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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宇涛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了一般,整个人瞬间憔悴下来。
  夏札如此简洁话语,却仿佛是那天事件的重现,将那个死在了他面前的人的心理一一复述。
  成为击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捂住了自己的脸,狼狈地后退几步坐到了沙发上,嘶哑着嗓音道:“我答应过许望泽,也答应过许叔,这事就算我死了,也不能往外说……”
  “我答应过的……”
  他重复着,声音有些颤抖,像恐惧,又像是解脱。
  “我答应过”——当一个人开始说这样的话,就意味着那个应允和保证即将不做数。
  刚刚一番话的信息量太大,但是其他人都没再插嘴,任由杨宇涛整理自己的思绪。
  几分钟后,杨宇涛终于抬起头,面容沧桑:“事情,是这样的。”
  差不多月余前,杨宇涛手上接到了一个医疗相关的新项目。
  这个项目对他而言十分陌生,是他之前很少触及的方向,多少有些棘手。正好这领域是许家一家独大,于是他就想找许望泽,搭搭他们许家的关系。
  听到这里,郑梁想说话,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而是背过身去,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我知道郑哥你想说我什么……”杨宇涛抹了一把脸,俨然自暴自弃,“是我光想着把项目做成了,急功近利,把你曾经劝我远离许望泽的话忘在了脑后。”
  以前,郑梁提起许望泽的时候,就告诫过他们这几个熟识一些的人,说许望泽那家伙已经歪了。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就什么都敢玩,什么都不当回事,最好不要和他走得太近,免得脏了洗不掉。
  大家都是成年人,不是追求刺激的小年轻,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应该分分清楚,分不清楚的迟早要完。
  但是当时满心都是新项目的杨宇涛忘了那些告诫,觉得只打打关系,不深入交流,不过就是吃顿饭喝个酒的事,之后再保持个点头之交的关系,又能发生什么预料之外的事呢?
  刚开始确实就是喝喝酒、吃吃饭,去夜店会所寻欢作乐。后来许望泽越玩越大,杨宇涛有点看不下去了,就想着算了,要不还是走走其他路子。
  他刚想清楚,事情就猝不及防。
  那晚,许望泽依旧沉迷酒色,在会所的时候喝高了,结束时东西南北都分不清,却非要开车。
  杨宇涛也没少喝,却还记得叫个代驾,阻止许泽旺酒驾。
  但是以他求人的立场,和家境在这个圈子里的地位,许泽旺真想做什么,他也就只能劝两句而已。
  代驾过来了,但是许望泽还是坚持自己开车,一脚把代驾踹走,而后载着那天看入眼的小姐,最熟的两个跟班,以及不相信他车技的杨宇涛,兴奋地出发了。
  那是辆越野,改得张扬的悍马。
  小姐坐在副驾驶,两个跟班以及杨宇涛挤在后座。
  凌晨一点半行驶在城市之中,飙车疾驰一般的速度,使得车窗外的景色如同虚影,迅速掠过。车上的人发出欢呼声,雀跃着、尖叫着,尽情享受释放肾上腺素的感觉。
  杨宇涛劝阻无用,甚至被拉着一起上了车,根本没有欢呼的心情。此时只能在心里头祈祷,醉驾这一次,半夜街上又没什么人,应该不会出事。
  谁知,越是这么心存侥幸,最坏的事就越有可能发生。
  “砰!!”
  一声巨响,车子仿佛撞到了什么,许望泽下意识踩了刹车。
  惯性的缘故,车上五人只顾得上狠狠往前一冲,等眩晕感过去,这才摇下车窗往后看。借着明亮的路灯和车的前后灯,几人轻而易举地分辨出他们撞飞了的是个人。
  行人通行灯是绿色,而直行行车则是红灯。很显然,许望泽酒驾闯了红灯,那人受了无妄之灾。
  杨宇涛眼神好,看出那是一名四十岁左右的男性环卫工人。他躺倒在了斑马线上,手里的清扫用具甩了出去,大概是被蹭到、未被正面撞击的缘故,他只是受了伤,无法起身。
  环卫工缓过来后,见他们停下,虚弱地抬起了手,冲他们求救。
  杨宇涛心底一沉,就想打开车门下去救人,可他被两名跟班夹在中间,想要出去有些困难,于是便对车上的人说:“让一下,开个车门,我们撞到人了,得救他!!”
  “切。”
  许望泽嗤笑出声,看了眼后视镜,目光定在那人举起鲜血淋漓的手上,笑着将车门锁定。
  谁都别想下车。
  发现无法开门的杨宇涛慌了,急声跟许望泽说:“许哥你……”
  许望泽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妈的,真是个麻烦。”
  骂罢,他抿嘴,眼中带着野兽般兴奋嗜血的光芒,挂挡踩油门一气呵成,急速倒车向后碾去。
  “不!!停车!!停车!!!”
  杨宇涛吓得大叫着阻止。
  “哈哈哈哈哈!”
  许望泽不仅不为所动,反而在他惊骇的喊叫中嗅到了令人激动振奋的味道,放肆地仰头狂笑。
  “咯噔——”
  这是车轮碾过人体时的卡顿与声响。
  许望泽眼中越发兴奋,甚至染上猩红血丝,沉浸在酒精和犯罪带给自己的颤栗中。他再度挂挡启动,向前行驶,从环卫工人身上第二次碾了过去。
  小姐吓呆了,杨宇涛已经忘了怎么出声。
  唯有后排两名跟班似乎见惯不惯,跟随着许望泽碾压的频率,挥着手臂,发出雀跃的欢呼。
  “喔哦哦哦!”
  “哈哈哈!”
  欢呼与狂笑不绝于耳,在狭窄的、充满酒气的车中鼓噪,恶意在深夜发酵成最极致的狂欢。碾压的震动一次比一次震颤人心,受害者被碾断了求救的手臂,无声地死亡。
  而他们享受于此,沉浸于此。
  十七次。
  许望泽终于尽了兴,嘘出一口气扬长而去,两名跟班嘴中有节奏的欢呼,仍旧在车内、在杨宇涛的脑海中,不停回荡。
  杨宇涛眼眶发热,颤声道:“我们……我们杀了人!”
  许望泽听了,轻蔑一笑,跟班口中也发出不明意味的口哨声。
  “一个下等的人而已。”
  “他……”
  “他死了。”许望泽透过后视镜,直视杨宇涛双眼,“有什么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