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人打横抱起,义无反顾地向前走。
  背后是通天的火光,前方是他们回家的路。
  ……
  回到了家,已经快到卯时。
  沈长寄将她身上的两件披风都脱下,扔到地上。
  “你……先去睡吧。”
  他后退了两步,离她远了些。
  谢汝眼疾手快地扯住他衣角,同时逼近两步,“那你呢?”
  “我……去沐浴,换身衣服。”
  他步步后退。
  “然后陪我睡觉吗?”
  她继续紧逼。
  沈长寄被逼退到门口,他背靠着门板。
  “然后去上朝。”他说,“我很脏,你离我远些。”
  “唔……不行哦,不许去。”
  沈长寄微怔。
  她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将溅到脸上的两滴血抹掉,身子靠了上去,紧贴着他紧实的胸膛,像是不知道他身上沾了血。
  她软着声音,撒娇道:“今日不要去上朝了,好不好。”
  一边说着,两只手指夹住他的袖口,摇啊摇。
  沈长寄:“……”
  他僵着身子,不敢动,任由她在心口的地方蹭啊蹭。
  “好不好嘛?”
  “……好。”
  “一起去沐浴,好不好啊?”
  “好。”
  “待会陪我睡觉,我好困。”
  “好。”
  她说什么,他都只有一个“好”字。
  清洗完毕,换了干净的衣服,沈长寄敞着衣裳坐在榻边。潮湿的长发散在肩头,他无暇顾及,眼睛黏在谢汝的身上,看着她忙里忙外,拿着一条脸帕走了过来。
  “我帮你擦头发,擦干再睡。”
  沈长寄定定看了她半晌,幽深的眸子里盛满了叫人难以招架的专注。
  头上一沉,她将帕子盖了上去,动作轻柔,嗓音温和。
  “擦干才可以,莫要乱动。”
  “嗯。”
  屋子里只剩下了簌簌摩擦的声音,无人开口说话。
  沈长寄默默地想着,她都看到了吧,她怎么想他的?
  会不会觉得他是个疯子……
  不敢问,不敢提,怕一说了就会得到叫人难以承受的答案。
  有时候自欺欺人真的可以叫人活得更轻松幸福。
  擦干了头发,平筝端上来两碗汤药。
  “喝掉它,驱寒的。”
  他们一人一碗,沈长寄只扫了一眼药碗便果断地一饮而尽,眉头都没皱一下。
  谢汝的五官都挤在了一起,苦得险些掉泪。
  汤药咽下,沈长寄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蜜饯,手指上沾了药汁。
  她抬眸嗔了他一眼,拿出帕子给他擦干净,小声抱怨:“大半夜的跑出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冻死我。”
  沈长寄一听就慌了,手摆了摆,急忙想解释,谢汝却背过身,“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她摆好两个枕头,先一步进了被窝。
  男人顿了下,动作缓慢地在她身旁躺下,见她没不让自己躺下,才放心地盖上了被子。
  他直挺挺地平躺着,闭上了眼睛,脑子里仍是乱乱的,前世的画面一股脑地涌进大脑,疯了一样地朝他灌输那些已经被遗忘的记忆。
  突然,肩膀被撞了一下,随后腰间一紧,怀里多了个温热的娇人。
  她从鼻腔里挤出了声音,“我冷。”
  他立刻收紧了手臂,将人牢牢裹在了怀里。
  ……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呼吸趋于平缓,谢汝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轻手轻脚地从男人怀里爬了出来,换好了衣服。
  她走出房门时,阳光正好。
  平筝陪着她往华府走,有些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卧房,“夫人,大人不会醒吗?”
  “不会。”
  那碗驱寒的汤药中加了些叫他安眠的药物,就让他好好地睡到日落吧,睡一个没有噩梦的觉。
  临近傍晚,谢汝从华府出来,回到了家,沈长寄果然还没有醒。
  她脱了鞋袜,又钻进了被窝,靠在他的颈窝里,支着头,就这么看着男人的睡颜,眼睛眨得很慢,怎么看都看不够。
  她脑子里又过了一遍华老夫人说的话,对于昨夜发生的事有了大概的猜测。
  她死后的事情她无从知晓,但能叫他如此痛苦的,一定与他自己有关。
  沈长寄悠悠转醒时,对上她含笑的水眸,也无奈地笑了下。
  “都问清楚了?”他说。
  谢汝微讶,“你都知道?”
  “嗯。”
  喝药时便知道药里有东西,他还是喝了。
  困意猛烈地袭来时他便在那一瞬间了然了全部。
  “疼吗?”她突然问。
  沈长寄沉默地看了她一眼。
  谢汝垂眸,挑开了他的前襟,手指按上心口那一处伤疤。
  “肯定很疼,心头血啊……”
  她的气息乱了,声音有些抖。
  “阿汝,你都知道了,那你还……要我吗?昨夜你都看到了,我不正常,我连自己的父亲都杀,你……还要我吗?”
  “可你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
  她带着哭腔说道。
  世人都说他冷情,说他没心,她一想到这些,心口就撕裂了一般地疼。
  “你是因为我才死的,这是我应得的。”
  谢汝哭着一口咬上他的唇。
  她用力咬,咬出了血,他却纵容着,手抚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拍着安抚她。
  “什么应得的?你混蛋!”
  “我是混蛋。”
  “呜呜,不对,你是我夫君。”
  “好,我是你夫君。”
  “我要你,我这辈子要你,下辈子还要你。”
  沈长寄拍着她的手顿住,停在空中,好久都没落下。
  他眼眶微热,轻轻哽咽着叹了口气,“好。”
  手落下,没再抬起,贴在她的后背上,贪恋着衣衫下面的温暖。
  “阿汝,我不知能活多久,总觉着像我这般逆天而为之人,没几天好日子过。死,我不怕,我怕没有下一世,怕的是不能再一次重来。”
  “我本是灵魂残破不全之人,于我而言,生死不足一提,可阿汝,没有你,我还是我吗?”
  他的灵魂和心都系在她的身上,他不是他,唯有他们相遇,才能拼凑一个完整的自己。
  谢汝擦擦眼泪,将昨夜又系到她脖子上的挂坠摘下,给他带了回去。
  凶巴巴地:“沈长寄,你再还给我,我就回娘家!”
  想到她没有娘家,又改口道:“我回柳家住去!你看着办!”
  沈长寄立马攥紧吊坠,把红绳系的牢牢的。
  她满意地靠了回去,唇贴上他心口的伤疤,怜惜地磨着那一寸伤痕。
  “对了,夫君,你何时喜欢上我的?我说这一世。”
  “嗯……大概是在慈明寺,第一次见到你,像是失了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