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过后,热气短暂退去。午间,随着耀眼的红日,天气再度燥热起来。蔡琰将刘辩交给左慈,转而到了软禁张琦的屋子。
“我以为你做好了承受这一切的准备。”
张琦抹掉额头的汗水,不知是炎热,还是紧张,“终究是我小瞧了你,原以为吕菁不在……你是从何时开始怀疑我的?”
他自认藏的很深,弘农王刘辩、王妃唐瑛、甄俨都瞒着,就连唐瑞都是在他现身放他们入城的一刻才知晓。
“在你提醒我提防太守杨奉以后。”
张琦眉头一皱,这算什么理由?
“杨奉悍匪出身,又是降将,在晋阳权利不小,平日又尊奉弘农王,我这提醒,有何不妥?”
“县衙出事,徐闻失踪,弘农王震怒,要求惩办李儒与甄俨,当时你提议由甄俨暂代县令一职。”
“甄俨本是书院认可青年才俊,又熟悉县衙事务,我推荐他并无不妥。莫非你当时已经查到甄俨为王凌效力?”
“没有。只是当时斗笠人身份不明,晋阳又一再出事,我只能更加小心。所以,我让满宠以受伤为名,暗中调查杨奉,还有你。”
伴随着斗笠人宦官身份的明朗,世子案凶手的明确,甄俨的暴露……张琦的部分行为变得可疑起来。
“我并不确定你叛变,只是派人留意你,直到你放唐瑞的兵马进城。”
张琦的叛变,可以说出乎大部分人的预料。要知道,他在吕菁立足晋阳时起便追随。
“为什么叛变?”张琦叹息一声,看着窗外,“想我张家在此地经营多年,我兄长为并州刺史时,吕布不过一个小小的屯长。兄长死后,家中势力稍减,但同样是新任刺史需要顾及的大族。吕菁拿下晋阳,由此发展起来,甚至还得到幽州。可我呢?”
“你身居薄曹之位,与我父亲平级。”
“蔡邕掌控书院,吕菁离开后又将并州政务交予他处理。”张琦怒视蔡琰,“就连后来的荀攸都在我之上,凭什么?我族中子弟在并州为官者,不过寥寥数人,吕菁不是忘恩负义,又是什么?这并州,没有我张家,吕菁拿的下来吗!”
“所以,天子许诺你掌控并州?”
“自然是尊奉弘农王。”
哪怕张琦做不了刺史,只要没了吕菁,张家就可以发展为当世大族。
果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蔡琰在内心感慨。张琦年迈,不善诗书经典,没有名望,亦无治国理政之才。吕菁考虑到他早期的支持,令他身居薄曹之位,以示敬意。至于用人,吕菁向来唯才是举。只是张家人才凋零,下一辈并没有人吕菁认可的人才,仅有孙子辈的张鹏(张琦逝去的兄长之孙)、张沥(张琦孙)二人。
“你打算如何处置我?”见她要走,张琦终于问出最担心的问题。
“你应该想得到。”
谋反,夷父、子、孙三族,女眷没入官妓或官营作坊。
“此事我瞒着儿孙,他们全都不知情,”张琦汗如雨下,“张沥那孩子,是你的学生,你知道他的,素来对当官没有兴趣,最崇拜的便是吕菁,希望你彻查一番,不要株连无辜。”
“果真如此,便是你害了他们。”蔡琰打断他,突然瞳孔一缩。她记得,张鹏好像在徐飞麾下,颇受重用……
“张鹏是否知情?”
“张沥不知情。”
蔡琰心中担忧更甚,转身离开。院外,李儒快步走来。
“据斥候报,徐飞率领约五千骑兵即将抵达城外。夫人,可是您让他带领回来?”李儒面有忧色,提醒道,“他这一路,没惊动其他人。”
蔡琰捏捏眉心,“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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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朝廷任命你为雍州刺史,怎么突然带兵至此,可有主公诏令?”
杨奉昨日险些中了张琦的圈套,差点放高墨所带的叛军入城。面对突然出现的徐飞,不敢有丝毫大意。
“夫人可好?肖一在哪里?请她们现身。”
“夫人已经找到真凶、替徐闻洗清了冤屈。”
“既是如此,那请徐闻、徐芸出城见我。”
“已经派人去请。”
蔡琰抵达东门时,肖一也带着徐闻、徐芸兄妹过来。城外,徐飞的兵马停在护城河的另一侧,与太守杨奉呈对峙之势。
“夫人,我敢以性命担保,大哥绝无二心。”
“不要紧张,”蔡琰安抚道,“不过,你们兄妹二人暂时不要露面。”
一旁的李儒示眼神意护卫将二人看住。
徐飞瞧见蔡琰与肖一在城楼露面,顿时松了口气。肖一在,那蔡琰便不会是被人胁迫。现在,杨奉、张琦、李儒他统统信不过,但肖一和他一样,绝不会背叛吕菁。
“夫人,一切可好?”
“晋阳城内,一切都好。”蔡琰声音不大,但全场清晰可闻,“你因何回来?”
“卑职想请肖一出城叙话。”
徐飞说完,交待一番,身后队伍后退百步,自己只身立于阵前。
肖一明白他的意思,向蔡琰请命,单骑出城。
“为何贸然回来?”
“长安牵涉其中,主公不在,徐闻又出事。”
“你认为我守护不了夫人、守不住晋阳?”
面对肖一的不善,徐飞无奈道,“若非发现张琦侄孙张鹏与朝廷使臣私下往来,又在背后怂恿我师父劝我自立,我哪里想到张琦会叛变?想通他与刘协勾结,我怕你们防不胜防,张琦掌控晋阳,又担心消息泄露,张琦狗急跳墙,对夫人不利。”
“张琦已被抓补,”肖一露出久违的笑容,“夫人比我们想象的要厉害。”转念一想,又担心道,“你这一走,那边……”
“放心,布置妥当了。至于张鹏,怕用得上暂时没动,带回来了,有人盯着。”
“如此,你便随我进城去拜见夫人,听候她的安排。”
“好。”
徐飞不带一兵一卒,随肖一进城,将性命全然交付蔡琰手中。
至夜间,阿怜与杏儿率领的兵力,亦抵达晋阳。不过,同徐飞一样,没有经历预想中的营救或者鏖战,只是当了一回看客。
当吕绮玲回到吕府,见到府宅多处严重损毁,才能大概窥见当晚的凶险。
吕绮玲眼眶发涩,一把抱住蔡琰,“嫂子,对不起,我回来晚了,什么忙都没帮上。”
“事情不大,都平息了。”蔡琰轻拍她后背,“听说甄宓回来了?”
吕绮玲站直身子,“嗯,甄俨被叛逆所杀,府上在办丧事,她被家人接回去了。”
“小姑娘回来就遇上这事,肯定很难受。你既是她好友,便去陪她吧。”
吕绮玲吸了吸鼻子,“我明日再去看她。嫂子,还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
“大家都在做事,现在我反而是最闲的。”蔡琰笑笑,“一路奔波,早些休息,我也去睡了。”
吕绮玲知道她昨夜几乎无眠,今日又忙了一天,确实疲惫不堪,便告辞离去。
这一夜,蔡琰手里拿着吕菁的私信,睡的格外香甜。
三天后,刚与杏儿重逢的徐飞,念念不舍的离开,返回驻地。半个月后,经过一系列的审理调查,将世子案与谋逆案的涉案人员在河畔公开行刑。肖一与弘农王刘辩共同监刑。不过,据说刘辩只看了一会儿,便流着泪离开。
翌日,经过石灰处理的王凌、唐瑞与谭光首级,并附上刘辩亲笔所书世子案的调查结果,被送往长安,最终交到宗□□。
也是在这天夜里,蔡琰病倒。连续几日,反复发烧,饶是春娘见过许多大风大浪,也不敢离开她半步。
“情况如何?”
“又开始发烫了。”
迷糊中,一只冰冷的手覆上额头,蔡琰听到声音,努力睁开双眼,似乎看到吕菁关切的脸庞。
又看到她了,真好。
“早点好起来……我……想”耳边有人低语,但蔡琰已经彻底睁不开眼。
没关系,菁儿已经派了杏儿她们回来帮忙,没有我也没关系。好累,只想这么睡下去……
半夜,蔡琰清醒过来,屋内的铜灯光很微弱,窗外还是黑暗,抬手才发现手被握住。
床榻边趴着的人惊醒过来,见蔡琰睁大眼睛盯着自己,眼中尽是不可置信,咧嘴一笑,“琰儿,我回来了。”
此时,正值兴平元年(公元194年)秋。
接下来四年,刘辩随左慈潜心修道,不问政务。而吕菁则尽力避免卷入中原战争,大力整合并州、幽州、雍州三方势力,修养生息,招揽人才,雄踞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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