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楚进宫之后,先去寻了赵太医。此时赵太医也正欲要到内廷去,如今一见许楚,倒是让他能少走一遭了。
“许大人,内廷派人送来的药粉跟白瓷碗,我等仔细检查过了。那里面是含有乌头、曼陀罗跟鬼参的迷药,恰就是我与楚娘子等人在靖安王府做研制的新麻沸散。”赵太医将手中的东西递给许楚,接着说道,“因为含鬼参的量极轻,且混有乌头粉,所以人服用之后会在短时间内直觉全无,但不会长久昏睡不醒。”
许楚深深吸了一口气,眯了眯眼将东西接过说道:“劳烦赵太医了。”
赵太医闻言,连连摆手称不敢。
就在赵太医要送许楚离开太医院的时候,许楚就见到一名婢女匆忙而来。
“赵太医,我家嬷嬷今日又腹泻了,如今腹痛难忍,您赶紧去给瞧一瞧吧。”
许楚驻足看向那名神情焦急的宫婢,总觉得这人十分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她沉默的时候,赵太医已经又看向了那名宫婢,疑惑道:“宋嬷嬷昨日服用过止泻药后,不是已经没有大碍了吗?难道她今日,又吃了什么生冷之物,以至于腹泻严重?”
那宫婢摇头说道:“昨日宋嬷嬷说吃了冷茶闹肚子,后来赵太医叮嘱过后,奴婢们照顾的就十分仔细了。奴婢敢保证,宋嬷嬷今日并未吃生冷之物。”
显然宋嬷嬷生病,太后十分在意,所以特地吩咐了人伺候着。而今,宋嬷嬷再度腹痛,那负责伺候的宫婢自然着急。她连连催促着赵太医,显然十分焦急。
赵太医面带歉意的看了许楚一眼,拱手告罪道:“许大人慢走,太后宫中的宋嬷嬷身体不适,我得先去看看。”
许楚听他这么说,恍然想起那宫婢就是日日跟随在太后身后的人。她深深睇了一眼那名宫婢,脚步放慢回礼道:“自是救人为先。”
她离开太医院的时候,心里还十分疑惑。按着赵太医跟那名宫婢的说法,宋嬷嬷昨日就已经腹泻了,只是服用了药物所以勉强出席了晚宴。可明明已经治住了腹泻,今日又怎会愈加厉害?
一时之间,许楚也有些想不明白,可直觉上她总觉得这件事有些诡异。
出了太医院,她也并未直接去寻皇帝,而是绕去了禁卫军营房。
那个人既然如此迫不及待的出手,必然是同陷害萧清朗的目的一样。而陷害萧清朗的布局尚且有漏洞,那不等她出宫就派人刺杀她的举动,必然也该是仓促之下所为。
若不是担心她坏事,且又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布局,怎么着那人也不会在宫里就行刺杀之事。要知道,这么做的话,无论成与不成,那都是挑衅了帝王的威严,更是欲盖弥彰的遮掩了那人的身份。
宫中殿宇气象万千,便是禁卫军的营房建造的都格外有气势。只是此时的许楚,却全无心思看那些常人难以见到的肃穆宫殿与建筑。
如今的她,只一心等着禁卫军首领萧松。显然萧松也知道她的来意,所以并不客套寒暄,直接拍了拍手中的名册说道:“禁卫军中并无异常,且本将派人查过今日当值的禁卫军,没有人失踪。另外,宫外沐休的禁卫军,也并无外出或是失踪记录。”
能入禁卫军当值的,要么是世家子弟,要么是自军营拼杀出来的军中翘楚。而身为守卫天子安危的侍卫,他们的家宅自然不会离得太远,所以查探起来也并非难事。
许楚点头,其实她在听到唐乔正说那刺客是名阉人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他绝非出自禁卫军了。现在来这里一问,不过是确定一下罢了。
“多谢萧将军费心。”许楚拱手道谢,眸光清冽道,“那下官就先走了,待此间事了再做答谢。”
萧松笑道:“本将知道大人查案繁忙,那就不多留了,大人请自便。”
离开禁卫军营房,许楚又回了内廷。而这一次,她直接寻了楼安问道:“楼大人,内廷中任职的人,是否能脱离内廷到后宫伺候?”
楼安怔了一下,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在当今登基之前,的确可以。若无法胜任内廷事务的,无论是何身份,都会被驱逐出内廷到宫里做寻常宫人。只是当今登基后,重整内廷,使得内廷有了实权,且能触及到三法司的案件,所以这一条规矩就被废除了。”
“毕竟,自内廷出去的人,都极有可能知晓一些不可外泄的卷宗跟案情。”
后边的解释许楚并不在意,她只敏锐的抓住楼安前面所言。
“那先帝之时从内廷到后宫伺候的宦官,尤其是身怀武艺,有拳脚傍身的宦官,可有花名册?”
楼安点头,“自然有,只是先帝年间到宫里为宫人的情况,并不多见。偶有几人,现下也多半老死了。”
他一边说,一边差人去寻花名册。
内廷自被当今重整之后,便与大理寺、刑部一般,分工明确,职能清晰了。例如花名册之类,自然也有专门的文书负责,所以寻找起来并不麻烦。
待到许楚拿到名册之后,仔细翻看起来,正如楼安所言,先帝年间从内廷小吏转做宫人的宦官当真不多。且已经有四人老死,名册之上皆有标注。而今,年纪与被抓获刺客相仿的,也就是太和宫的一名二等太监小桂子了。
许楚微微沉思,随后轻轻叹了口气,提笔将那小桂子的名字圈起。
按着花名册上的记录,小桂子是先帝晚年到后宫伺候的。当时,正值董家势大,朝中人心涣散的时候,后宫里自然也是风声鹤唳,尤其是掌握诸多嫔妃辛密的内廷,在那个时候更是混乱不堪。而小桂子,就是在那个时候,因遗失内廷卷宗而被问罪。
原本他是被贬为末等杂役的,可巧就巧在他拳脚好人也机灵,侥幸帮太后挡过一只抓狂狸猫而被太后提点入太和宫做事。
只是这么多年,再没听说过他被太后看重,似乎只是在太和宫做些无关紧要的活计。
一旁楼安此时自然也想到了许多,许楚遇到刺杀的事情,他自然也早就知道了。只是当时人被送去了大理寺,所以他并未第一时间得到实情。
而现在看来,许大人将本该送往内廷的刺客送去大理寺,大概是真有她的考量。
待到许楚翻开小桂子的画影图形的时候,语气冷静道:“果然如此。”
楼安闻言,心里越发觉得忧心忡忡了,他问道:“许大人的意思,难道是怀疑宫里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与太后有关?”
许楚敛眉,慢慢吐了一口气说道:“不是怀疑,是确定。”
果然,太后应该是知道什么内情的。而且,她知道的,应该比她们所掌握的要更多一些,否则又怎会陷萧清朗与那般境地?
无论是刺杀还是三皇子之死,如今看来当真算得上是昏招,可是就是这昏招才让人防不胜防。毕竟,只要她跟萧清朗一死,一切真相都将会被掩盖下去,就算查到小桂子那也只能到此为止。
许楚将手中的花名册收好,抬头看向楼安问道:“冰窖那边查的如何了?”
“如今入冬了,冰窖几乎没有开启过。而且冰井那边也并没有异常,宫人都说昨日没有人取用过冰块,也没人去过。咱家让人盘问过了,昨日一整天冰窖跟冰井都有人看守,没有人擅离职守。”
许楚眉头紧蹙,略作思索后问道:“那近些日子,宫里可曾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特别不寻常的地方倒是没有,就是太后寿宴降至,所以工部跟礼部的人都十分忙碌。毕竟,太后千岁寿宴,他们既要布置场地,又要制作烟花好在宴会之后与民同乐。”楼安仔细回想一番,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又说道,“前些日子,太后与明珠郡主兴起的时候,曾寻了工匠到跟前亲自看制作烟花的流程。”
“再有就是今日下人房有人来报,说夏竹所在的寝室失窃了,许多衣物跟打赏皆不见踪影了。夏竹在宫外并没有亲人,所以那些东西应该没有送出宫去。”
许楚颔首,拧眉问道:“除了夏竹的东西之外,可有别人的物件有遗失?”
“那倒没有。”
烟花……失窃……
许楚垂眸默念一声,与此同时,她脑中一道光亮乍现,旋即整个人豁然起身。
烟火制作、宋嬷嬷腹泻还有没有动用冰窖跟冰井里的冰块而被冻过的三皇子的尸体。原本并不搭边的三件事,竟然会有如此关联……
“竟然是这样……原来三皇子尸身的秘密,并不在冰窖跟冰井那里……当真是让人意外啊。”
楼安见她忽然开口,先是错愕一瞬,就赶忙问道:“许大人是想到了什么吗?”
许楚颔首,双眼微眯,冷静开口道:“是。”
她却并没有解释自己到底想到了什么,只是看向楼安说道:“劳烦楼大人带人见一见那日被太后召见的工匠,务必要问清楚,当日他是否丢失过什么东西。若是那工匠咬定不曾丢失过东西,那就派人到工部详查制作烟火所用的材料。”
楼安见她突然提及烟火,不由有些纳闷,欲要追问,却见许楚收拢了名册起身往门外走去。
“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怎得许大人也越来越神秘莫测的,难不成这就是夫唱妇随?”楼安呢喃一声摇摇头看向身后的内廷小吏说道,“愣着做什么,还不按着许大人的话去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