘴拿针给缝起来。
  休妻的心思更加坚定。
  但他此时都四十四五说起来也算一大把年纪了,死去妻子的三个孩子还有现在妻子的两个孩子都不能同意。
  父亲都年过不惑了,又闹着休妻,他们都丢不起那个人,到现在,看着乱糟糟一团的家,穆大夫人的两个儿子也都对那个表妹心生了不满。
  穆家老夫人虽然有点糊涂且还向着儿子的,却也知道这么大年纪休妻对儿子和孙子都不好,同样拄着拐杖过来劝。
  几方劝解之下,穆里怒气稍平,但是却不想再看到这个妻子了,直接让两个儿子送她去临县成家养病。
  儿子们都知道父亲不可能再退一步了,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穆里回到书房,看见他前些日子做的文章,气得全都扔在炭盆里烧了,他这次丢的人大了去了,还有什么脸在这么大把年纪去参加科举?
  知道这个妻子没长远眼光还拎不清,当初就该直接将她扔到成家去。
  但穆里又想到,那段时间这女人是很听话的,对相爷夫人都保持着基本的尊重,什么时候她却变得比以前还猖狂了?
  “真是个好侄女啊”,穆里突然拿拳头捶在桌子上,其中定然有成悠姿说了什么鼓动的原因。
  穆里气得咬牙,他不能跟一个弱女子计较,却不妨碍等机会给她那个一直在县令任上擢升不了的大伯使使绊子。
  什么玩意儿,一个小官之女,天天把自己当成那天仙儿,以后有她栽跟斗的时候。
  穆里忍不住冷笑,还自觉是天仙大美人了,顾家那小子娶到家之后不照样在外面养女人吗?这个觉得因为美貌别人都要捧着她的女人,以后可不会有好日子过。
  如穆里所料,成悠姿现在的日子的确不好过。
  自她那天回家后,顾炼连跟她说一个字都吝啬,晚上不是待在书房就是在外面不回来。
  成悠姿只要想到他不回来是在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心里就抓肝挠肺的难受。
  昨晚顾炼又是一夜未归,成悠姿起床后,绞着帕子耐到巳时,才带着丫鬟出去。
  她知道以顾炼的性子,不可能到这时还在和那狐狸精厮混,肯定去了衙门,她正好趁这段时间,将那狐狸精接到家来。
  到家后,是不是抬妾,还是只叫她做通房,还不都由着自己?
  成悠姿这两天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她已经让半夏偷偷跟了丰年两三次,找到那狐狸精的住所也查清了她的背景。
  原来是青楼的一个妓子,怪不得勾引有妇之夫那么得心应手。
  清楚这些后,成悠姿既恨又恼,顾炼在外面养着这样的女人,却不多看她一眼,将她置于何地?
  同时,成悠姿的心里又是轻松的,那狐狸精出身并非良家,她作为正妻,却是好拿捏得很。
  成悠姿由半夏指着路赶到金色胡同的时候,正巧看见丰年提着一条大鲤鱼拍一户人家的门。
  成悠姿放轻脚步,很快就听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一个老婆子跨过门槛,笑道:“丰年,怎么卖这么大一条鱼来?”
  “张嫂子,晌午做鱼汤,您快接着,我还得回衙门去听吩咐”,丰年说道。
  老婆子急忙接过来,笑着连声道好。
  从双方交谈时那种熟稔的语气,就可以看出顾炼不止一次来这里吃饭。
  成悠姿只觉胸口既冷又疼,掐在手心的指甲随即折断,一片温热蔓延开来。
  见此情景,成悠姿知道自己之前的打算得重新衡量,当即干脆地转身离开。
  她知道当女人一味迫害丈夫的新欢时,是很丑陋的,那么做只会让丈夫和自己越来越远。
  本以为对方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女人,她擅自接到家也不会有什么,现在却是不能这么做了。
  …
  家里顾老太太不想孙子孙媳一直闹别扭,那样她何年何月才能抱重孙啊?因昨晚孙子没回家,今天半下午的时候,她就遣了婵娟去衙门,还嘱咐她只说奶奶做了好吃的让他早点回家。
  顾炼一听这话,就知道奶奶是给他留面子,不想同僚知道他因为夫妻不和昨天没回家,因此他下衙后便没再去菡萏那儿。
  见他回家来吃晚饭,成悠姿前两天一直板着的脸上绽露笑意,饭桌上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和顾炼说话。
  顾炼没必要跟她冷战,却也没有和她聊天的欲望,全程都是她说一句应一句。
  吃完饭,等爷爷奶奶走后,他对成悠姿道:“我这两天有事忙,你早点睡不用等我。”
  “你又要睡书房?”成悠姿追问。
  顾炼点点头,起身走了。
  成悠姿气得猛然将手中的筷子摔在地上。
  顾炼听到后面的声音,唇角勾起几丝嘲讽笑意,成悠姿原来也并没有聪明多少,现在连装都不装的彻底了。
  成悠姿当然不可能再让顾炼住在书房,戌时后就去厨房做了一碗银耳羹然后送到书房。
  “这是我亲手做的,我没怎么下过厨,不知味道怎么样,你尝尝。”将银耳羹放在书桌上,成悠姿笑意嫣然说道。
  顾炼看着被碗压住的纸张,深吸一口气还是没忍住怒意:“你都不看地方吗?把碗端走。”
  成悠姿忙不好意思地端起那只碗,“我真的是没看见。”
  洁白的宣纸上留着一个圆圆的碗底印,一圈字都晕染着墨迹,使这幅可以当做墨宝直接裱起来的字变成废品。
  顾炼抖了抖纸张,上下看了一遍,脸色难看至极,正要团成一团扔到纸篓里,成悠姿挡住他的手微侧着头一字字念道:“弃、妇、行?景之,这是你做的新诗?让我看看吧。”
  她脸上之前的失落神情一扫而光,伸手要接。
  顾炼看她一眼,说道:“还没做好,你先出去吧。”
  成悠姿的手就那么僵住,她不可思议地盯着顾炼看了片刻,转身离开,便是再低声下气,她也要保留最基本的骄傲。
  顾炼没理会成悠姿可能会有什么想法,将弃妇行重新誊写好,开始写曲本唱词。
  …
  顾明月吃过早饭送了穆蕴去上班,便开始接着穆蕴看到的那页账目继续看,家里的铺子太多,她又比较懒,所以每天都需要上班一样看一些,存疑的就划起来等穆蕴回来看。
  虽然这些事可以全权交给账房管,但作为主人一点都不知道那么被人蒙蔽便是早晚的事。
  正看时,曲水拿着一卷纸走进门来。
  顾明月翻开新的一页,问道:“这是什么?”
  “小丫头说是炼大爷身边那小厮丰年送来的”,曲水答道,将卷纸递给夫人,“应该是您前些日子让炼大爷做的戏吧。”
  “不会,那戏有好几折,这一张纸可不够”,顾明月打开卷纸,见上面果然只有一首诗,她轻声念来,婢女们听见都聚拢过来。
  一刻钟后,小客厅内响起压低的啜泣声。
  这首弃妇行,基本立足于那个贫贱夫妻发达后丈夫休弃糟糠妻的故事,却没有一字提到这件事,全诗七十八句,有写景有抒情,令人读之有催肝落泪之感。
  没有叙事,却无处不是事。
  顾明月眼眶微红,读完拿起纸笔,将这首诗誊抄下来,把誊抄的诗递给写意:“送到渊冰斋,请他们印成大字,在街上张贴起来吧。”
  …
  穆蕴制定了新的赈灾法,规定各处有灾情,必须在一个月内呈报,如果有延误,一律降职处理。
  然而有些地方担心责罚,县乡有十几户以上人家受到某种灾害,就赶紧呈报受灾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