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亭素简单商议过后,楚栖以为很快女皇就会召他进宫,了解成秋拾和柳戟月的更多事情,但他没想到整整三日毫无动静,就连南慕太子与成秋拾御马前行,在两军阵前单独对话的事,还是从去三炁观祈福的百姓口中听闻的。
  不好。楚栖回去后立即召开集体大会,顿觉事情不妙,女皇不信任我了?为什么?
  澜凝冰道:可能是因为团里有个看上去就像会闹事的痞子。
  ?贺兰漪唾骂,关我屁事?
  说你了吗就对号入座?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情闹?楚栖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打了个响指,凌飞渡心领神会,链鞭一分为二,左右分开闹事的两人,纯属闹多了熟能生巧。
  也许陛下有她的考量。等到那两人都安静下去后,段之慎接道,他对萧凝不像普通人家的母子那般熟悉,也很难猜测她的所思所想,但总是比别人清楚一点,我觉得她主要是想锻炼太子的能力。
  但这没必要对我隐瞒,我又不是一定要与成秋拾会面。柳戟月还差不多,我觉得更有可能是亭素在阻碍我。
  楚栖隐隐约约感觉到从亭素解锁后续任务开始,她就有些别的想法了。
  明遥正捧着一大颗椰子吨吨吨地喝着椰汁,闻言有些呛到:不会吧,我姐姐说她人挺好的,经常同她聊天,还互相交换了手帕。
  对你姐好和对我顾虑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这也是个不靠谱的,楚栖挥手让凌飞渡把他也扯一边去。
  碧梧左右一看,似乎除了段之慎外就只剩自己能表述意见了,他微微缩了缩身子,鼓起勇气,既、既然小段说了对女皇的了解,我就说说我对那个人的了解吧
  碧梧声轻如蚊:恩公,你一定要提醒南慕,注意成秋拾的怪物军队,虽说似乎他的大部分战力留在了北雍,但据我所知,有那么一部分是随他出行的。而且他一直喜欢隐于幕后,让怪物先出手,这次居然率先抛头露面,也有点奇怪
  有了其他人的对比,楚栖感动极了:嗯,多谢你的提醒,我也觉得这说不通。
  按照成秋拾的个性,不动声色地待在后方运筹帷幄才比较正常,这次却让人有些摸不准,但人的想法不能一概而论,楚栖只愿她们不要掉以轻心。
  他也不准备坐以待毙,傍晚时就带着碧梧跑进了皇宫里,让碧梧向萧凝和亭素陈述成秋拾怪物军队的各个特点,以作警示。
  他手底下的大部分怪物是以蛮力见长,皮糙肉厚、刀枪不入,连炮火也很难一次完全打死,是以能够以一敌千。但也有着各自的弱点,有的不能见火、有的不能遇水,还有的力战一时辰却要力竭三日,对付时一定要见招拆招,不能头顶着硬拼。碧梧缓缓说着,但还有极小一部分,拥有难得的智慧,有着特殊的作用,我很少见成秋拾使用它们,具体能干些什么也说不出个完全,但它们一直随着成秋拾行动,是这次最有可能被带过来的,一定要格外当心
  萧凝听得很认真:你是西宛皇子,你的话朕自然相信。朕已经再次向太子增调了人手,命他务必加强巡逻,严防意外。
  虽说增调必要,皇宫内外的安全也一定不能忽视。楚栖接道,碧梧方才形容的几种怪物里,我最担心的是那只能在黑暗中隐身的怪物,夜里视觉本就受限,若有怪物能够悄无声息地逼近,必然骇人听闻,即便它战力不足,也能令士兵恐惧,造成极大的乱子。
  你说的不错,不仅驻军,城中也要灯火通明,谨防搞出些惑乱士气的事儿出来。
  楚栖发觉女皇还是比较好说话的,对他的意见也没有持反对态度,不由奇怪那为何有意瞒着他这几日的事情?
  他将目光投向一言不发的亭素。
  亭素对这一系列提防措施都没有意见,只是避开了他的视线。
  楚栖更觉得她态度有异,离开后特地拦住她,一定要她说出个所以然。
  亭大人,你究竟有什么事有愧于我?
  楚栖只是看她眼神的一个猜测,没想到亭素竟然扯了扯嘴角,依言叹道:那日,我私下与成秋拾见了一面。
  楚栖悚然一惊,亭素接道:我确定他解锁了后续任务,问他有无合作的想法,本仅此而已。他对我并没有强烈的敌意,直言边境用不着打起来,只需我提供两样圣物与朱雀血脉的一点血。我道后者没有问题,前者尚需时间,在他退兵南慕和北雍之后,我会向陛下上谏允诺他入境搜寻同你一起。
  楚栖眉峰剧跳,心底也狠狠沉了下去。
  亭素闭起眼:成秋拾脸色突变,急问他还活着?!继而冷笑连连。我才知晓他与你的矛盾竟已不可回寰至这地步,而后他便转身离开了,之前所说也没再提。
  抱歉,我可能不慎将你的消息透露了。
  楚栖身上一阵一阵的发冷,但担心的不是他自己,他人都在这儿了,而是柳戟月。
  能让碧梧和贺兰漪在成秋拾眼皮子底下离宫南下,柳戟月不可能不与他起嫌隙,而他们没有彻底闹翻的其中一个原因,也许就是楚栖已死的共同认定。
  楚栖不否认很讨厌他,他的各种做法已经触到了他的底线,更遑论他的男团成员们好几个都与成秋拾有血海深仇。如果有选择,楚栖并不想将后续任务的庞大奖励免费赠予他一份。
  而成秋拾心里很清楚这点,必然也不会觉得他们可以哥俩好的合作。
  所以仍将是你死我活。
  既已泄露,也不能让时光倒流,虽说他对亭素毫无心理障碍就去找成秋拾的做法有所龃龉,但怪也只能怪他未对亭素强调这点。
  楚栖道:既然这样,我也不用遮遮掩掩了,明日我也去战场,直接与他会面。
  最好顺便能看到柳戟月如今的状态,才能让他安心一点。
  然而当夜却无人能眠
  刺客夜袭南慕军营,太子萧知谨腹部被利爪洞穿,经夜不治身亡!
  第87章 游岱之魂,生桑之梦(6)合作愉快。
  楚栖接到军中有刺客潜入的消息时还觉得果然如此成秋拾到底来了这招,幸好他们早有准备。但紧接着,传讯的侍卫便吐露了萧知谨重伤的事情,央求他即刻去往前线。
  楚栖见到萧知谨时,已是翌日午后,只因南慕水路交通便捷,他随船逆流而上,副将护太子顺流而下,二者恰巧在当中相会。他匆匆上了船,还没来得及发问,却发现萧凝和亭素已经到了。
  萧凝仅在寝衣外边套了件袍子,显然是匆忙出门,顺滑昂贵的料子上沾满了泥水。昨日晚间下起了春雨,密密绵绵,裹挟着料峭的寒冷,更将她的脸色衬得犹如三尺积雪。
  她看见楚栖的到来,阴沉至极的脸色恍若有了一瞬的松动,将领、侍卫、宫人尽数退去,房内仅剩他俩、亭素与沉睡不醒的萧知谨。
  楚卿,我唯有一个心愿望你出手,此事完成之后,无论你想寻找宝藏或是对抗成秋拾,南慕必然鼎力相助。她颤抖着嘴唇,扯着楚栖的手腕,将他拉到萧知谨面前。
  救救谨儿!
  你与亭素能力相仿,她办不到,但你一定可以请你救救他!
  楚栖没有多言,把了萧知谨的脉搏、听了他的心跳、又掀开他眼皮看了一会儿,慢慢收回了手:太晚了,抱歉,我做不到起死回生。
  这句话像是割断了悬在萧凝头顶的希冀,瞬间将她脸上的最后一点血色也抽干殆尽。
  她全然颓丧地跌坐了下去。亭素连忙扶住她,却被萧凝甩手打了个耳光,接着反手掐住了下颔,字字泣血:亭、素!我们相识整整二十七年了,什么秘密互相不清楚?我数次救过你的命,你也尽全力拉我出泥潭深坑,才有了今日的你我和今日的南慕!但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原来在你心里,我也好,南慕也罢,只是给你达成目的的跳板和工具!
  陛下!亭素跪着疯狂摇头,泣声哭喊,我没有,我从没有想过背弃您,更不是利用与欺骗!二十七年啊,你是我的朋友,我的亲人,更是我的血与肉我怎么可能拿我的血肉去交换那些毫无保障的利益?!
  她痛苦地合上眼:是,与成秋拾私下会面完全是我的错,是我判断失误、鬼迷心窍、一时冲动,但我从未做出任何有损南慕的事情,不曾提及任何有关南慕的秘密,更不要说太子殿下了
  因为提及到的人是我,楚栖心想。
  他尽力诚恳:二位冷静一些,我想先知道,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
  亭素与萧凝的僵局虽未见和转,但至少因楚栖的存在而没有更加撕破脸,亭素心中郁苦难当,愧疚与委屈聚集在一起,恼得她心乱如麻,但这些加起来怎样都比不过一位刚失子的母亲,所以她勉强维持着情绪开口。
  方才听护太子前来的副将所言,昨夜本一切如常,太子谨听陛下口谕,增调士兵巡视,结对站哨,通夜点燃灯火。但半夜时分雨幕渐大,浇熄火光,三尺难见。太子担心久夜淋雨,士兵伤寒,加上暴雨之下,敌畜也难以进攻,便体恤地削减了一些巡察人手,但比以往只多不少。
  太子与几位将领集议到深夜,散会之后,仍留下一人续议,此时毫无异样,然而不过半个时辰,副将便被帐外的惊叫喧哗吵醒,集合问询,原有敌畜潜入,意图脱逃。那畜生四足矫健,疾步如飞,凶猛残暴,齿间带血,费了好大劲才将它打死。而等他去向太子回禀时,才发现营帐内已是一死一伤。
  太子重伤垂危,另一人回天乏术,他知兹事体大,连夜将殿下带回并传讯宫中。然而我只能治疗女子,对太子的伤势爱莫能助,但你却不同,可惜还是没赶得及
  但亭素的声音依旧愈加嘶哑若不是她另有谋算,楚栖本该也在前线,无论发生什么都能尽快做出反应。萧凝对她的透顶失望其实没有错,她有着不合时宜的异心,太子的薨逝并不能完全与她撇开关系。
  原本互相纠缠、牢不可破的绳索,因为她的一念之差,变得丝裂绳断。
  楚栖沉默片刻,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将目光投向了面无表情的萧凝。
  她自那一瞬的爆发之后就不再表露情绪,身份很快从一位伤心的母亲转换回了南慕的君主,只有紧握起青筋的手背展露出她内心的痛恨。
  戕害君主,是为不忠;非战行刺,是为不义;徒起兵戎,是为不仁;此等不忠不仁不义之徒,我南慕必与他势不两立!萧凝的眼神犹似寒冰,楚卿,你非南慕之人,朕无法授你军职。但若你能设计劫杀成秋拾,将他捉拿归来无论生死,朕必将倾尽全力,为你的一切行动提供最大帮助。
  奖赏听起来虽然盛大,但楚栖心里清楚,萧凝承诺的也仅限于搜寻圣物罢了,而他已经悄然将其把控在手中,不再需要南慕的协力。但他依旧颔首接受了这个提议,成秋拾对他来说是一个必须要除掉的隐患,他们之间的关系几乎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既然萧凝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那联手也是自然的。
  只是倘若放在往常,萧凝并不会跳过亭素却反而来利诱、恳请他相助,正是因为她对亭素的失望透顶,才让楚栖有了更多的后援、更直接的面对、更迅速迎来终结的机会
  与此同时,承宛军营。
  精心培育多年的猎手死了,成秋拾发了一早上的怒,此前给他下马威的将领得知他夜里独自偷袭敌营,气得嘴唇发紫,指着他的鼻子唾骂了几十句腌臜话,成秋拾也被激得更加疯魔,险些不管不顾先打起来,场面反而比南慕还混乱。
  承国将领有够崩溃,他们无人想真与南慕大动干戈,昨日才商议好的对策也是以敌不动我不动、和缓谈判为先,但成秋拾的肆意妄为一来没有与任何人商量,二来实在太胡闹疯魔了。
  返聘回来的镇南将军险些气得当场中风:你若只是突袭也就罢了,昨夜大雨倾盆、昏暗无光,咬死不认就是了。可、可你还听说现在南慕太子生死未卜,要是真连命都保不住,非但南慕不会善罢甘休,就连天下都会耻笑咱们!
  天下都要没了,还有功夫管别人?这耻笑能重几斤几两?
  严勖则冷静许多:若他真有个好歹,南慕必将化悲愤为力量,来向我们讨要说法,到时候两军相对,哀兵易胜,国师也要承担这个风险吗?
  成秋拾嗤笑道:虽说我早知道你们南边常年安逸,斗志萎靡,个个贪生怕死,但也没想到打都还没打呢,先唱衰自己拔高别人,到时候两军相对,你们怕是举个白旗屁滚尿流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老子抽死你这狗窠养的杂种!
  这侮辱至极的话彻底激怒了在场的将士,原先还能冷静劝架的人也无法保持理智,纷纷收手等着成秋拾被暴打。但成秋拾轻轻动了动嘴唇,就有两个一直跟着他的枯槁黑袍人挡在他身前,一左一右冒着寒气,伸出的指甲都是乌黑如墨。成秋拾的眼神比以往更要阴冷许多,直教人心底犯怵。
  到底有所顾虑,这些人也不敢真的动手,只得悻悻转而啐骂,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柳戟月才姗姗来迟。
  他也不知是真的晚起还是故意拖延,只简单披了件金丝龙纹外氅,长发松散垂着,仿佛一点不为这件事着急。
  严勖被众人推了出来,询问此事该做何处置处置成秋拾和南慕后续的反应。
  朕虽不愿见到这个结果,但木已成舟,多虑也是无益,接下来好好应对南慕的招呼便是。他三言两语便把能引起两国世仇的大事盖了过去,谁都能听出来是想保成秋拾,将士们心有不忿,正欲进言,却又被皇帝打断,其他事情等战事结束之后再议,你们先商讨一下应对之计,朕与成国师有几句话要谈。
  人群中仍有窃窃私语,严勖似有所觉,抿了抿唇,率先低头:臣等遵旨。
  沐浴着将士远去的怒视,成秋拾动了动嘴,那两个黑袍人渐渐消失到阴影中。
  他挖着听够了将士谩骂的耳朵,又抹了把沾上唾沫的脸,咧了咧嘴:我想好了,要把他们做成人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