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话锋一转,突然说:“但是,敬问制的整个过程是不允许使用人工氧气的,他需要真正的自然之氧,一种带着生命状态的氧气。简单点说就是由一个人传送给另一个人的氧气,带着一股子生命气息,这个过程俗称‘过氧’,提供人叫‘活氧提供者’”
“怎么过?”石臻挑眉问,廊道场景历历在目,所有一切和石臻一开始设想的不差分毫。
老林说:“将活人,大活人,口中置入透明皮管,然后另一头连接到弥留者的口中,就能完成过氧。”
“一根皮管就能?”石臻又提出异议:“只要头扭动一下,管子就会脱落,而且你确定她吸到的不是二氧化碳?”
老林尴尬笑:“那不是皮管,虽然是透明的很像皮质,实际它是从柳树、槐树、杨树、桑树、楝树的树叶中萃取的树胶物质所制,其上还绘制了由香封油墨萃的透明颜料书写的咒文。另外,将树胶涂抹在嘴和管道的连接处,不仅起了密封的作用,还起到了粘合和加固的作用。”
“牢固到扭头也无法挣脱吗?”石臻想到当时石台内的情形,虽然两人被绑着,但是以余老板的体格,怎么可能就这样任人宰割而毫无办法。
“呵呵,”老林苦笑,真是一点都没办法隐瞒石臻,他只好坦白说:“其实黑谷街市上那种使用后脑袋清醒,身体无法动弹的药不少,只要将之与树胶稀释的树汁调配,再注入活氧提供着体内,基本上只有干瞪眼的份。”
干瞪眼?石臻挑眉,想到那平台内余老板和他妻子的可怕面容,怒目圆睁,求救无门,他们死前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恐惧,该是有多绝望。
可能觉得没过完,老林又补了一句:“最终……唉,就是被吸干,窒息而亡,而且整个过程很漫长,并非几分钟能解决,起码在四十五分钟以上,慢慢感受窒息的痛苦。”
“这五种树够阴的。”石臻微微皱眉说。
老杨点头:“极阴。”
“过氧有人数限定吗?”石臻问。
“没什么人数限定,但是……也不可能找很多人,也没人愿意,没人敢呀。”老林回答。
石臻点点头又问:“成功率如何?没有生还者吗?”
老林摇头说:“这……这就吓人了,活氧提供者十有八九是活不过去的。这个过程实际就是一个人抽干另一个人‘生气’,使其中一人多活几个小时。氧气都被抽干了,怎么可能活?就算给活氧提供者呼吸的时间,也抵不过吸氧者的频繁速度……唉,没听说过有能活下来的。”
“太残忍了。”高飏在一侧微微蹙眉。
老林也无奈摇头,理了一下凌乱的思路才说:“其实‘敬问制’这事,是极少有人去做的。第一,原料难收集,操作人也难找;第二,过程复杂,容不得丝毫差错;第三,会伤害到无辜,剥夺别人的性命就为了问另一人几句话,太过自私、残忍;第四,这事未必成功!十之八九是要失败的,搞不好……就会……异变。”
“变成什么?”石臻看着老杨问。
老林脸色一变,表情凝重地说:“怪物。”
“什么样的怪物?”石臻微微皱眉,廊道里所有一切再次清晰可见,他之前听说过氧出怪物的传闻,现在算是系数印证了。
“仔细想想,吸氧的这个人,他吸的是谁的氧气?他本人已经昏迷,肯定是不知道的。说穿了,他其实是在吸一个陌生人的氧或者说,陌生人的生人气。”老林眼中再次露出诡吊色彩:“再想想,被吸的那个人是什么心态?莫名后的极度惊恐、悲愤、不甘、害怕、窒息的痛苦、不知所措……诸如此类,在绝望中系数成为一股无法散去的怨念,这样的氧气既不纯粹也不纯净,而且极度危险。”
石臻说:“这完全是一股怨气。”
“没错,一股怨气。”老林点头补充道:“除了怨气重生,整个过程里,还有至阴的植物作为媒介连接,吸氧者吸入的实际是一股怨气和一股阴气,当这两种物质在其体内混合,加之身下桃木板的辟邪功效,香封油墨所创造的无所不在的引导界面,白鹰之血的残酷写照,从内部到外部,对整个人造成不可逆的影响,分分钟都有产生异变的可能。”
“重压之下的变态模式。”石臻淡淡说:“况且这个人还是在昏迷状态,可能已经脑死亡。这个过程等于是强制将她唤醒,对她而言也是痛苦万分的。如果她的人生经历中有什么特别大的创伤,还会强迫她再次感受,这又造成了二次伤害。活氧提供者的怨气加上她本人的怒气,不可能让她成人,只会让她异变疯狂。”
“完全没错,就是这个意思。如果发生异变,这个人的头发会因为失去养分迅速花白,会长出如钢般长指甲,速度和爆发力更是异于常人,且暴戾富有强大攻击性,根本就是个怪物。”老林顿了顿说:“等到了这个时候……‘敬问制’就算是彻底黄了,想问什么也不可能了了,他们得到了一只脾气暴躁、只会呼吸的怪物。”
“什么时候她能恢复?”高飏问。
“吸到的氧用完了,怪物就会因为香封油墨的味道,被引导回石台附近,至此,这个人就真的是彻底去了。”老林算了算,然后说:“从过氧到异变,所有过程全部加起来,绝对不会超过十二个小时。每个人不同,无法计算确切的时间,但是十二个小时是极限。”
“差不多有十个小时了。”高飏低低说,他是在告诉石臻,从涉念开始,怪物保持了近十个小时的状态。
“因人而异。”老林不明白他们的对话,只是补充了一句:“有的人快点,有的人慢点。”
“如果成功呢?”石臻好奇问。
“过氧成功的人会保持一个小时左右的清醒时间,可以和人正常对话。”老林面露疑虑说:“不过……基本没听说过有人成功。几乎最终的结果都是异变。”
“了解。”石臻点点头:“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能做这事?”
老林皱眉想了想:“这我并不是很清楚,这事很难凑齐做的人。做花片的可能还好找,我知道一个,但我觉得他不会那么干,这事太损了。至于搞香封油墨在黑谷街市哪,或者能操作全盘的技师,我还真的不知道。”
“做花片的能不能替我联系一下。”石臻问。
“就是门口那胖大婶。”老林看一眼窗口。
“能叫来问问吗?”石臻说,心想真是高手在民间,完全没看出大婶还有这种技能。
“当然可以。”老林起身,去外头叫人。过了一会儿,那胖婶便乐呵呵进来了,也不怯。
老林简单介绍了一下彼此,也算是大家认识了。
“花片呀?我知道怎么弄,但我不做,太阴了。”胖婶坐在一张单人沙发里,手里那一柄蒲扇扇风:“香封油墨我也知道在黑谷街市哪里搞,但也不能乱讲,一句话,太阴了。”
“这些我们都不问。只想问问,最近有没有其他人咨询过你关于这些东西的事吗?”石臻问。
“有啊,开铺子的那个余老板。”胖婶不假思索地说:“他问了,盯着问,烦死了。但我没告诉他,让他自己上网去搜。后来听说他在黑谷街市出钱买了张方子,自己去搞了。”
“确定?”石臻问。
胖嫂肯定点头:“确定,他专门在窑厂定了个炉子烧花砖,到第六炉的时候才成功,也算是个人才了。”
“你肯定?”老林也有点不相信。
胖嫂回答:“这事很肯定,我一朋友在窑厂打工,闲聊的时候说的。说那瓷砖明明好好的,还很香,却都不要了,全毁了。摆进去的时候,外头先造了个台子,然后一片片往炉子里搬,仔细得紧。我一听,就知道他在干嘛,也知道他可能搞到了香封油墨。”
“炉子还在吗?”高飏问。
胖嫂回答:“花砖完成就退了,大概大半个月前的事了。”
“了解。”石臻点头。他心里已经明白,余老板为了赚一笔大钱,亲自出手,搞到了香封油墨,烧成花砖、制作了五阴树胶的皮管、打造了桃木门,垒了平台,还把稀有的白鹰杀了放血染披风。结果,当中不知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他和他的妻子成了过氧的活氧提供者,到最终,事情也没成功,反而制造了一个怪物。
“我知道就这些了,我去煮饭了哈。”胖嫂讲完起身告辞,乐呵呵出去了。
望着胖嫂出去,老林殷勤地问石臻:“石先生还有什么事需要了解吗?”
石臻想了想摇头 :“没了,差不多就这些了,今天打扰了,就此告辞,谢谢。”
“您客气了,我送您出古镇。”老林说。
石臻笑笑:“不用,难得来一趟,我还要去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