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那两枚精致的玲珑骰,便是一切的开端。
谢怜带着花城再次登上太苍山时,心态是大不一样。
八百年前的红枫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的郁郁葱葱。当年的名胜之地,早已被岁月洗刷殆尽,湮没于时光的长河之中了。
丛生的杂草中,存留着一口枯井。二人十指交握,坚定地走向那口井。在井口边相视一笑,毫不犹豫地抬脚跳了下去。
穿过层层幻想,通过华丽的大殿,谢怜与花城来到了安放仙乐国主与王后的墓室。
花城感到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微微颤抖,他轻轻用另一只手覆了上去,让谢怜安心。
谢怜朝他淡淡一笑,深吸一口气,道:“父皇,母后。”
“我来看你们了。”谢怜沉声道,“其实,我一直想带一个人过来给你们看看……”
“三郎对我很好,我很高兴……”
“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是孤单一人了……因为,三郎会陪着我……”
“国主陛下,王后陛下。”花城挺直了腰板,一改以往的漫不经心,上前一步一字一句认真道:“自神武大街为殿下所救,便已沦陷。”
“追寻八百年,殿下是我放在心尖上珍视的贵人,我花城,再不会,不会让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刻誓于心,永志不忘。”
花城少有的认真样子看得谢怜呼吸一滞,他一手握拳放在了心口,感受到了自己心脏那剧烈的跳动。另一只手则攥紧了身下的衣襟,像是在隐忍些什么。
花城又陪着谢怜和国主王后说了会儿话后,二人便携手而出。正当晌午,太阳升得老高,刺眼的金光带着灼热的温度洒向世间。
谢怜抬手遮住了眼睛,忽然想到花城此刻应该更加难受,随即摘了背上的斗笠,踮起脚尖扣在花城头上。
二人再次相视而笑,此情尽在不言中。
天界的事总算告一段落,谢怜也做出了决定,答应了花城成亲的请求。
此事有人欢喜有人愁,比如上天庭的那些无足轻重的小神官可高兴,与鬼界联姻,那血雨探花就能安安分分地做自己的鬼王,不再找他们麻烦——当然,这也只是他们的想法。
再比如,风信和慕情,听说此事后一个气得只会骂娘,一个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不过他们过了几天倒也接受了,除了谢怜的师父,曾经的仙乐国师,梅念卿。
“殿下啊,你怎么……怎么就找了个绝境鬼王当对象呢!”
“我不是说你眼光不好,挺好的,大姑娘小姑娘都喜欢这款,但是,绝境鬼王可是凶得很啊,一旦被这种人缠上身你就永远别想甩掉。”
“我告诉你啊,我一看这血雨探花,就知道他的命凶得是九曲十八弯,一山还比一山高……”
“你看着绝境鬼王不好惹吧!他从那么小就冤上你了,阴魂不散,阴魂不散呐!八百年都暗暗觊觎你啊,可怕,太可怕了!”
“还有上次救急来的那个巨型神像,也是他的手笔吧?哎呀呀!你看看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可怕可怕,真是太可怕了!”
“殿下,你这样会很吃亏的!听我一句劝,咱别嫁了……”
“师父!”谢怜从太苍山与花城分别后,独自上了仙京。花城回到鬼市忙着筹办婚事,谢怜则是上去安心修养几天。但是他一上去,就被梅念卿叫了过去,婆婆妈妈地念叨了一堆。这场景让他不禁想起了梅念卿与花城初次见面的景象,谢怜头疼,慌忙打住。“我知道您是好心,但我心意已决,绝不改变。”
“况且……我已经带三郎见过父皇母后了。”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梅念卿怔了好一会儿,才语无伦次道:“你你你,你说什么?”
这都见父母了!自己还能说什么?
看着谢怜无比真诚的眼神,梅念卿扶额,倒吸了一口冷气,“罢了……殿下您开心就好。”
“嗯……我是挺高兴的……”谢怜脸微微一红,不好意思地笑了。
梅念卿只觉得胸闷,这种小媳妇儿的感觉是什么情况啊!自家养的多好的一颗水灵灵的大白菜,就这样被猪拱了。那白菜居然还是自愿的!真是……唉,一言难尽。
最后,梅念卿拍了拍他的肩,愈发语重心长的道:“殿下啊……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多说什么了。但是有一点你要记住。”
“一定,一定,要做上面那个!”
谢怜:“???”
“师师师师父!”谢怜反应过来的时候脸已经烧的通红,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别说了别说了!哈哈哈哈哈这种事怎么能在这里说呢谁上谁下都无所谓不是吗哈哈哈我还有事先走了师父您留步哈哈哈……”
于是,谢怜连滚带爬落荒而逃。
走在仙京的小道上,谢怜用力拍了拍脸,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发现迎面走来了裴茗。
“太子殿下好啊。”裴茗向他打了个招呼,笑道,“刚和你那位血雨探花分别啊?”
“啊……”谢怜刚想和裴茗打个招呼,听到这话,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裴将军如何得知?”
裴茗笑而不语,目光落在谢怜暴露在外的颈间。
谢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当那个泛红的吻痕映入眼帘时,他忽然很想咬舌自尽。
“嗨,正常,正常。”裴茗哈哈道,转移了话题,“听说太子殿下近日有喜事,裴某先提前恭喜了!”
“……多谢。”谢怜揉了揉眉心,突然想起了国师的叮嘱,犹豫半晌,开口道:“裴将军留步,可否……咳,借一步说话?”
裴茗一手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谢怜,露出十分和善的笑容:“好说,好说。”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仙乐宫,裴茗笑嘻嘻地往谢怜怀里塞了一本册子,故弄玄虚地道:“殿下可以先看看这册子,晚点我再给你搞点龙阳方面的……”
“我跟你说啊,这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男人嘛……”
“来来来我告诉你,这闺房之事……”
裴茗无视掉谢怜烧得发烫的俊脸,自顾自地讲解了一大堆,末了,还拍了拍谢怜的肩说不急不急,还有几天时间,足够了。
谢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裴茗请出门的,又是怎样一本正经翻着那令人面红耳赤的春宫图册的。
总之,他剩下的几天时间里,几乎都老老实实地待在仙乐宫中。
有时他累了,也会从怀里摸出两粒玲珑骰,仔细端详。
“如果你想见我,不管掷出几点都能见到我。”
花城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谢怜想了想,还是将骰子收了起来。
在成亲之前,他们还是不要见面。谢怜心道,熄了灯,翻身上床。
黑暗之中,一只小小的银蝶扑腾了两下翅膀,也隐去了光亮。
成亲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千万银蝶与千盏明灯护送着四具黄金骷髅抬着的幽冥鬼车上了仙京。
漫天的血雨如期而至,在空中化成无数大红花瓣纷然飘落。花城撑着一把红伞,在这血色花雨中悄然落地。
无视众神官吃惊的神情,花城一步一步,缓慢却坚定地走向谢怜,向他伸出了手。
那只手白皙修长,第三指上系着一道红线,仿佛一缕明艳的缘结。
谢怜将手搭在他的手上,两人十指相扣,一同走进了步辇。
谢怜忽然想起了当时在那与君山上的一幕。
他错把花城认为了鬼新郎,自己扮了回新嫁娘。
不过,这次是真的了。
不得不提,缘这种东西,真得妙不可言。
花城搂着谢怜的腰,将他往自己怀中带了带,在光滑的额头轻烙上一吻。
“殿下……”
“后悔么?”
“三郎这是什么话?遇上你,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谢怜抚着花城的眉眼,那黑亮的眸子盈着幸福的色彩,唇角上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哥哥……遇上你,才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花城靠近了谢怜,在他耳边轻声道。
谢怜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花城如此真心地笑过了,这一笑便勾走了魂。
大红的帷幔轻摇,映出淡淡一个吻。
步辇停在了极乐坊门前,四具骷髅已经退下。花城将谢怜拦腰抱起,步履平稳地下了辇,朝里屋走去。
他抱着谢怜穿梭在悬着的红色帷幔的大殿中,走到那张墨玉榻前停下。将人放在榻上,花城还未起身,便被勾住了脖子。
【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
他听见了骰子发出的声音,思绪不知又飞到了哪里,眼前渐渐浮现出了红云一般的纱帐。
那红纱幔只分开了浅浅一线,从这个角度谢怜刚好能看到幕后之人。红衣胜枫,肤白若雪,左眸明明如星,低吟浅笑——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花城的真容。
“你是要比大,还是要比小?”
“怎么样?是不是大了一点?”
“是大了一点……”
当初那双手覆在自己的手上,轻轻摇着黑木赌盅,花城笑着看他。
如今那双手却【和谐】,花城依旧是笑着看他。
【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
这一次,他放在心上疼的金枝玉叶的贵人,终于彻底的属于他了。
昨夜贪欢的后果就是,二人接近第二天晌午才双双苏醒。好在花城虽贵为城主,但鬼市并没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起早起晚也为所谓。
谢怜睁开双眼时,花城正侧卧支着脑袋看他。见他醒了,对他微微一笑:“早。”
谢怜迷迷糊糊地望着花城,还在想他为什么会在自己床|上。他准备起身时,【和谐】使他想起二人已经成亲圆房了。谢怜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花城已经坐起身,将手放在谢怜的【和谐】。不知是怎么了,谢怜突然在床上滚来滚去,发出哈哈的大笑。
“哈哈哈哈……三、三郎……哈哈……好痒”
“啊怕了怕了哈哈哈哈哈我投降哈哈哈……”
“不要了哈哈哈……”
谢怜笑得辛苦,捂住了肚子,蜷缩成一团。
花城无奈地收回手,怕谢怜笑岔气,又放在他的背上,一下一下地拍打,为他顺气。
一缕缕蚕丝鬼鬼祟祟地从床上爬行,绕着谢怜的手腕缓缓流动,将他双手捆了起来。
虽是捆绑着谢怜,但它们的力度非常温柔,一点儿也不想伤着他。
花城的【和谐】:“哥哥不配合我,只能委屈你了。”
“忍一忍,马上就好了。”花城一本正经地道,下一秒却低头在那优美的曲线上亲了一口。
像是被登徒浪子欺负一般,谢怜抬起脚踢了踢身旁的花城,嗔道:“没正经,流氓。”
“哦?”花城挑眉,笑得很是危险,“哥哥觉得,这就流氓了?”
谢怜本能察觉不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花城像个玩心大起的孩子,【和谐】。
“三、三郎哈哈哈哈哈哈哈对、对不起哈哈哈哈哈我错了我错了哈哈哈哈哈……停!停下哈哈哈……”
……
两人又在【和谐】。
“哥哥,带你去个地方。”
精致的玲珑骰在地上转了个圈,极乐坊中开了一扇石门,花城带着谢怜走了进去。
似火的枫叶在空中打着转,悠悠然落下,浮在温暖的水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落叶铺了满地,金色的阳光浅浅地打在地上,在凌乱铺散的红衣白衫上投下了些许斑驳的碎影。
温泉升起了袅袅的白雾,隐约可见两个【和谐】,黑发在水中丝丝缕缕地散开。
【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
接下来,定是无休止的抵死缠绵。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此生,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