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色的雨天闪过几道闪电,瞬间从云层破开的口子里,噼里啪啦砸下玻璃珠般大的雨点。路上行人登时化作一片虚无的影,迅速掠过。脚后跟带起的泥水点儿前追后赶,争先恐后去吻那一角裤管。
行色匆匆的人流里,有一抹小小的身影却仿佛让人在疾行的世界,按下放慢。她穿了件垂到膝盖的小黄鸭雨衣,脚下踟蹰,眉头紧缩地盯着不远处的居民楼。
“轻轻?”
她隐约听到身后的叫声,因着背后笨重的书包,整个人分外笨拙地转过身。
后方漂来一只红色小花伞,下面是京大医学院附小的铭牌。伞顶倾到一边,让出张灿烂的笑脸。
“哈哈,程轻轻,你是不是不敢回家?”小女孩幸灾乐祸地笑着,“这次没考到一百分,你又要挨打啦!”
雨衣帽前沿滴下几颗冰凉的水珠,程轻轻横她一眼:“我考了九十叁分,你才考八十九,有什么好笑的,哼!”
在死对头面前,程轻轻向来不认输,高傲扬起下巴,停滞的脚步此刻如装上了一对顺滑的车轮,小个头立即嗒嗒嗒几声,便跑没了影。
回到家中,她刷刷两下甩下雨靴,挂好雨衣,不管不顾就往卧室冲。不想半路受阻,一脑袋撞上个坚硬的身影。
“哥哥?”程轻轻捂着额头,仰首望着哥哥。程澈六年级,个子蹿得老高,如同程轻轻“逃亡”路上跨不过的高山。
他好笑看着做贼心虚的妹妹:“小鬼,你屁股着火了,跑这么快?”
音未落,程轻轻扯着他的衣摆,疯狂挤眉弄眼,暗示他小点声。水淋淋的脸颊还挂着透亮的雨水,像只快要融化的冰淇淋。
程澈心下了然,清清嗓子,一副要高声开腔的模样。她立刻吓蒙,抢先一步:“妈妈,哥哥要打我!”
妈妈似乎不在家,爸爸程士国从厨房端出一盘菠萝咕噜肉,目光扫来,乐呵呵说:“调皮鬼,还在闹哥哥,快去把湿衣服换下来,别感冒了。”
程轻轻气呼呼嘟起嘴,使劲踹上哥哥的小腿。
“欸,你。”程澈嘴角一勾,硬受下这小矮人无力的一脚。
饭前,那张标有“一年级期末测试卷”的“判决书”到底没逃过妈妈的法眼。
何薇皱眉快速浏览一遍,视线斜到对面的小鹌鹑身上,语气凝重。
“这么简单的题,你是怎么做的?考试前妈妈不是重点辅导了你,换了几个数字你就不会了?”
小鹌鹑委屈垂着头,偷偷抬起眼皮,嚅嗫着说:“可是,可是老师说,这次就是考得有点难。我,还是全班第一。”
“这和全班第一有什么关系?”何薇放下试卷,声量渐沉,“妈妈现在是问你,做过的题,你是怎么写错的?你考试时带脑袋去了吗?”
小鹌鹑摇摇头,复而点点头。
“手伸出来。”
一只软软的手掌瑟瑟摊出,绷得笔直。
何薇捏住她的指尖,抓起手边的木尺便重重落下。程轻轻下巴紧收,蓦地闭眼。“妈,”程澈倚在门框,举着手机,“好像有家长找那你。”
何薇见此,作势要继续打她,程轻轻脖子微缩,可怜兮兮瞪着看热闹的哥哥。何薇拉她坐到儿童座椅上,一巴掌拍在试卷上,不耐说道:“今晚要是不把试卷抄十遍,记不到脑子里,你别想睡觉!”
那得写多久呀?可惜她没胆子反驳,撅着嘴重重点头。等何薇一走,她当即扭头,冲程澈低声气道:“你这个大坏蛋,居然不来救我,我再也不理你了,哼!”
程澈被她恩将仇报气得发笑,也懒得和她解释,毕竟程轻轻属于单细胞动物,太复杂的玩法会搅浑她大脑里的液体。
程轻轻不敢和妈妈对峙,但对阵哥哥的勇气值还是有的:“今天不要你哄我睡觉了,大坏蛋,你走开!”
程澈走进来,坐在她的床尾,故意逗她:“我不走,今晚我非得进来。”
她一屁股跳下儿童椅,仿佛一头发狠的蛮牛,连推带拉地将哥哥掀到门外。
“程轻轻,不认真抄试卷,你在闹什么闹?”
妈妈的怒斥声飞奔而来,她两眉一拧,怂怂小跑到桌前,负气拿起笔开始抄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