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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新荷这顿脾气发了,心中愿望却是比起之前变得更加明晰。
  若说她原本只是晓得自己喜欢崔少卿,却还不曾想到那么远——要不要嫁给他以及如何能嫁给他这一步,那么现在,她觉得自己对这桩事有了前所未有的斗志。
  而出于对陶云蔚的盲目信任,陶新荷压根就没考虑过门当不当、户对不对的问题,仿佛自打她长姐当日在大慈悲寺后山豪气干云地说过那句“我陶氏女便想不得?”之后,在她眼里门第这回事就当真成了烟云,从她看上崔少卿那一刻起,就已然大着胆子在“敢想”了,反正都想了,那再多得寸进尺地想一点点也无妨。
  所以她也根本不在意陶云蔚说的那些什么“性情不适合崔氏门庭”之类的话,她要嫁的是崔元瑜,又不是崔太夫人,谁管那些个?只要他能待她好,她又有什么不能适应的?左不过让着那爱摆架子的老太太些便是。
  陶新荷觉得长姐未免太小看自己。
  只是眼下长姐明显不肯看好她,指望着别人来创造机会估计是不大能够了。故而为了表明自己的潜质,陶新荷深思熟虑过后决定求人不如求己——兵家说“擒贼先擒王”,她觉得比起崔太夫人,自己能不能合上崔少卿的眼缘才是最重要。
  于是她转头就悄悄去找了小弟陶伯珪。
  陶新荷也不扭捏什么,开门见山地便说道:“长姐正在考虑给她两个亲亲妹子找哪个高门的妹夫,二姐倒是不愁什么,但我有看上的人了——哦,就是建安崔氏的那个崔少卿。为免夜长梦多,觉得还是主动下手先让他也把我给看上为好,你有什么好的建议么?”
  陶新荷说这话时神情语气都相当自然,再配上她那张看起来就没心眼儿的脸,以至于自觉“自家三姐果然就是这么虎”的陶伯珪完全没有怀疑她的真实动机。
  而要说整个陶家胆子最大的也就是这两个最小的,这也是陶新荷为什么要把陶伯珪给拉上的原因,除了他,家里估计还真没第二个人敢陪着她干这事,还能帮她出得了主意。
  “可以啊三姐,出息了!都知道追求郎君了!”陶伯珪果然也半点没有“你们不合适”的意识,摩拳擦掌地道,“我看崔少卿可以,英武挺拔、鲜衣怒马,正是你往日里听书喜欢的那种调调,他这种人嘛,也最好对付。”
  说完,陶伯珪就转身去翻箱倒柜地搜了几本书出来,在陶新荷期待的目光中“啪”地往面前一放,得意道:“这几个话本里选一出吧。”
  ……
  经过两天的“缜密筹谋”之后,这日,趁着陶云蔚去了牙行挑人,陶曦月在家里准备制膏的时候,陶新荷借着帮忙采买的由头,和陶伯珪很快一道手脚麻利地出了门。
  两人赁了一辆牛车,坐上后便直奔了金陵城。
  “你说,待会我见了他需要流眼泪么?”姐弟两个那日谋划了许久,最后觉得大约只有那“英雄救美、美人报恩”的话本情节,于她的实际状况而言更为合情合理。
  只是陶新荷直到现在都觉得自己没找准那个弱柳扶风的调调,不敢保证一定能让崔少卿对她生出怜香惜玉之心。
  特别是随着他们离卫尉寺越近,她心里头就难免越有些打鼓。
  陶伯珪想了想,点头:“要的吧?我看书里写都要梨花带雨的,你即便达不到梨花的效果,但想必带了雨总比不带好。”
  陶新荷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只是这一项于她而言委实有些为难,于是难掩忐忑地道:“那我先酝酿一下情绪,你别吵我。”
  陶伯珪自也懒得去吵她,他这会子正吃着蜜饯果子——那是他用从陶新荷的私房钱里敲来的“同伙费”买的,吃得津津有味。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低头凝眉兀自酝酿着情绪的陶新荷忽然感觉牛车慢慢停了下来,然后听得车夫在外头提醒道:“小郎君,前头便是子城了,往西南过去就是卫尉寺。”
  她回过神来,忙一把捞起放在身边的食盒,起身就要下去。
  陶伯珪当即抓住她:“阿姐,钱给我。”
  “哦,对。”陶新荷低头把夹囊拿了出来,刚要递过去,又顿住,迟疑地看着他道,“真要身无分文啊?”
  “废话,那不然你怎么寻他帮忙?赶紧的。”陶伯珪说着,直接伸手给她没收了。
  陶新荷顿在半空的手抖了抖,眼巴巴地又看了他手里一眼,咬牙道:“弄丢了我揍死你。”
  陶伯珪冲她吐了吐舌头。
  她长痛不如短痛地转头跳下了车。
  “阿姐,一个时辰后我来接你啊。”陶伯珪丢下这句话就使唤车夫载着他跑了。
  陶新荷突然觉得自己这趟出钱出力,竟倒好像是来供他来玩了一圈?
  算了。她旋即又爽快地想,此事若成,给他给大红包又有什么。
  她提步沿着御桥街朝卫尉寺的方向行去。
  陶新荷边走,边又回忆着待会行事的诸多要诀,脑海中一幕幕弱柳扶风、怜香惜玉的场景正演得热闹,忽然冷不丁听见有人唤了一声“陶三姑娘”,她想都没想地就下意识转过了头。
  陶新荷看着近在眼前的崔湛,当下便是一喜,然后又看见他身后的一众同侪,又下意识感到一阵为难。
  崔湛见她顿住,神色一时喜悦一时尴尬,只踌躇着不说话,又见她手里提着个食盒,眉宇间也不由流露出几分疑惑。
  这突如其来的会面只发生在几息之间。
  陶新荷此时回过神来,已发现自己在刚才那下意识的反应中错失了“弱柳扶风”的机会,心头不禁闪过懊恼,又乍见崔湛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手里的食盒上,思绪交汇间,竟是脱口而出道:“我饿……”
  崔湛:“……”
  陶新荷倏地咬住了嘴唇,只觉在众人愕然的视线之中已丢了大脸,再想到自己这趟来得颇为不易,一时间那日同阿姐争执,还有今日花的钱和此番失的败都涌上了心头,顿时又羞又气,随即鼻尖倏地一酸,竟毫无预兆涌出泪来。
  她索性破罐破摔地低下了头。
  她这一哭,其他人反倒不知如何是好,还是崔湛最先反应过来,走上前站在她面前,挡住了身后往来视线。
  他也略有些尴尬,顿了顿,方放低语声问道:“你可带了手巾?”委婉地提醒她大街上这样不太雅观。
  谁知陶新荷听了他的话老老实实往腰间一摸,才想起自己的手巾也放在夹囊里,先前忘了拿出来,于是又老老实实抬头噙着泪看向他:“丢了,你有么?”
  崔湛:“……”两息后,他迎着她惨兮兮的目光,沉默地从盘囊里取出手巾递了过去。
  “你家里人呢?”崔湛问道,“你阿姐没有同你一路么?”
  陶新荷这会子对她二姐的名号甚为敏感,崔湛这么一问,她就跟只受了惊的猫似的,当即一个激灵,说道:“她们都有事,我是和小弟一起来采买药材的,但买东西时不小心走散了,我的夹囊也被人给偷了。”
  因这番台词她已练了许多遍,加之此时心绪紧张,又颇有些想要亡羊补牢、力挽狂澜的意思,所以出口时语速很快,衬着她此时泪光未褪的神情,反倒像是惊魂未定。
  崔湛当即唤了人过来,吩咐帮她去找陶伯珪。又转头让他的同侪们先行一步,随后才复看向她,斟酌了须臾,说道:“你若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去官署中等……”
  “我不介意!”陶新荷立刻精神抖擞地点了头。
  崔湛有些意外于她的喜怒哀乐如此来去自如,但也并未多想,领着她便进了卫尉寺。
  官署正衙自然是不便她待,崔湛便将她安置在了偏室。
  陶新荷一进门就嗅到了室内萦绕的温暖木香,与他身上的气味如出一辙,她心下没来由一阵兴奋,暗暗又深吸了两口,坐下的时候还悄悄拢了拢袖子,想着或许能藏一些留香回去。
  崔湛则走到书案后坐了下来,隔着半室之距,向着她说道:“陶三姑娘不必担心,令弟若是不见你人,想必也会去官家求助。”
  陶新荷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这会儿她已缓过心绪,便满脑子都是揣的此行要事,于是笑了笑,说道:“阿珪向来机灵,倒也不必我操心什么,只是这回我本是来向你道谢送礼的,谁料却是让崔少卿见笑了。”言罢,便起身将食盒提在手中往前微微一送,示意道,“也不晓得买什么才好,就听人介绍去了城中的王家酒店,买了几样招牌点心,希望崔少卿不要嫌弃。”
  崔湛一愣,意外地道:“所以,你特意跑这一趟,是为了来向我道谢?”
  陶新荷笑笑点头:“嗯啊。”
  他看着她,一时没有言语,正当陶新荷拿不准他是不是不肯受这个礼的时候,崔湛开口唤了从人上前将食盒接了过来。
  “正好我也饿了。”他平平说道,“那便一起尝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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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伯珪:请叫我狗头军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