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自尊和廉耻,一个女孩子把这样隐秘的事放到台面上来说。
  脸面,她是真没想过再要。
  姜珀!
  姜云翡首先绷不住,情绪噌地腾上来,拽着她面向自己,“你说什么?!”
  手上的力道重得出奇,可她眉头都不皱一下。脸灰着,心死了,一具空壳,要拽就拽吧。
  “我说他威胁我。”
  担心她没听懂一样,又说一遍:
  “妈,亲密视频。他,和我。”
  柯非昱突然就朝这边抬了眼,兜里抽出手,端正了站姿。
  几个词被独立地摘出来,一下有了加重音的效果,挺要命。在场的人听着都心惊,姜云翡直愣愣盯着她,耳边炸了似的,不敢相信,过度刺激下,整个人摇摇欲坠。
  婚前性行为加上拍摄小视频,原来破格的事除了私下兼职模特外还有这么多。
  太阳穴突突突地疼,抽了筋犯了病,特想按,将将要抬起手时柯非昱敏锐捕捉到这个动作,条件反射想冲上来挡下。
  “沛东——”
  男人的声音把窒息的空气扯出一道口子,拉回姜云翡的手臂的同时叫停柯非昱的脚步,语气还是冷静。
  “有这回事吗?”
  秦沛东百口莫辩。“我不是威胁。”
  ……
  第一反应:答非所问。
  秦缙心下有了定论。理亏。
  “你觉得不是威胁?”
  那好。姜珀虚笑着沉下眼,“今天叔叔和我妈都在,我问你几句话,不是事实的你尽管否认。”
  “将早就说好删除的视频擅自保存至今。”
  沉默。
  “在我老板的生日会上拉我出去谈复合。”
  沉默。
  “把手机里备份的亲密视频展示给我看。”
  还是沉默。
  “我问完了。”
  简短,但拳拳到肉,掷地有声,姜云翡在这时候才逐渐找回点清醒。
  教育失败的事她可以回家关上门细谈详谈甚至彻夜不眠持续叁天叁夜之谈,怎么都可以,但放着,姜珀受人胁迫才是目前的首要问题,维护女儿势在必行,姜云翡的语气已经变得很不好惹,“是这样的吗东东?”
  “阿姨。”
  态度软下来了,哑着,“那份U盘是原件,我连原件都能给她,我能威胁她什么?”
  姜珀的眼神泛着冷光。
  “秦沛东,你觉得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做了什么。当晚的人证很多,光我同事就有五六个,至于物证,我相信警方一定有手段恢复你手机上的数据。你别忘了还有巷子的那份监控,够你告他一纸故意伤害也够我告你一状人身威胁。”
  几句话秦缙听出些别的意味,手一抬,按下秦沛东急于辩解的话头,看柯非昱。
  “动手伤人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眼皮一跳。
  事情走到这一步是瞒不住了。
  和秦沛东那一眼里他们达成了心领神会的默契,出于对姜珀的保护,对方不会提到视频一事,而自己将会诌个借口把真正的缘由瞒下来。一开始他当这对中年男女是受害者家属,没放心上,直到姜珀喊出那声“妈”,懵了,再加上这一通弯弯绕绕听下来,他总算明白。
  ……
  ——姜珀是在用自毁的方式保他。
  “我看不过眼。”
  握紧了拳头。
  喉咙滚了几十遭,想不到她竟打的这个主意。何须如此,何必如此。
  秦缙若有所思看向两人,“你们的关系是?”
  抬头,反应很快。几句是喊出来的,大声。
  尾音相同,两个人的回答硬生生被柯非昱压成一句。“朋友。”
  姜珀的指甲深掐进掌心的肉里,从前他那么想要的一个名分,却在这时委曲求全地为她做回朋友。柯非昱快速瞥她一眼,生怕她反口,再重复一句:
  “是朋友。”
  叹出的一声气,很轻,落在姜云翡耳里,姜珀的回答,她也隐约听了个叁成。
  是有些猫腻的关系。
  秦缙作为旁观者看得门儿清。你护我我护你,很有苦命鸳鸯的感觉,朋友还是男友其实无所谓,混混女婿自有姜云翡去发愁,无需他来操心,他此刻最在意的是姜珀的诉求——
  “小珀,咱们一码事归一码事,沛东对你提要求是不地道,可轻伤一级……他是有错,但错不至此。”
  心凉到底反而硬起来。
  “秦叔叔,您站在我的立场想一想,他存着视频已经是别有居心,如果……”看着一脸震惊的秦沛东,她不介意把话说得再重。
  “如果他传播开了呢?”
  一句话,不大的声响激起漩涡,不到十个字,直接把事情拔高到刑事的层面。
  “我没有!”
  做过的事他认,但莫须有的罪名他绝不接受泼脏水。秦沛东猛地支起上半身,却不想狠狠牵动了术后几处脆弱的缝合伤口,扭曲着表情,呲地一声又狼狈倒下。倒吸着凉气,抽抽着,哆哆嗦嗦说不出话。
  正因为房内太过安静,所以听着才更为揪心。
  秦家对秦沛东的管教绝对不输姜家严苛,高压下长成的苗子,一直规矩板正,前途一片大好,可一旦姜珀报警立案,不管是拘留还是判刑,秦沛东的人生就会留下无法磨灭的肮脏污点。
  还是这样下作的污点。
  这是军人出身的秦缙无法忍受的事。
  姜珀在赌,她不惜豁出自己的一切,筹码堵下去,赌一份秦缙对家风的看重。
  在转脑筋的不止姜珀一人。
  私密照,一种足以让人社会性死亡甚至生理性死亡的东西,古往今来对当事的男方不仅毫无影响甚至还会成为谈资功勋的东西,其中的后怕和担忧恐怕只有女性才能共情。
  姜云翡往前一步,牢牢护在姜珀身前。
  “老秦,就算她不愿深究,我也是不肯的。”
  很硬的口气。
  “事情可以商量。”
  呵一口气,姜云翡皮笑肉不笑。
  这便是撕破脸皮要告了。
  秦缙将事情掂量得很稳。“你我都是父母,就像你对小珀所言无条件信任,我也一样,我不认为沛东是恶意威胁乃至大肆传扬,真要报警处理,一切证据都需要警方先行过目。其次,事情已经发生,就算小珀朋友是出于情谊出手伤的人,毕竟造成一级伤情,这笔帐也不该就这么抹平。云翡,大家是差一步做亲家的街坊邻里,把事情闹大了不好看。”
  商人军人双重身份压着,话说得稳健,好听入耳,恩威并施。姜云翡尚未给出确切回应,姜珀就先一步发问。
  “您怎么想?”
  “我替沛东作保,签一份协议,承诺视频销毁干净,赔偿我会给到位。另外,你朋友伤人,我们同意签下谅解书。”
  姜珀摇头。
  “撤案。”
  秦缙着实吃了一惊。
  小姑娘,心太狠。没松口,“法律程序得走。”
  “那就一起法庭见吧。”
  秦缙诧异,“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姜珀的姿态坚固如磐石,不搭腔。当然有,写在脸上的,丝毫不退让。一番僵持伴在秦沛东压抑在喉咙的呻吟里,气氛一时紧张,姜云翡悄握她的手,不轻不重摁两下。
  自己的事要紧,犯不着为别人死磕。
  姜珀不管暗示,重新申明一遍,“不需要保证书也不需要赔偿金,就一个要求,撤案。”
  “不可能。”
  秦缙的态度也坚决。
  好好一个人被打废半条命,伤疤留在脸上是一辈子的事。是做错,却没道理吃下这个哑巴亏。
  局势至此太过明了。秦缙希望秦沛东干净,姜云翡挂心姜珀清白,姜珀力图柯非昱无罪。各怀莫测心思,顾虑着。放不下,怎么都谈不拢。
  ……
  ……
  “用不着。”
  在旁沉默许久的柯非昱突然出了声,谁都不看,站住了,脊背和脖颈挺得笔直。
  “一人做事一人当,什么后果我都接受,用不着妥协和遮掩,该怎么判怎么判。”
  末了。
  “我只求坦坦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