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出丑,就那么有趣?!
  苏浅灵越想越气,牙齿咬得咯咯响,胸膛激烈起伏着,余光不经意一扫,发现丈夫手边落了一朵绢花,恰是刚刚纠缠时落下的。
  想到两人刚才抱在被子里,拥得那么紧……苏浅灵忽然觉得一阵胸闷,隐隐作呕。
  “呕!”她猛地捂住嘴,转身跑了出去。
  “二奶奶!”丁香等人慌忙跟出去。
  裴景彦下意识下床,也想跟上去,但是面色转了几转,脚踩在鞋子上,却没有动。
  每次都是这样,吵闹之后,他去哄她。
  裴景彦不由得想起从前,她哭了,她心口疼,她吃不下饭,她憔悴了,她病了……总是他不忍,抛开不快,百般地哄她。
  他低头垂眼,坐在床边,两手撑在身侧,久久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一声抽泣,蓦地惊醒,抬头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门边落下一道影子,细细长长的,是个女子。
  “流音?”他扬声道。
  地上那影子动了。
  不多时,韶音出现在他面前。
  眼睛红红的,面带泪痕,有些埋怨地看着他。
  裴景彦刚想问:“你怎的还在此?”被她充满怨念的目光一看,顿时愣了一下,就没问出口。
  “二爷,您怎能如此?”韶音对着他埋怨起来。
  一张小脸上,尽是不满,好似他做了多么不人道的事一般。
  裴景彦抬头看着她,眉头轻轻扬起,问道:“我怎么了?”
  “您怎能,刚刚,怎能——那样!”韶音仿佛羞于启齿,说得含含混混的,憋得脸上渐渐红了,用力瞪他,“您明明能跟二奶奶好好说,为什么要拉我……拉上我?”
  她使劲瞪着他,好像全部的怒意都在这一瞪里面了:“二爷跟其他的人,并没什么不同,就知道欺负我们这样的贱命一条!”
  裴景彦皱着眉,对她的话有些不喜:“谁说你是贱命一条了?”
  韶音却不说话了,抿着唇,顶着一张倔强的小脸,往床前来,弯腰去拾刚刚故意遗落的绢花。
  第308章 牺牲品14  本篇完。
  夜色静寂。
  在这方狭小的空间里, 更是安静得就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韶音往床边走去,走动中衣料摩挲,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这点轻微的声响,犹如给夜色蒙上一层轻纱, 隐隐添了几分神秘。
  而随着她的走近, 裴景彦只觉一团淡而轻的馨香拂面而来, 带着微温,仿佛不知险恶的纯真小兽, 不加戒备地朝他走来。
  一时间,在裴景彦的眼中,她不再是妻子身边的一个小丫鬟, 而是一名年轻美丽、有几分姿色、楚楚动人的少女。
  他从未有过背叛妻子的念头,但此时此刻, 却不由得仰起头看去。
  室内的光线其实不甚明亮, 外间虽然点了灯, 但是照进来的光线有限。她愈走近, 五官轮廓愈发模糊,叫人看不清楚。然而即便如此, 裴景彦仍然将她脸上的幽怨和倔强看了个明明白白。
  “谁说你贱命一条了?”他抬起手, 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腕。
  韶音抿住唇,朝他看过去, 挣了挣手腕:“二爷放开。”
  她似乎气极了,说话的口吻不再是软软的、没脾气的, 而是颇有些怒意难消。
  裴景彦没有松开。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捉住她。许是这会儿房里太过安静, 又许是妻子的前来、吵闹、离去过于让人心烦,他只想找人说说话。
  “我问你,谁说你贱命一条了?”他仰头看着她, 声音低低的。
  男人容貌过人,声音亦是充满磁性。
  韶音在脑中对灰灰吐槽:“看看!这混蛋!他不知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非常不妥当吗?他知道避嫌两个字怎么写吗?”
  还怪苏浅灵不相信他!他这是让人相信的样子吗?
  若她动了心,还要怪她“不要脸”“不知羞耻”。有一说一,难道不是他勾着人动心在先?
  “二爷不知吗?”她声音很冲地反问道。
  裴景彦道:“你说。”
  “就是二爷!二爷自己不把丫鬟的命当命!”韶音仿佛攒了一肚子怨气,终于忍不住了,对他发泄起来:“二爷明明可以跟二奶奶好好说,却偏要将我扯在中间,现在都瞧见了,我从二爷的床上下来,叫我以后可怎么见人?”
  不止苏浅灵瞧见了,丁香等人也都瞧见了
  是,裴景彦倒是没真的碰她。但,说出去好听吗?
  她是不是被他叫进书房里?是不是上了他的床?是不是被他抱在怀里、压在身下了?
  这叫她以后怎么见人?又怎么嫁人?
  “我原是怕被二奶奶责罚,才没有跟上去。”她抹了抹眼泪,另一只手捡起床上的绢花,本想塞进袖子里,想了想,簪回发间,满脸泪痕地说道:“罢了,我总归是没有活路,早死晚死一样是死,我这就回去求个痛快!”
  说完,用力挣出手,往外走去。
  “站住!”裴景彦拧眉喝道,但见她仿佛没听见似的,大步往外走,他拔高声音说道:“我说了,谁也动不得你,你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
  妻子不相信他,现在一个小丫鬟也不相信他,裴景彦没来由的一阵火大。
  韶音的脚步顿了顿,随即自嘲一声,她没掩饰,让他听见了这声自嘲,然后道:“好,我信二爷,我等着二爷保我的命。”
  说完,侧身对他福了福,然后道:“我回去二奶奶身边了,二爷早些歇息罢。”
  直起身,抬脚走了。
  事已至此,再留她在书房里,已经没有意义,裴景彦就没有再拦她。
  轻浅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很快就再也听不见了,室内重新陷入一片寂静。裴景彦的心情不佳,烦闷充斥在胸臆间,紧紧皱着眉头,重新躺回床上。
  拉开被褥,盖在身上。隐隐约约,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他很快想起来,之前抱着丫鬟在被窝里,那时候留下来的。
  又想起她一脸的泪,此时回过神来,也觉着不妥。再将她嫁人,配府里的小子是不合适了。给她指个什么样的婚事呢?
  韶音回到院子里。
  正院之外,是一片寂静。
  院子里头,则是压抑到极点的死寂。
  正房里亮着灯,但是没有人说话,就连行走的声音都静悄悄的,不敢发出一丝动静。
  “你啊,你啊!”丹朱从屋里出来,瞧见了她,一脸的同情与惋惜,摇了摇头。
  韶音便知自己好不了了。剧本上,流音什么都不做,下场都是那样。她之前搞了搞事情,都没叫人抓住把柄,苏浅灵都要将她配给傻子。现在亲眼看到她从裴景彦的床上下来,怕不是要弄死她。
  “我死定了。”她冲着丹朱流露出一个悲怆的强笑,“我倒霉,怪不得旁人,我认命就是。”
  丹朱听着她这话,眼泪也出来了,握着她的手,紧紧握住,低声说道:“你待会儿向奶奶求情,多磕几个头,当时你清清白白地下来,咱们都看在眼里,奶奶也不会——”
  苏浅灵平时表现得宽容大度,但明眼人都知道她有绝不能碰的逆鳞。而韶音此刻碰触的,就是她的逆鳞,下场凶多吉少。
  “好。”韶音点点头,回握住她的手,顿了顿,“好丹朱,我枕边有些绣活,都是给你的。”
  她这阵子被苏浅灵安排做针线,其实并不是给苏浅灵做的,交上去的东西都是灰灰搞来的,她自己做的那些,一部分给灰灰拿去卖了,一部分留给丹朱,做个念想。
  丹朱一听,这是交代遗言了?顿时没忍住,眼泪喷涌:“别,别这样说——”
  “流音!奶奶叫你!”丁香站在屋门口,扬声喊了一句,打断了丹朱的话。
  韶音对她点点头,而后抽回手,往屋里走去。
  “二奶奶。”她进了屋,便跪下了,低眉垂眼,乖巧得不得了,一副任由处置的样子。
  苏浅灵此刻已经不干呕了。
  她并没有怀孕,月事才走没几日,刚刚是被想象的场景给恶心到了。
  这会儿看到衣衫虽还整齐,但发髻有些松散的样子,不由得又想起之前看到的情景,恶心之感再次涌上来。
  “你知罪吗?”她的声音里没有多少感情,也没有丝毫温度,仿佛在问一截木头桩子。
  韶音抿了抿唇,没有立刻应声,而是抬起头道:“二奶奶给奴婢定的什么罪?”
  “好啊!”苏浅灵一下子怒了,指着她道:“这就敢顶嘴了?当真觉得我治不了你?好叫你知道,即便二爷收了你,我也是你的主子!”
  说完,厉色扫向旁边:“给我掌她的嘴!”
  丁香面露不忍,但是不忍之色一闪而过,走到韶音面前,就要掌她的嘴。
  然而,韶音忽的往后一仰,紧接着站了起来,后退两步,说道:“二奶奶要打我、骂我,便是打死我,我也没怨言。我只想说几句话,二奶奶容我说完,便是打死了我,我也认了。”
  丁香的手顿住了,往身后看去。
  苏浅灵冷冷笑了一声,下巴冲她点了点:“你说。”
  “二奶奶作践人。”韶音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仿佛豁出去了,平时柔弱好脾气的模样,此刻荡然无存,亦抬起了下巴,傲然地说:“当初我不想去伺候二爷,二奶奶偏要我去。我去了,二爷不给我好脸色,二奶奶也不给我好脸色。”
  苏浅灵冷笑一声,说道:“你个奴婢,还想叫主子好脸伺候你不成?”
  韶音不答,接着刚才地道:“我从没对二爷生出过什么心思,那种不要脸的事情,我做不出来。但奶奶不信我,将我软禁在房间里,说是叫我做针线,谁不知道,二奶奶是担心我在二爷眼前晃?”
  别以为她傻,她都知道的!
  这话听得丁香都觉得难堪,悄悄觑了苏浅灵一眼,随即朝她喝道:“流音!胡说什么!还不跪下请罪!”
  韶音抿着唇,看了她一眼,又收回视线来,重新看向苏浅灵说道:“二奶奶软禁我,我倒是高兴的,只要别让我去二爷面前晃,我再高兴也没有了。后来,二奶奶要将我嫁给一个傻子,我,我也……”
  她说到这里,哽咽了一下,仿佛委屈得不得了。
  随即,才接着说道:“罢了,我是个奴婢,性命都不是自己的,嫁给谁,又能做得了主吗?二奶奶让我嫁,我嫁就是了。”
  “但是!”她话锋一转,带着几分怒气,清清楚楚的埋怨,看向她道:“您与二爷争执,为何偏要拉上我?您用我试探二爷,二爷也用我跟您赌气,我又做错了什么?”
  “妄议主子的事,你胆子不小!”苏浅灵不应她的话,沉着脸喝道。
  韶音吸了吸鼻子,说道:“我知道,二奶奶眼下恨不得打死我。都已经这样了,我是没脸再活着了。我这就死,死给您看,叫您再没有后顾之忧!”
  她狠狠说完,像是在说气话一样,苏浅灵才不信,指着墙壁道:“你立时死了,我倒高看你一眼。”
  剧本上,流音撞过墙壁。但她当时没死,又被救了回来,是死在难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