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娘娘只是吩咐了一声,糕点是御膳房的人做了之后送去的,并没有经过毓秀宫。”春菱没有见过叶安歌,但她是和柱国公一起来的,她识趣地没有多问,如今她开口问询,自己便才回答。
叶安歌又问道:“御医进去多久了?”
春菱望望天空,道:“快有一炷香的时间了,皇上是一盏茶之前来的。”
叶安歌又转过头去对着柱国公和顾清舟说道:“柱国公和顾公子是男子,进去嫔妃的内殿多有不妥,不如先让我进去看看情况?”
“这……”顾清舟有些犹豫,毕竟叶安歌的身份并不寻常,可眼下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与柱国公对视一眼,柱国公沉默着点了点头,于是顾清舟朝着叶安歌一拱手,道:“那就有劳了。”
春菱带着叶安歌一路进了内殿,刚一进去就见到地上跪着一人,虽是跪着却不减浑身丝毫气度,她正对着高位上的皇帝道:“皇上明鉴,臣妾绝没有在绿豆糕里下毒毒害良妃娘娘。”
皇帝冷哼一声,道:“你是没有亲手下毒,你是命人下毒。”
皇帝与德妃对峙,并没有人注意到叶安歌的进入,叶安歌看了一圈,发现床榻的位置用块湖绿色的帘子隔了起来,透过帘子隐约可以见到穿着御医服饰的人在交头接耳地商量着什么,想来那床上躺着的人必定是良妃无疑了。
稍顷,太医好像商量出了结果,一名太医拿出一只玉瓶,缓步走向良妃的床边,打开玉瓶盖子,捏着人事不省的良妃的下巴,就要往她的嘴里灌药。
“住手!”若有似无的药香透过帘子飘入鼻中,叶安歌一惊,纤细的身影瞬间到了床前,挥手打落了太医手中的玉瓶,玉瓶掉落在地,摔得粉碎,黑褐色的药汁蜿蜒流淌一地。
太医喂药的动作猝不及防被叶安歌打断,还被她摔碎了药瓶,看着满地药汁,太医怒不可遏:“大胆贼人,竟敢私闯良妃娘娘的寝宫,快来人,把她押出去!”
这边的动静终于惊动了皇帝,皇帝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叶安歌,怒色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华羽宫。”
“回皇上,小女是德妃娘娘的远房表妹,听闻德妃娘娘出了事,这才进宫前来探望,失礼之处还请皇上海涵!”叶安歌跪在地上,目光灼灼地看着皇帝,不躲不闪,从容不迫,随口编了个身份。
德妃也被叶安歌的出现吓了一跳,悄悄转头看向角落里的春菱,见她微微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来,对着皇帝道:“皇上,她的确是臣妾的远房表妹,宋雪吟。”
听到这话,叶安歌不得不佩服德妃的聪慧过人,随口便编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名字,若是不说名字,皇帝下一秒便让她们二人同时说出名字的话岂不就要露馅,德妃正是想到了这一点,这才抢在皇帝之前说了出来,好堵住皇帝后面的话。
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远房表妹,皇帝半信半疑,可又找不出什么问题来,只好继续道:“既然你已经知道发生了何事,又为何要打翻太医的药瓶?”
那太医见皇帝终于问到此事,急急地接嘴道:“良妃娘娘危在旦夕,那瓶药是极品救命药,可保人的心脉温热不冷,整个太医院也就只剩下那么一瓶,如今却被你打碎了,还怎么救良妃娘娘?”
太医说话气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叶安歌,仿佛无声的指控,如果良妃有个三长两短,那便是她害的。
叶安歌看了一眼德妃,却见她眼里满是信任,不由得大声说道:“你这是在救人?我看你分明就是要杀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太医怒气冲冲,就连脸上的肌肉也跟着一颤一颤的,“若是怀疑这药有毒,那便让宫人抱只小猫来,我看它会不会死。”
叶安歌冷漠地看着叫嚣的太医,她可是在戏精慕容焕的手底下出来的,就他这点水平比起慕容焕来说可真是差远了,“如果我没说错的话,方才那瓶药是用鲤鱼肉和甘草制成的吧?太医既然懂医术,难道不知鲤鱼和甘草混在一起便成了毒药吗?”
方才叶安歌一闻到那股冲鼻腥气的味道,就知道这瓶药有问题,这些生活常识还是当初娘亲在世的时候同她说的,没想到会在今天派上了用场。
见太医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叶安歌继续道:“虽然鲤鱼和甘草混在一起会变成毒药,可并不会立刻致人死亡,这也是你提出要用小猫验药的原因吧……可是,良妃中毒在先,你又强行灌下另一种毒药,这可是要了良妃的命啊!”
叶安歌言之凿凿地说着,喧闹的内殿瞬间安静了下来,就连皇帝也看向那名太医,太医连忙跪地,道:“皇上,老臣行医多年,从来没出过纰漏,医术宫里上下有目共睹,反倒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不懂医术还倒打一耙,求皇上做主,切莫听信小人之言啊!”
什么叫倒打一耙,这才是真正的倒打一耙,叶安歌心中无愧,坦然道:“我的确不懂医术,可鲤鱼与甘草不能混食的常识,就连民间的三岁小孩都知道,太医医术高超,难道连这些最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吗?”
叶安歌的话铿锵有力,驳得太医脸上青一片红一片的,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要再找人来问问就知道她说得都是事实,他再要辩解也就成了欲盖弥彰,太医思量再三,跪在地上重重磕头,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这一切都是德妃娘娘命臣做的。”
闻言,德妃怒极反笑,她这一天真是人在宫里坐,锅从天上来,先是说她下毒谋害良妃,再又说她串通太医,要不是她亲身经历,还以为这是话本子上才会发生的故事呢。
叶安歌没等皇上开口,又问华羽宫伺候的宫女,“今天良妃娘娘都吃过些什么?”
被问到的宫女一愣,想了想而后道:“良妃娘娘今日并没有什么胃口,只喝了点清粥,倒是晚膳的时候御膳房着人送来了一盅狗肉,娘娘闻着味道不错就多食了几口,饭后就吃了德妃娘娘送来的绿豆糕。”
“这就对了。”叶安歌点点头,朝着皇帝道:“皇上,这狗肉与绿豆乃是相克之物,良妃娘娘先吃了狗肉,再吃了绿豆糕,难怪会中毒,这件事与德妃娘娘无关,既然德妃娘娘并没有下毒害人之心,又怎会命太医继续下毒呢?”
事情真相已出,关于德妃的指控不攻自破,皇帝指着地上跪着的太医,道:“来人,将这个包藏祸心,诬陷主子的狗东西拖下去,斩立决!”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太医被侍卫架了起来,一路拖着往外走去,在经过德妃身边时,他一把抓住了德妃的裙角,求饶道:“德妃娘娘,求您发发慈悲饶了我吧,德妃娘娘饶命,皇上饶命啊!”
德妃对他的求饶置若罔闻,今日之事要不是有叶安歌,只怕被拖出去斩首的人就要变成她了,她可没有那么好心去救一个意图伤害自己的人!
叶安歌亦是静静地站着,看太医被拖出内殿,随后,他凄厉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彻底消散于天地间。
这时,帘子后面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接着便响起宫女欣喜的声音:“娘娘,您终于醒了!”
良妃醒了?
叶安歌跟着皇上和德妃的后面,一起来到床榻前,看着床榻上病殃殃的女子缓缓睁开眼睛,眸中盈满了泪水,歉意地道:“让皇上担心了,方才外面的话我虽然昏迷着,却也听得清楚,原是我太过贪吃,这才中了毒,和德妃姐姐没有任何关系,皇上千万不要误会了姐姐。”
叶安歌方才急忙中没有看清良妃的容貌,此刻离得近了这才看得更加真切些,床上的女子容貌艳丽,虽然脸色苍白却无损她的美丽,端庄之中透着妩媚,尤其是那双眼睛,潋滟芳华里勾魂夺魄,与柳如媚很是相像,常年居于锦衣玉食的皇宫之中,岁月并没有在她保养得宜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一眼看去,就像是二十五六的妙龄女子,难怪南胄皇帝会对她宠爱有加。
皇帝疼爱地握着良妃的手,温柔体贴地道:“你身子虚弱,操心这么多做什么,还是好好休息吧。”
“皇上……”良妃娇嗔一声,躺在皇帝的怀里,看到了德妃身后的叶安歌,问道:“这位姑娘是?”
皇帝暼了一眼叶安歌,道:“她是德妃的远房表妹,宋雪吟,今日要不是她只怕你就要被奸人所害了。”
良妃微微笑着,朝着叶安歌道谢:“多谢宋姑娘。”
“良妃娘娘客气了。”叶安歌得体地笑着,却见良妃已经将目光转落到了德妃的身上,眸中一闪而过恶毒狠戾,却又消失不见。
良妃虽然面上笑着,心里却恨得牙痒痒,她好不容易安排了这么一出好戏,为的就是拉德妃下水,她先是借着绿豆糕中毒昏迷,又安排了太医暗中动手脚,当然那瓶毒药的剂量也是事先计算好的,并不会真的要了她的命,毒上加毒,只是想让皇帝狠心赐死德妃罢了。
没想到中途突然冒出了个宋雪吟,坏了她一手安排的好棋,不仅没有伤到顾清欢那个贱人分毫,还将她安插在御医院的太医折损了进去,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宋雪吟是么?本宫记住你了!
等皇帝一行人都离开后,良妃从床上下来,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正对着华丽的大床——这张床是皇帝特地为了她定做的,宽大珍贵的紫檀木床,周围雕着栩栩如生的八仙过海图案,大红色鲛绡纱帐从中分开,被黄金挂钩分钩在两边。
要说这样耀眼的华丽,在宫里属她独一份,哪怕是已经去世了的皇后也没有她这样的荣宠,可她要的不仅仅是皇帝的宠爱,皇帝疼她宠她,将柳如阳立为太子,可却迟迟不肯立她为后,多年的后宫生活,她已经深深明白,唯有权力才是至高无上。
良妃遣退了所有宫女、太监,将方才发生的事细细想了一遍,总觉得那个叫宋雪吟的女子很不简单,好像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把戏似的,良妃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起身关紧了门窗,而后朝着虚空轻轻唤了一声,叫出了杜启辉送她的暗卫,道:“你回丞相府,将今日发生的事一字不落地禀告给父亲,让他派人好好查查这个宋雪吟。”
“是。”暗卫轻声应着,不自觉地看了良妃一眼,良妃进宫多年,一步一步爬到如今这个位置上,智慧耐力心机手段都非常人可比,可她此时却露出如此凝重的神色,实在是令人讶异。
暗卫见她没有其他吩咐,转身飞奔离开。
房间重新归于平静,良妃倒了一杯茶慢慢饮着,心中猜想着叶安歌的真实身份,眼眸微微眯了起来,难道她是他派来的?若真是他派来的人,是不是说明他也到了南胄?可她怎么没有收到柳如媚传来的消息?
这边,毓秀宫中,德妃拉着叶安歌的手道了好久的谢意,又从柱国公的口中知道了她的身份,道:“今日你帮了我,只怕是惹恼了良妃,日后你在南胄可要多加小心,若是遇到难事,便让人来找我。”
德妃说着,将一块令牌塞到了叶安歌的手中,叶安歌本想推辞,却见德妃神色坚决,只好收下,道:“多谢娘娘。”
德妃又道:“虽然不知道你这个大楚的皇后究竟为何要来南胄,但只要不伤及南胄国体,能帮的我一定帮你。”
在一旁的柱国公和顾清舟都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原本他们还将叶安歌视作外人,可刚才若不是她仗义出手,只怕顾清欢就没命了,为了报答这份恩情,他们有难则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