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嗤”的一声响, 紧接着就是“哎呦”一声。
简铭警觉。
他示意季凝不要作声,自己则站起身, 侧耳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
窗外, 一阵“呜呜”的像是什么人在哼唧的声音之后,便安静了下来。
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之后,传来熟悉的敲门声。
就是之前简铭与手下定好的暗号。
“进来。”简铭低声道。
虽然敲门的是自家暗卫, 简铭尚不知发生了什么状况, 是以他站在原地,守在季凝身前, 未动。
门被打开, 仍是纪无痕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何事?”简铭问。
“侯爷, 逮着个四处偷窥的小子, 怎么处置?”纪无痕道。
偷窥的?
简铭挑眉。
莫不是田庄上不知深浅的庄汉?
若只是个好奇的无辜之人, 伤了他终是不好, 于萧寒那里也不好看。
“把那人带进来,”简铭吩咐纪无痕道,“让人速去请萧管事来。”
纪无痕会意, 让一名暗卫去请萧寒, 他则亲自押着那个“偷窥的小子”, 带到了简铭的面前。
纪无痕是个精细周到的人, 怕此人来路不明, 万一伤了侯爷和夫人那还了得?
是以, 纪无痕亲自押了他, 更自始至终盯紧了他,防备着变故。
那人被纪无痕丢在了简铭面前的地上,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简铭和季凝垂眸看去——
见他的双眼被黑不透亮的布条蒙着, 双手被紧紧地绑缚在身后, 嘴里也被布团塞得结结实实的。
不得不说,纪无痕想的真是周到。
如此一来,这人甭说暴起伤人了,就是想动弹、想说话,甚至想看到些什么,都是没可能的。
“夜深了,你先去休息吧。”简铭没急着理会那人,而是先向季凝道。
这人被捆成这样,且不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简铭总是觉得,这样“打打杀杀”的场面,还是不要让季凝看到为好。
季凝当然是明白简铭的体贴的。
“我不困,”她朝简铭微微一笑,“我在这里陪着侯爷。”
她意在告诉简铭,她不是那种见不得风霜的娇花,她可以陪着简铭,经历任何事。
简铭也知道季凝是怎样的人。
第一次见到简铭就敢对他抡棍子的,会是娇弱的女子吗?
既然说好要同甘共苦,这些事季凝便早晚都会见到。
简铭于是便不再多劝。
但他仍不放心季凝的安危,示意季凝远远地看着,莫靠近。
待得确定季凝处身安全,简铭才将目光重又落到地上那人的身上。
那人在听到季凝说“侯爷”的时候,又哼哼唧唧起来。
这里面,有门道儿!
简铭目光微沉,借着灯烛的光亮,细细打量地上的人。
此人身上穿着蓝色圆领袍,袍襟上应该是被拖拽得沾了几团灰扑扑的尘土,但脖颈处露出的内里的白色中衣极干净。
他的头发也被带得乱了几缕,仍可看得出原本极整齐,头顶上用一根玉簪束着。玉簪模样朴质,却似价值不菲。
这么个装扮,怎么瞧着都不像是做惯了庄稼活的寻常庄汉。
而且,那支玉簪……瞧着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简铭端详了一会儿,心里便有了计较。
他命纪无痕将此人眼睛上的黑布去了。
纪无痕有些犹豫——
他是个妥当之人,深恐地上之人一旦看到简铭与季凝的模样,再惹是非。
简铭淡笑:“无妨。这位先生,原就是认得我的。”
果然听到地上那人又哼哼唧唧了几声。
纪无痕遂听命将那遮目的黑布去了。
那人终于得见光亮,使劲儿瞪圆了眼睛,满屋子地环视。
“展先生别找了,本侯在这里。”简铭呵呵冷笑。
那笑声,让对方听了,头皮发麻。
展逸慌忙停住了在屋内胡乱寻摸的动作,直向简铭看过去。
“肿得受尼……”真的是你。
简铭嗤声,顺手将展逸嘴里的布团扯了出来。
“救命救命!侯爷救唔……”展逸嘴里面得了松快,就开始大喊大叫起救命来。
简铭不客气地又把布团给他塞了回去。
展逸:“……”
他瞪大了眼珠子盯着简铭,似是不明就里。
“展先生最好不要叫嚷,否则……”简铭语未尽,朝展逸龇了龇牙。
牙齿森白,好像能吃人。
展逸登时打了个哆嗦,忙不迭地使劲儿点头,生怕点头得慢了点儿,简铭就会立刻马上把他咔嚓了。
简铭稍觉满意,这才再次扯去展逸嘴里的布团,丢在一边,还嫌弃地甩了甩手。
展逸嘴角抽抽,却也不敢出声。
简铭不急着解展逸身后捆着双手的绳子。
而是不疾不徐道:“展先生怎么在这里?”
展逸面色很有些苦:“赶巧路过。”
“这么巧?”
“可不就是这么巧?”
“来,展先生与本侯说说,怎么个巧法儿?”简铭老神在在的。
展逸似乎都要哭出来了:“侯爷,能先行个方便吗?”
“先生怎么了?”
展逸脸都垮了,疼的:“贵属好身手,方才把我的腿给点穴了,这会儿还没知觉……”
难怪方才听到“嗤”的一声响,想来是暗卫看到展逸形迹鬼祟,发暗器打中了他的穴位。
简铭“哦”了一声:“那可真是对不住先生了。”
他嘴上说着对不住,脸上可没有分毫对不住的表情,更没有想给展逸解穴的意思。
展逸满心的期待登时落了空。
“侯爷,瞧在咱们都替赵王殿下做事的份上儿,您先给我解了穴好不好?”展逸讨饶道,“还有我这胳膊……哎呦……好像脱臼了……”
“听着真是可怜。”简铭眉毛挑了挑,不为所动。
“侯爷要是觉得我可怜,就……”展逸使劲儿朝后背双手捆着的方向努嘴。
“不急。”简铭淡道。
“我就是挺好奇,这么晚了,展先生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简铭瞧着展逸。
展逸自知央求不得,只好嘿笑:“这么晚了,侯爷怎么到这儿来了?”
“这是我妻子的田庄,我陪我妻子到田庄上巡视,展先生觉得,有何不妥吗?”简铭似笑非笑。
展逸的五官有些纠结,似乎没想到简铭会给出这么个答案:“自然是……没什么不妥的。”
“那么,展先生呢?为什么?”简铭蹲下.身来,平视着展逸。
展逸被他森森的目光盯着,顿时有一种去了半条命的感觉。
干笑了两声,展逸扯得嘴角都痛了:“侯爷要听实话吗?”
“我像是在和展先生玩笑吗?”
展逸缩了缩脖子,只得道:“其实……其实我是跟着王家的人来的。”
简铭闻言,脸色微变:“王家的人?”
展逸知道说中了,眼珠儿转了转:“王相一直对侯爷如何,侯爷就不必瞒我了吧?”
“赵王殿下还真是什么事都同你说啊!”简铭叹道。
“嘿!在下不才,倒是颇得殿下信任。”展逸略有得色。
他又朝简铭眨眨眼:“侯爷,如今咱们可是同气连枝啊!我如今这般,可都是为了侯爷的安危着想啊!”
那意思,我帮侯爷你盯着王相的刺客这般地用心,却还被侯爷你的手下伤成这样,实在是不应该啊!
应该不应该的,简铭根本没表现出来在意。
他眯眸盯了展逸一会儿,忽道:“展先生说谎话都不用打腹稿的吗?”
展逸怔住,继而梗着脖子,道:“我不知道侯爷想说什么!可展某为人,向来以诚朴为尚。侯爷若是不信,大可去问殿下展某是何等样人!”
说着,他涨红了脸,仿佛简铭当真冤枉了他似的。
简铭不为所动:“先生既然知道王相的事,就该知道王相每次派来的人都是怎样的人。”
展逸没言语。
“刚才,我的两名手下和王相的人交手,不幸殉职。展先生的身手,与他们相比,如何?”简铭沉声道。
展逸的脸色变了变。
这是个怎么回答都自相矛盾的问题——
若是回答比简铭的手下武功厉害,那么此刻如何会被擒住?
若是回答武功比不得简铭的手下,那么又是如何一路跟踪而来的?连简铭的手下都比不了,又怎么不被王相派出的那名杀手发现的?
无论展逸如何作答,他都逃脱不掉他编织了一个阴谋,可能对常胜侯不利的局面。
展逸的脑门上浮上了一层薄汗,嗓子眼儿里“咕噜”一声。
简铭唇角勾了勾:“展先生渴了吗?”
听到“渴”字,展逸的嗓子眼儿里又是“咕噜”一声。
“是、是有些渴了……”展逸想笑。
却在对上简铭的目光的时候,一时之间不敢笑了。
显然,简铭根本没打算给他水喝。
明明地上冰凉,展逸的脑门上还是又渗出了一层汗,冷汗。
“其实……其实我对侯爷有所隐瞒……”展逸的眼珠儿往旁边转。
“展先生隐瞒了什么?说来听听。”简铭纹丝不动,仍紧盯着展逸。
展逸不争气的冷汗砸在了地面上,洇开了一团水晕。
他身上疼,又渴,只得痛快道:“我的轻功还是不错的。那刺客武功高强,轻功却未必强于我……”
展逸说着,巴巴儿地看着简铭:“……当日我救了令郎,便是靠着这轻功。侯爷还不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