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出去出去!”
西奥多被一个劈头盖脸的枕头狠狠砸中了脸,只好悻悻地退到屏风外等着。他本来还有点困,被李素这么一砸倒是清醒了,昨天发生的事情回到了他的脑海。
梅林啊,真是狗屁。
趁着清晨的医疗翼还没有人,西奥多捂住了脸。他昨天一定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身了,才会连问都不问就吻了李素。他现在只能祈祷她患有严重的酒后失忆症——要是实在不行,他还可以考虑试试遗忘咒什么的……
“早上好!”李素眉飞色舞地从屏风后出来,“我刚刚在梳头来着……睡了一觉果然好多了,我们吃早饭去吧。哎,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啊?啊,没事没事。”西奥多赶紧别开目光,“那什么……”
“梅林的胡子。”李素突然捂住了脸。就在西奥多以为下一秒她就要一耳刮子甩到他脸上的时候,她放下手,满眼惊恐地问道,“我昨天是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你都不记得了?”西奥多差点就要蹦起来。
“我到底有没有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李素急迫地问,“我要是怎么你了,我给你道歉。”
“不不不,你没有。”西奥多连忙摇头。干见不得人事情的明明是他,还好李素不记得了——他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她呢。
“不是——不要怕丢脸什么的——你告诉我,要不然我会一直问你的。”
“真没有!”西奥多高声说。他说得这么大声是为了把内心的羞耻压下去。
此时他们已经拐到走廊上了。圣诞节后清晨的走廊空无一人,寒风刮进来冬日的鸟鸣。难得没有乌姆里奇,西奥多甚至觉得日子都开始好过起来了。
“……真的没有?”李素小声问道。
该死的,她又在舔嘴唇。
“真的没有。”西奥多的声音不由得也变小了。尴尬的气息在他们之间升腾而起,西奥多甚至觉得几层楼之外的邓布利多教授在他的办公室里都能感受到尴尬。
礼堂里只有几个教授在。李素像往常一样热情地问好,“弗利维教授早!维克托教授早!……斯内普教授早。”
西奥多这时才意识到社交现在对他来说已经成了一件很难的事情,他只好跟在李素后面一一点头。
斯内普教授把常年不洗的头抬起来打量了他们俩一通,仿佛过一会儿就要把他们带回地窖去做成标本。
“噢,早上好,李小姐!你感觉好点了吗?”弗利维教授关切地问道。
“好多了!谢谢教授关心。”李素眯着眼笑了起来。
“年轻人嘛,总是这么精力旺盛。你说是吧,菲利乌斯?”
李素的笑容立刻僵住了。维克托教授意味深长地看了西奥多一眼,后者生怕她下一秒就拿出一份计算结果,表明他和李素是天生一对。维克托教授当然没有这么做,但西奥多觉得她很想——好吧,在这样想象的时候,西奥多也有点窃喜。
弗利维教授就像被传染了一般,笑容也变得意味深长。“是的,塞蒂玛,到底是年轻人,想当年我上学的时候……”
两位教授开始畅聊他们的学生时代,斯内普教授坐在另一头,把早饭吃出了上刑的气势。李素僵硬地收起笑容,在长桌边坐下。西奥多在她对面坐下,习惯性地先拿了一杯南瓜汁开始喝。
李素一口闷掉了一杯水。该死的,她为什么要舔掉唇边的水渍呢?她每做一次这个动作,西奥多都觉得她在回味昨天那个莽撞的吻。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啊?”
“你看着我干嘛?”李素疑惑地皱起眉头。
“……我在看着你吗?”西奥多从回忆里抽出身来,还有些懵。
“你一直都在看着我啊。”李素歪了歪头,眼里疑惑更深。她往嘴里送了一块培根——该死的!她的嘴唇!
西奥多努力不让自己回想昨天发生的那些该死的事情。“可能是因为你长得挺好看的吧。”他半开玩笑地说。
“噗——”李素呛了一口,“西奥多,你还是接着抽烟吧。我发现戒烟可能对你的智力有损害。”
“我——”我是认真的。但是西奥多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李素突然扔叉子的动作打断了。
“啊,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她捂住脸,“四天了,我还没吃冬至的饺子!……算了,今天我懒得动,明天再下厨吧。”她以惊人的速度说服了自己,又把扔进盘子里的叉子拿起来戳进培根。李素这个样子真的可爱极了,她说话时的眼神,她的嘴唇——
天杀的!要死的是西奥多吧?!
西奥多尽力用正常的语气问道,“我不知道我是否有荣幸——”
“不,你没有。”李素把西奥多噎得连南瓜汁都喝不下去了,“呃,我的意思是,我做饭很难吃,不信等莉莎和安东尼回来了你去问他们,噢,还有秋。”她说到张秋的时候脸色变了变。
“这样吗……”西奥多失落地低下了头,他其实是在为昨天失落。
“对了,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我昨天到底有没有干什么让你为难的事情?”李素把手肘支在长桌上,探身问道。
“没有……”西奥多突然觉得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他手背上还残留着她指腹的触感,那种轻柔到发痒的感觉……
“其实是我。”第一句话就耗尽了西奥多的所有勇气。准确来说,他的勇气在昨天就已经用掉了一大半。
“你怎么了?”李素立刻换掉担忧的表情,开始看起戏来。如果此时她能嗑一把瓜子,那就是完美的看热闹状态了。
“如果——如果我说我昨天亲了你,你会怎么想?”
西奥多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李素立刻弹开一英尺远,差点一个倒栽葱摔到地上。“你有毛病?”她问出了和十一月时一样的问题。
“我是说如果——”
“西奥多诺特,你居然敢占我便宜!”李素气呼呼地把她的盘子和杯子都拉到一英尺远的地方,“你想亲谁不行?你们院那个什么红花还是绿草的小姐,我看她挺喜欢你的,你就不能等她放完假回来去亲她吗?你不可以仗着自己长得还行就横行霸道。”
西奥多在心脏塌陷的同时感到了一丝幸运。李素还是顾着他的颜面,没有把刚才的那些话喊出来。要死,他好像听见维克托教授在笑。
“达芙妮明明就不喜欢我!”不知道为什么,西奥多辩解的第一句就是这个,可能是为了让李素放心吧。
李素哼了一声。
“还有,我刚才说的是如果。”西奥多小声说。人在编谎话的时候真是没底气啊。
李素低头默念了一句什么,西奥多觉得她应该是在骂人。她到底还是抗拒的吗?可是昨天她几乎是在回应,西奥多好像还看到她闭眼睛了……到底哪一个是真实的她?
输家可真是难当。
李素再次开口说话是在去往图书馆的路上。“你告诉我一句实话。”
“我真的没有。”西奥多此时已经学会了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他还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让自己的话更可信。
“所以我们还是朋友?”
“这点小事不会让我们的友情破灭吧?”西奥多微笑。
该死的,她的嘴唇在抖。
“当然不会。”李素很用力地笑了。
——西奥多坐在图书馆最好的位置(平日里可不好抢)上,悄悄地观察着李素拿着书的背影。她抱着一摞书站在一扇被冷风刮开的窗户前面,一动不动。窗外风雪漫漫,似乎没有什么足以让她驻足观看的东西。
“素?”
“啊?”
李素从呆滞中醒过神来,连忙挤出一个笑容,坐到西奥多对面。厚重的一摞书被放上桌面时发出一声闷响。她把堆得最高的那本书拿下来,开始埋头苦读。
西奥多悄悄抬起头看李素。她专心看书或者写作业时似乎总是在舔嘴唇,仿佛脑子里总有个恶作剧正在构思。
“噢,看在梅林的份上,英语使人头疼!”李素抱怨了一句,随即拿出了魔杖对准书本施了一个翻译咒,书页上的文字立马变成了西奥多看不懂的一个个符号。
西奥多总觉得李素刚才意识到他在看她了,赶忙低头看书。平日里过目不忘的魔药原理此刻也变得乏味冗长,他竟也有些头疼了。可是他没得翻译了,这就是他的母语。
这不是书的问题,这是西奥多自己的问题。
西奥多的心是属于罪恶感的温床。若是放在几个星期前,他还不会如此难受;好像是从昨天开始,歉意与罪恶感就如魔鬼网般疯长,很快就要将他彻底吞噬。
他这么做是不对的,就连李素都悄悄看出来了。可是他舍得就这样离去吗?
不,不可能。
悲哀的是,就算西奥多已经动了真心,他和李素之间的关系还是没有任何改变——利用的和被利用的、行将赴死的和拉来垫背的。就算西奥多爱李素爱到了骨子里,只要特拉蒙塔娜和那个人存在一天,他们的关系就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还能做什么呢?
“对不起。”
“对不起。”
他们同时说。
“你先说吧。”西奥多小声道。
“刚才……”李素挠了挠头发,“是我鲁莽了。”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呼吸都让西奥多后悔。他为什么不能早点和她交朋友呢?过去的两年里他曾有过无数个机会,都被他自己无视了。如果他们原本就是朋友,现在李素就应该是安全的,坐在西奥多对面的可能就是另一只待宰的羔羊。
“没关系的,是我的错。”西奥多把声音压得更低,也把心头的后悔努力压下去,好在说话的时候正常一点。
“把不必要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李素眨了眨眼睛。
“不,这是真的,是我骗了你。”西奥多发觉自己一直紧紧捏着书页的一角,都把泛黄脆弱的纸张捏皱了。他说完这句话就放开了那页纸,暗暗呼出一口气。
他们之间终于可以没有秘密了吗?
“你能骗我什么呀?你整过容?”李素不以为然地“扑哧”一声笑了,“你该不会真的……”
“我一直在利用你。”西奥多咬着牙说道。
李素依旧不以为然。“为了让那些女生放弃你?”
西奥多以为自己会犹豫,但他没有。话语自然而然地从心里说了出来。“……我是食死徒的孩子,将来也要做食死徒的。去年你们都以为我和特拉蒙塔娜莱斯特兰奇交好,实际上……我是那个人用来控制我父亲的筹码,特拉蒙塔娜就是监视我的人。”
李素的笑容消失了。她的眼睛望着空气中的某个点,大约是在回忆四年级时他们所有的交集。
“那么……你想吗?我指的是当食死徒。”李素很轻很慢地问。
西奥多摇了摇头。他忽然觉得很累,一句话都不想说了。他低着头,几乎要低到书页里去。她会是什么反应呢?给他一耳光然后扬长而去?或是哭?
噢,不,不远万里跋山涉水而来的李小姐是不可能哭的,她能在十几岁的年纪孤身一人在这个国家待四年已经很勇敢了,何况她还敢跟乌姆里奇正面对抗、还敢加入邓布利多军。她那么聪明、那么勇敢、又那么可爱,是西奥多打扰了她的生活。他应该孤身一人的,就算被特拉蒙塔娜注意到又会怎么样呢?反正他迟早都要做食死徒。
但是李素又一次笑了。“所以呢?这又有什么关系?我没觉得被利用,也没觉得很危险啊。”
那个刹那,西奥多的心理防线又崩塌了一次。一年多来所受的压力终于又让西奥多崩溃了,但这一次他很幸运——他不用再拿魔杖指着自己的脖子了。西奥多捂住脸,任凭泪水从内心里流出来。他想说很多很多话,但最后都变成了啜泣。
“好啦,好啦……你既然愿意说出来,我又有什么理由离开你呢?”李素探过身来拍了拍西奥多的肩膀,“呃……你现在需要肩膀靠一下吗?”她没等他点头就绕到他这边来,拘谨地坐到了他身边。
西奥多在本应高兴的时刻犹豫了,但他更知道此刻再征求李素的意见是蠢到不可救药的行为。于是他把他仅存的最后一点点勇气拿出来,轻轻抱住了面前的女孩。
李素下意识地闪躲了一下——她其实并没有习惯这样亲密的接触。她身上没有了厨房的烟火气,只有医疗翼的气味。西奥多说不清那是什么气味,只觉得很好闻。
“素,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了。”西奥多吸了吸鼻子,靠在李素身上说道。
李素发出了一声她贯有的豪气笑声——这一声笑似乎在掩盖什么,不过她没有像上次那样开玩笑地说“是的,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那是因为你见过的女孩太少啦。如果你愿意把性格搞好点,你会遇到很多比我更好的女孩,多到你数不清。”
“不,”西奥多摇了摇头,“你是独一无二的。”
李素突然放开了西奥多。“你看,你这么会说话,”她窘迫地把一缕碎发挽到耳后,却没有脸红,“你本来应该很受欢迎的,封闭自己不是自我保护的方式。”
“我不在乎他们,素,我——”
“真神奇,不是吗?”
西奥多差一点就要表明心迹了,可是李素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她望着窗外的皑皑白雪,说出来的话也像雪一样冷,尽管她的语气是热情的。
“我们才做了四个月的朋友,关系就这么好了。我在想,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还能这样坐在一起说话吗?”
李素以往说过的许多话西奥多都没听懂,但这一次他听懂了——或许是刚才那个拥抱开了他的窍吧。
她这是在含蓄地拒绝。至少现在,她不希望他们的关系再有发展了。不过没关系。
“我可以等——我是说,我们都可以等。”
1996年1月2日夜,阿兹卡班。
“这是第几年了,斐克达?”
曼卡利南对着一个牢房施爆破咒的时候,他高声问。
“十六年了。”斐克达靠在墙边,面无表情地回答。她手里拿着两个施过无痕伸展咒的袋子:一袋装着一堆缓和剂,另一袋装着十根魔杖。
“十六年都过去了,我们还是不能吸取教训。”曼卡利南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
“要是吸取教训,我们也就不必来这里了。”斐克达回答。这么快又是一年了,去年的今日斐克达站在霍格沃茨的天文塔上叫特拉蒙塔娜莱斯特兰奇稍安勿躁,现在后者正狂笑着与她父亲一起爆开了她伯父伯母的牢房门。
门洞外的月光下是两具摄魂怪的尸体——那是莱斯特兰奇父女杀的。斐克达盯着它们,觉得它们就算死了也依旧能散发悲伤。
“你这个叛徒!你也配——”
“能来救你就不错了,穆尔塞伯,你还有脸挑挑拣拣?”
斐克达默默地把装有缓和剂的袋子扔到地上,冷眼看着那些刚刚重获自由的食死徒在里面翻找。雷古勒斯不在这里,她根本就懒得跟这群人说一句话。
“我的魔杖呢?”
贝拉特里克斯三两口喝完了缓和剂,与雷古勒斯别无二致的乌黑眼睛从蓬乱的头发后投来锐利的眼神。从贝拉特里克斯的眉眼里仍能看出当年的美丽,但这种与纳西莎和雷古勒斯差不了多少的美丽是斐克达所痛恨的。
说起来,贝拉特里克斯和纳西莎一样,还是斐克达的表姐呢。这个面目狰狞的女人杀死了斐克达的母亲,还用二十几个钻心咒把斐克达打得卧床两月,后者却得隐忍终生。而此刻——这可能是此生中唯一的时刻,贝拉特里克斯的命门掌握在斐克达手中。
“你是说这里面的东西吗?”斐克达把装有魔杖的袋子拎到眼前,“你得见过了黑魔王才能拿回去。”
“伯母,我们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特拉蒙塔娜的劝告却让贝拉特里克斯无用的愤怒更加旺盛。“你算个什么东西?肮脏的混血!”
贝拉特里克斯一口啐到斐克达脸上。后者几乎不假思索地掏出魔杖,对准前者高声道:
“钻心剜骨——”
斐克达在施咒前的那个瞬间还以为自己会有罪恶感,没想到一点都没有。恶人对着恶人施恶咒,罪恶感在此时就是个累赘。
骚乱被点燃了。“你!”特拉蒙塔娜一手扶住痛苦地大叫的伯母,一手抽出魔杖对准斐克达,却一个恶咒也念不出来。罗道夫斯莱斯特兰奇仿佛灵魂出窍般凝视着前方,根本没有为妻子出气的意思。倒是拉巴斯坦丢过来一个钻心咒,但曼卡利南眼疾手快地挡住了。
“看在梅林的份上,我的朋友们!”曼卡利南挡在斐克达前面大声道,“我们不是来跟你们打架的!”
此刻罗道夫斯的灵魂才彻底归了位,他阴阳怪气地说道,“斐克达小姐还真是神通广大,把雷古勒斯迷得五迷三道不说,还有诺特先生——”
“莱斯特兰奇先生是无话可说了才会来编排我的私生活吗?”斐克达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可笑,“您妻子当年可是送了我足足二十几个钻心咒呢,我这才刚开始。怎么?您现在倒是知道心疼妻子了?您早干什么去了?”
肆意奚落人的感觉真的很舒服,恍惚间斐克达甚至觉得自己在奚落黑魔王。
“斐克达,你理智点!”曼卡利南几乎是在大吼,斐克达却挺高兴的——她发现其实还是有许多人在关心她,她还没有那么悲惨,她还不应该失去所有希望。
——把十个人送进马尔福庄园内部后,斐克达站在庄园门口等雷古勒斯。又是深夜,又是等待,她已经习惯了。
斐克达看着雷古勒斯在铁门外幻影显形,看着他匆匆忙忙地进来,匆匆忙忙地抱住她给她一个吻。
“福吉要提拔我了。”他看着斐克达说道,“副司长。”
“嗯,”斐克达为雷古勒斯拍掉了斗篷上的雪花,“身上还痛吗?”
雷古勒斯移开了目光,“早就不痛了。我该进去了。”他俯身像往常一样又吻了吻斐克达的嘴角,匆匆走进大门,甚至没有跟倚在门边的纳西莎打一声招呼。
“你不进去和他们一起吗,斐克达?”纳西莎轻轻道。作为这里的女主人,纳西莎习惯得比斐克达还要快——哪怕时常会有黑魔王驾临于家中,现在的她也没有任何慌乱了。
“不了,”斐克达摇摇头,“我听了也没用。”
尽管斐克达已经比纳西莎高了一点,后者看前者的眼神还是像是在看那个十一岁的小女孩。“进来吧,外面冷。”
她们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明明有着华丽奢靡的装潢,这里却还显得空荡荡的。德拉科的光轮2001竖在门边的木雕柜子旁边,那是大宅里唯一的鲜活。德拉科此刻正在他的房间里安眠,等他醒来的时候,他不会知道深夜里曾有多少人来过他的家。
斐克达又不合时宜地嫉妒了。德拉科的父母总是把他保护得很好。
“斐克达,让我抱抱你。”
“嗯。”
斐克达顺从地把头靠到纳西莎的肩上。她们小的时候常常这样,玩累了纳西莎就把斐克达抱到怀里玩她的头发。那是快三十年前的事了,彼时斐克达也不过五六岁。现在她们都已经是三四十岁的女人,自然不能和从前一样了。
“你还记得吗,斐克达?你小的时候我总是拿你的头发做新发型,你总是坐着坐着就睡着了。”纳西莎一下一下地拍着斐克达的肩膀,轻柔地说。
“我当然记得。后来我嫌烦,就把头发剪短了。”
表姐妹两人一起笑了。斐克达好久没有见纳西莎笑了,上一次仿佛还是十多年前,德拉科出生的时候。纳西莎是最像德鲁埃拉姑姑的;现在对斐克达来说德鲁埃拉姑姑也是很久以前的记忆了,她甚至不怎么回想得起来姑姑的脸,只记得她的不苟言笑和偶尔的温柔。
“那时候真好。”纳西莎仰头望着昂贵华丽的吊灯说道。
布莱克老宅没有这样华丽的吊灯,却有一小部分斐克达的童年回忆。现在想想,斐克达觉得挺滑稽的——或许她早就见过雷古勒斯,只不过时间太久远记不清了而已。
“是啊,那时候真好。”
“你……会怪我吗?”纳西莎忽然不笑了。
她们之间其实有很多很多东西,但斐克达不想追究。“我当然不会,因为你是西茜。”
纳西莎重重地吸了一下鼻子,斐克达隐约知道表姐哭了,但她并不想说破。
“你本应该很幸福的。”纳西莎抬手揩了揩眼睛,斐克达只假装没有看见。
是的,如果斐克达是真的是个纯血,她现在可能连孩子都有了。但出生是没得选的,她也没有什么可以后悔。
“西茜,我们不说这个。”
“斐克达——”纳西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忽然压低了声音,“其实我不应该说这个,我想了很久,一直没有机会说出来。”
“你说,我听着。”
她们小的时候,纳西莎就喜欢把秘密说给斐克达听。到现在,斐克达唯一记得的就是她七八岁时听到的“我觉得我有点喜欢卢修斯马尔福”。
纳西莎真的非常幸运。她爱的是个门当户对的人,不必在一段没有感情的政治婚姻里消磨掉几十年的岁月。斐克达也曾妄想过嫁进布莱克家族后的岁月静好,但妄想终归只是妄想而已。
“别的人我不在乎,但你对我来说始终是你。”纳西莎放开了斐克达,回忆过去的笑容变成了苦笑,“这种大胆的话我不应该说,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斐克达,我没有别的事能为你做了。”
“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西茜,谢谢你。”斐克达伸手拂去纳西莎脸上未干的泪痕。纳西莎握住表妹的手,轻轻叹了口气。
“我觉得……你应该考虑考虑和雷古勒斯——”
“西茜!”
斐克达差点没听出来这惊慌失措的声音是卢修斯的。定眼看去时,卢修斯却和平日里一样气定神闲。
“我还以为你去了哪里……快去睡吧。”卢修斯似乎松了一口气,从楼梯口走过来。
“他们走了?”纳西莎松开斐克达的手,站起身来。
“我让雷古勒斯和贝拉特里克斯他们从后门走了。”卢修斯过来拉纳西莎的手,全程没有看斐克达一眼。
斐克达忽然觉得她的存在实在是太不合时宜了。
“斐克达,你早点休息。”纳西莎扭过头对斐克达笑了一下。
斐克达甚至还没来得及道一声晚安。
他们真好,结婚十几年了还是这样如胶似漆。斐克达想起雷古勒斯也很粘她,之前在格里莫广场12号住的时候,他也会时不时地来抱她一下,晚上也要抱着她睡才能入眠。她其实并没有什么理由可以嫉妒——噢,不,她有充足的理由。
因为斐克达和雷古勒斯是永远不可能结婚的。
他们不会白头偕老,他们只会是怨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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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纳西莎是一个对感情看得很重的女人——当然,她的纯血观念还是很重的,只不过在小表妹这里有了例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