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念一动,叫住了小紫,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我们是外来的,只听说狐王宫中有白娘娘姿容绝世,姑娘是白娘娘宫里的?”
既然这个叫做小紫的狐女是姚敞带过来交接接待我们的,那想来跟白娘娘的关雎宫也脱不了什么关系。
“正是。”小紫笑吟吟地冲我们福了一礼,道:“奴婢是关雎宫的掌事宫女,白娘娘特意吩咐奴婢来服侍几位小姐。”
这便是要暗中监视,看我们到底干不干活了啊……这个想法在我的脑子里头滚了一圈儿,我笑吟吟地点了点头,说:“那就麻烦小紫姑娘了。”
小紫也是言笑晏晏地应了下来,低声道:“诸位今日可要马到成功。”
我的心跳了一下,面上却依旧什么表情都没有表露出来,依旧维持着客套的微笑,点了点头,说:“待到宴席开始之后,请姑娘将我们几人安排坐在一起。”
“这是自然的。”小紫笑了笑,就又行了一礼退下了。我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看着周围盛妆华服的夫人小姐们,打心底里觉得自己是真的不适合这种场合。
绷着个笑脸,生怕哪一句话哪一个表情不到位,真的是要累死人也……
庄子衿跟江一诺坐在我的两边,小姑娘也都是规规矩矩地。我怕小狐狸再被人发现闹出什么事儿来,把碧玉狐狸藏在了宽大的袍袖里面,又叫碧玉狐狸再变小了一些,虽然据它自己所说有点儿难受,但也总比在这狐王宫中被人发现了它的身份要好一些……
涂山夫人陨落之后,她的一双孩儿竟然都落到了如此悲惨可怜的境地。看来就算是神,也没有办法做到全知全能,没有办法滴水不漏地保护自己所珍爱的存在。
有时候我也会想,到底天道无情,还是天道有情?
若是说天道无情,那它早该在我跟葛凌相爱的时候就降下天罚。但天道也依旧给了我们生的希望。可若是说天道有情,却连神这样的存在都被天道玩弄在股掌之间……未免又有些过于令人胆寒。
总归……命是天定的,可路还是要自己走的,不是么?
而与此同时。
狐王宫中,狐后居住的辰光殿中,如果不是知晓这是狐后居住的辰光殿,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够认出来,这样一座凄凉破败的宫殿中,住着今日盛大寿宴的主角,狐后,曾经涂山夫人和禹皇的掌上明珠,白玉姬。
美吗?九尾天狐天生便是极美的存在,镜子中一身庄重朱红色正宫裙装的女人,自然是美的艳冠群芳的。她的面容极为素白,可嘴唇却又是鲜红欲滴地,透露着些许颓然的妖美。
凄凉破败的偌大宫殿,除了一张略微破旧的梳妆台和一张床之外,别无所有,就连侍奉的下人都没有。
这数千年来,白玉姬便是过着这样的日子。没有下人服侍,没有瑶池天宫,只有孤身面对孤灯空殿时的灯影幢幢。
白玉姬身后的大床上,却还有着凌乱不堪的痕迹。她的脸容极美,却也素白到了极致,没有任何表情,任由一双精致而又修长的手执着眉笔,稳定而轻柔地为她画上最后一笔眉毛。
远山一般的黛眉,白玉姬的身体如同被碾压过了一般,痛楚不堪。但她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任由身边的男人打扮着她。
“够了。”
属于男性的手停留在她的肩膀上时,盛妆华服的九尾天狐终于声音沙哑地吐露出了一句话。
“勾陈,我求你,放过我。”
“不乖。”
玄衣墨发,面容英武深刻,却有着深沉眸光的勾陈大帝低低地道,似乎是惩罚一般,低下头去,在白玉姬雪白而毫无瑕疵的肩头上噬咬了一番,直至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印记,才餍足一般抬起头来轻笑。
而这一整个过程中,白玉姬都没有丝毫动作。狭长的凤眼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梳妆镜中,身后的男子在她的肩头吻咬,却没有丝毫挣扎或是动作,只是在勾陈终于抬起头来的时候,用之前那种毫无波动的语气说:“你现在这样,也不怕寒了你那些宠妃的心?”
他们足足有千年的时光,彼此厌憎,他不曾踏足她的辰光殿,也不曾给过她身为狐后的体面。大肆宠爱一个凡人侍女,最后那个女人一步登天,成了他最喜爱的宠妃,封号却是白。
白玉姬微微地勾起了唇角,她的一切,在这座狐王宫中,都是最深层的禁忌。那个一直以来渴望扳倒她的女人,如果知道自己的封号,其实是取自她名字中的第一个字,会是什么样子的一种表情呢?
一定会很有趣。
她拢在长袖中的手指微微动了一动。勾陈没有任何怒意一般,轻轻按住了她的手,幽黑到近乎泛着深蓝的眸子看着镜子中的一对璧人,淡淡地道:“今日是你的寿辰。”
白玉姬终于微微地笑了出来,带着些许讽刺,带着些许讥诮,轻轻地道:“即便我并不在乎这些,还是要多谢你。”
这一城声势浩大的繁华,原本她就是不放在眼中的。明明是互相生恨的,白玉姬搞不懂的却是,为什么勾陈一直不放她走?他明明有自己的宠妃,她也毫不介意为虎视眈眈的宠妃让位,她只想逃离,勾陈却毫不留情地禁锢她,将她限制在这辰光殿的狭小天地中。
“我还记得你的第一个百岁生辰。”
勾陈微微垂了头,看着如同被自己搂在怀中一般的女子:“你百岁时,刚刚化形……”
“我已经忘了。”白玉姬没有波澜地开口,打断了勾陈。勾陈的眼底闪过一丝暴怒,冷硬地从后扼住了白玉姬纤细的脖颈,一字一句,极为低沉喑哑地道:“你一点都不愿意想起来?”
“提那些有什么用呢。”
白玉姬微微一笑,即便喉咙被毫不留情地扼住,依旧艰难地说出话来:“你如果提起我们少年时在朝歌山上的那段时光,才是对那段日子最大的侮辱。”
阴鸷的男子久久地看着镜子中,因为呼吸略微艰难而红了脸颊的女子,忽然又是轻轻一笑,放开了手。
他看着白玉姬脖子上一圈遮掩不住的红痕,和肩膀上的伤痕,淡淡地向着殿外开口:“为王后另找一套衣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