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栀原本听说有恩客,高兴得不得了,可抱着琵琶出来,看到“客人”竟是城阳牧秋和银绒的时候,脸色登时黑了。
  她不想再看到他们俩再在她面前秀恩爱了,她累了,真的。
  “兰栀姑姑,别把脸拉得那么长,瞧着都不好看了,好像老了十岁。”
  很好,那小狐狸精一开口就能成功惹恼她,兰栀更气了。
  更气人的是,他那位来头不小的姘头还跟着附和:“气色是比上一次见面时差了很多,气虚于内,形于外。”
  兰栀:“…………”
  要不是她听说银绒这位姘头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城阳老祖,她非啐他一脸不可,但可惜,她不敢。
  这时候小丫鬟将梨花酥端上来,兰栀勉强笑道:“小厨房刚做的,二位客官尝尝。”
  城阳牧秋果然又当着她面秀恩爱,亲手喂银绒吃了一块点心,才继续对兰栀说:“客人少了,你的皮囊撑不住了。”
  兰栀:“咳咳咳咳咳!”
  兰栀警惕道:“你说什么?”
  城阳牧秋一语道破:“青楼中的女人修采补术,没什么大不了的。”
  银绒比兰栀还惊讶,张着嘴巴,连梨花酥都忘了咽下去,喷出一片糯米粉白雾,“采补术?她也?”
  城阳牧秋给银绒递了一杯茶,解释:“采补术不是什么高深的禁术,想学,渠道多得是。”
  银绒:“可是……”可是她不是一向标榜,她是名门正派的音修吗?很不屑东柳,或者说碧玉,以及银绒这样的媚妖。
  城阳牧秋:“半路入门其他法术,需要尽废从前的功底,苦不堪言,如果我没猜错,你的灵力堪堪够续命,手无缚鸡之力,和凡人无异,你省吃俭用,这么多年赚的灵石,也全都攒下来,用来买驻颜丹。”
  兰栀的眼神逐渐惊恐,“你怎么知道?你暗中调查我?”
  岂止是调查,最近半年来还一直有人暗中保护她。但城阳牧秋不打算说太多,只挑重点:“你本来前途无量,可直到遇到那个人。天之骄女沦落红尘,还努力苟延残喘,该不会是喜欢做歌妓吧?”
  兰栀想发怒又不敢,只憋出一句:“怎么可能。”
  城阳牧秋:“那你这样辛苦保持容颜,是为了重新引起他的注意?”
  兰栀终于成功发了火:“我恨不得他去死!”只是,以那人的身份地位,她一个小小女子,又能奈他何呢?
  “很好,”城阳牧秋说,“不枉你等了这许多年,如今我给你报仇的机会,你敢不敢要?”
  兰栀:“……”
  城阳牧秋:“你想必也听说了本尊与他的过节,别的不用考虑,只问你敢不敢?”
  兰栀咬咬唇:“我敢!只要能让他付出代价,小女子做什么都愿意!”
  银绒没想到吃个梨花酥,居然吃出这么一桩惊天大案,连喝了几杯茶,也没能成功把这件事顺下去。
  等告别兰栀之后,银绒悄悄问城阳牧秋:“兰栀姑姑的那个姘头,是不是无量宗的范掌门啊?”
  城阳牧秋便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聪明。”
  银绒受了夸奖,没得意,反而满是震惊:“那老头子,和兰栀……一点也不般配,看起来像她爷爷啊!”
  城阳牧秋赞同:“的确。有舍才有得,大道三千,有人求长生,有人求极致的力量,范孤鸿资质普通,能突破化神境,已实属不易,青春永驻于他只是妄想。”
  范孤鸿资质平庸???说出去要惊掉所有修士的眼珠子吧。
  他可是整个修真界屈指可数的化神境大能!不过,这话若是由城阳牧秋说出来,似乎也合情合理。
  毕竟是没人同他一般,修为高不可测,又青春永驻,不,岂止啊,简直是年富力强,龙精虎猛。
  银绒:“这时候那姓范的糟老头子到处宣扬,是因为陪护爱妻,所以才不能剿灭妖族,我们带兰栀去,戳穿他,他便演不下去了?”
  城阳牧秋继续赞许:“不错。”
  可银绒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城阳牧秋大动干戈,不会只是带着一个女人,去撕一个伪君子的伪装。
  城阳牧秋捏了捏他皱成一团的小脸,“别想了,到家了,先收拾行礼。”
  至此,银绒真切地意识到:他们在琵琶镇的安逸生活,要暂时告一段落了。
  “还有点舍不得。”银绒站在自家绿荫葱茏的庭院里,依依不舍地说。
  这不是从前那个破茅草屋了,瓦房明亮,庭院井然,还有几个胖乎乎的布偶侍从,镇上的人都称这里为“胡府”。
  气派倒只是其一,银绒更舍不得他和城阳牧秋在这里留下的回忆。
  “舍不得?”城阳牧秋问。
  银绒点点头:“我从小的梦想就是有这么一幢大房子,家里仆从如云……如果能一直住在这里就好啦。”
  城阳牧秋默了默,“我怕你一个人留下危——”
  银绒打断他:“不过更重要的是和你在一起,如果胡府没有你,也算不上家。”
  城阳牧秋顿了顿,眉间的阴翳一扫而空,笑起来:“嗯。”
  只可惜,两人亦无法过清净的二人世界,这次启程,除了东柳之外,还多带了一个拖油瓶兰栀。
  四个人轻车简行,城阳牧秋随手买了一艘小型飞舟,又用了隐秘踪迹的符咒,悄无声息地往无量宗而去。
  第一百零四章
  无量宗与太微境类似,除了本宗之外,幅员辽阔,管辖着一大片繁华的沃土,有不少小门派、修真世家依附着它,在其中繁衍生息。
  因为无量宗扛起了降妖伏魔的大旗,所以没有理由像太微境一样设立关卡,而是为需要庇护的“难民”提供方便,所有人族修士和凡人都可以随意进出,只是谢绝妖族进入而已。
  而有城阳牧秋这尊大佛在,银绒和东柳的妖气都被他轻易掩盖,他们一行人没费什么工夫就进了无量宗。
  刚穿过无量宗界碑的时候,还遇到了一队熟人。
  流雪凤凰堂的那位大师兄守心骑着一只大白兔子,正与守界碑的无量宗修士争执:“罗北怎么能算妖族呢?它是我的灵宠!我们流雪凤凰堂的看家本领就是御宠!人、宠死生不分离的!什么规定?不行!当初可是你们范掌门亲口答应,只要离开太微境,投靠无量宗,待遇就翻倍的!”
  守界碑的弟子头疼,他也不知道自家掌门和这些小门派之间到底有什么协议,但范孤鸿对外一直宣称的是“众多道友因鄙夷太微境前任掌门的卑鄙行径,色令智昏,养虎为患,所以才‘弃暗投明’”,因而也不敢承认,硬着头皮说:“你们若是想带着灵宠进门,等我去请示师尊,明日再来吧!”
  守心才不理他:“不行!今日事今日毕,耽误了大事,你担待得起?”
  守界碑的那位还是无量宗的内门弟子,以往行走江湖,只要亮出师门,谁不给他几分薄面?哪里受过这种气,火气也被激上来,拔了剑:“那就只能按规矩办事!”
  “杀人啦!无量宗仗势欺人啦!”喊这话的是个穿紫衣的少女,那门派服饰很眼熟,是星辉楼的女修。
  原来星辉楼大师姐遥洛一行人竟与流雪凤凰堂同路,见几个无量宗弟子恼羞成怒,遥洛连忙按住师妹,一边道歉说“小姑娘口无遮拦师兄莫要见怪”,一边为流雪凤凰堂求情:“兔子精不能算作妖,守心他们若是没有驭宠的本事,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到大妖十方刹的老巢啊!小女子不才,有个愚见,师兄有工夫在这里为难我们这些同盟,还不如去妖族老巢,和十方刹老贼大干一场!”
  界碑里里外外人来人往,本就人多,普通人最容易受到舆论影响,大家很快群情激奋,七嘴八舌地指责起守门人,乃至无量宗。
  东柳听得直竖大拇指,跟自家徒弟咬耳朵:“原本老夫还以为这些门派见风使舵,见太微境势微,直接就投靠了对头,没想到他们身在曹营心在汉,这样带着头的闹,闹得乌烟瘴气,可够范孤鸿闹心的,哈哈哈。”
  兰栀也觉得解气:“那个伪君子不是一直标榜他情操高洁吗,难得听到有人骂他,真是痛快。”
  银绒还没忘记无量宗带头逼城阳牧秋去杀他的事,听着众人骂范孤鸿是缩头乌龟,心情也颇为愉悦,不过,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反驳,提范孤鸿的苦衷,谈起他那位不幸寿元将近的妻子,言语之中满是同情和崇敬。
  银绒差点没把白眼翻上天去。
  “我才不相信姓范的老头。”他悄声说。
  城阳牧秋揉了揉他的脑袋:“不生气,带你吃好吃的。”
  银绒眼睛一亮,旋即又抿了嘴,正色摇头:“不行,咱们有正事,不急着吃东西。”
  城阳牧秋便开始馋他:“无量宗辖域内,最繁华的城池有二十四座,每一座城的美食风味都不同,咱们慢慢地从外往里逛,一一尝个遍。”
  银绒咽了口口水,动摇了:“那得浪费多少时间啊,不太好吧……要不挑几个必经之路,挑着尝尝?”
  城阳牧秋:“除了吃的,我记得你还很喜欢听评书,我们边吃边听,听几个有趣的新段子,如何?”
  眼见着那对‘狗男男’一边商量,一边手牵手走远,兰栀急了:“不是说好办事,你们怎么——”
  东柳一把拉住她:“呦我的好妹妹!你别去坏仙尊的事。”
  东柳因为和兰栀“共事”了多年,习惯了青楼里那套塑料姐妹情,张口就是亲昵的妹妹,却忘了如今自己是男儿身,还是胡子拉碴的壮年男人。
  兰栀嫌弃地拨开他,“别拉拉扯扯的。”
  东柳“啧”一声放开她,还是小声解释:“你不会以为他老人家只是想逗银绒开心吧?方才那两个闹事的门派,你可知是什么门派?”
  兰栀迟疑道:“不知,不过他们挺有正义感的,即便叛逃太微境,投奔了无量宗还是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句公道话。”
  东柳便换上看透一切的表情:“正义感?只是正义感,一开始就不会叛逃太微境!若我说,那不是‘良心发现’,而是早受到了‘高人点拨’。”
  兰栀一愣,看向城阳牧秋远去的方向,“不会是……”
  东柳:“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那一日,老祖那么痛快就拱手让出掌门之位,真的是一时意气吗?他对银绒的疼爱,我到如今也相信了,但老祖可不是只有一腔热血的毛头小子,再往前想,之前他广邀修真界各门各派,前来商讨除妖适宜,真的需要商议那么久吗?老祖可是经历过两次仙妖大战的,当年的妖族有多猖獗,能和今日比吗?他留那些门派联络感情,几乎每日都忙着见各门各派的掌门,忙得脚不沾地,真的只是为了对付十方刹他们?我觉得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吧。”
  东柳意味深长道:“说不定棋局早在那时候就布下了。”
  兰栀肃然起敬:“这么说,城阳老祖真有未卜先知之能,心中自有韬略,我还以为……”以为他只是个修为高不可测的……秀恩爱狂魔。
  无量宗,玄德堂。
  范孤鸿颇为焦头烂额,坐在他眼前的,正是满修真界都在找的那位大妖十方刹。
  范孤鸿:“你不该来这里。”
  可雾蓝色眼睛的魁梧男人举止嚣张,往上等金丝楠木雕花椅椅背上一靠,翘起二郎腿:“范掌门,我们不是同盟吗,相识多年,你就是这样待客的?”
  范孤鸿拍案而起,却在对上那双属于兽类的雾蓝色眼睛时,又憋着气坐了回去,“现在全修真界都在声讨我,若不是姝蕴病得及时,我们也只能兵戎相见。你,以及你的手下还是收敛些。”
  “那可不行。”十方刹说,“本座手下那群崽子们,已经饿了几百年,我们忍辱负重这么久,可不是为了什么狗屁天下太平。”
  “那你想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我们妖族一向没什么野心,只要吃饱了,就不会生事,本座来此,是警告你,不要自作聪明,管好你那些弟子,若再有无量宗修士伤我手下,本座还会登门拜访,下次可就不保证会不会被人看到了。”
  “你——!”
  “范掌门莫要激动,你若是拔了剑,闹出动静来,对谁都不好,万一伤了我,可会惹恼我们妖族那些崽子们,倒时候,咱们的交易公之于众,啧啧啧啧,无量宗会不会就是下一个太微境?哈哈哈哈哈哈哈!”
  城阳牧秋还真带着银绒游山玩水,走一路吃一路,尤其是一座姬妃城,以各种野雉的做法著名,听说风靡太微境的雉雪丸子就是发源于此地。
  城阳牧秋见银绒喜欢,便做主在此处多逗留几日,东柳和兰栀两位,花着老祖的钱,受着老祖的保护,自然也没有什么异议,尤其是兰栀,听了东柳的一番解说,愈发坚信城阳老祖是位入世的高人,做什么都有其深意,便也不带脑子,听着吩咐,跟着蹭吃蹭喝。
  老祖是真的富有。
  他们吃香的喝辣的还不算,城阳牧秋甚至还邀请他们听评书,不出意外的,是豪华雅间。
  觞酒豆肉,锦缎华服,几人坐在包间里,听着楼下说书先生的新段子。
  据说这一段是头一次演出,吸引了不少客人来听新鲜,银绒最喜欢听故事,托腮听得全神贯注,原来是一段负心汉抛弃糟糠之妻,再娶名门贵女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