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一
对于江毓仁来说,想要证明自己的无辜根本不是件容易的事。
五一假期,他和顾晓楠按照计划回到Z市,可是,他们没有去准备结婚,自然也就没有想办法去说服他家里人同意。江毓仁将自己的处境告诉父亲,却并没说徐家栋的事,他还是担心家人会将这件事和顾晓楠扯上关系。父亲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而到了这一步,该如何脱困,对于父亲来说,也是个难题。
“方书记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难得了。”江启华自然也知道眼下这事情是个大麻烦,甚至是他自己都没有遇到过的大麻烦。他的离职,是因为省里领导们的不和导致的结果,可是,他从来都没有像儿子一样被卷入这种大是大非的路线问题上。
出了这种问题,即便是最终洗白了,政治生命,就怕是要结束了。只是,江毓仁还这么年轻,就这样的结束,真是让人不甘心。
“是的,我现在就想尽力,如果真的不能,不能很好的结束,也只能接受现状。”江毓仁叹道。
父亲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书房里,一丝声音都没有,连钟摆似乎都停止了。
“爸,对不起,我让您失望了,对不起!”
父亲望着他,沉默许久,才说:“也许,这都是命中注定的事,要说错,是我的错。当初,当初不让你回国,让你去做想做的事,娶你想娶的人,你这辈子,也许没有现在这么无奈。”
江毓仁不说话,只是低下头。
“孩子,别想太多,事情,或许不会像我们想的这么悲观。”江启华安慰道。
江毓仁没说话。
“顾晓楠知道吗?”父亲问。
江毓仁点头。
“你是怎么打算你们的事?”父亲问。
“我本来想和她结婚,可是,现在这样了,和我结婚,只会连累她。”江毓仁叹道。
父亲沉默良久,道:“我看那孩子,估计不会让你如愿的。”
江毓仁不解地看着父亲。
“你了解她!”父亲道。
“正是因为了解她,所以,我才不愿,我想她可以平静生活。”江毓仁道。
父亲盯着他,沉默片刻,才说:“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怪怨我和你妈妈不答应你们的事?”
江毓仁笑了下,说:“我理解你们的想法,现在看起来,要是我当初听了你们的话,就不会有现在的困惑了。”
父亲叹息一声,道:“毓仁,不管这一关最后怎么结束,你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吧!我们不该让你承担那么多,失去了自我的同时,失去了一切。顾晓楠那孩子,虽说没有聂瑾那样的背景,不能在工作上帮你什么,可是,和她在一起之后,你变了许多,变得轻松了。这些话,我说的太晚了——”
“爸,我理解。只是现在,我连自己都保不住,怎么给她许诺?她根本不懂得政治的险恶,不懂得我未来遭遇什么不测会给她带来什么结果,我不想在这种情况下欺骗她。如果,如果这次能够,能够过去了,我想,我会好好考虑我们的未来,至少,我不该再这么自私地只顾自己的需要。”江毓仁道。
父亲叹了口气,点点头,说:“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和你妈都希望你幸福!”
“嗯,我知道。”江毓仁说,“爸,我现在这种状态是不是太消极了,明明,或许一切都不是我想的那样——”
“凡事,只有做好最坏的打算,才能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觉悟。”父亲道。
江毓仁点点头,说:“是啊,置之死地而后生!”
夜色,笼罩着整个城市,那无边的夜色,压在人的心头,那么的沉重。
顾晓楠一个人坐在他的房间里,静静地望向窗外。
窗外是高大的树木,她知道那是路边的梧桐,在这夏夜里,梧桐树却显得极为阴沉,她不禁有些害怕,便拉上了窗帘。
自从那夜看着他和方慕白通电话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听到他说起那件事。和他在一起已经快两年了,她还是了解他的,他总是会在她不注意的时候把一切打理好。这次,或许他也在那么做。可是,她不再像过去那么平静,说是平静,其实她从来都没有平静过。从内心里,她不知道有多么心疼他,以至于每每到了夜深之时,醒过来静静地看他的睡脸,好希望他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个觉,什么都不去想。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似乎这个期盼竟然变成了她的奢望。
他们不会去柳城,那样容易引起注意,他已经联系了自己在柳城的几个铁杆同僚,明天就会在省城见面,而她,也不去柳城了。虽然她很想看看爸爸的身体怎么样,可是,对江毓仁的关注已经成为了她生命的全部。于是,刚刚江毓仁出去之后,她给父亲打了电话,说自己现在就在Z市,和江毓仁有些事要办,不能回去看他,问了父亲的身体。顾明昌知道女儿的心思,也不会让女儿担心,只说“我身体很好,你不用担心,把你们的事情做好就行了”。
到了这时,顾晓楠越来越体会到自己是怎么样一个不孝顺的女儿,她为了自己那么点小小的爱情,已经彻底将亲情推远了自己的生活。如果,假如这样的爱情不见了,她,是不是就变得一无所有?
可是,这悲观的念头只在她的脑海中闪了一下就扑灭了,她是信任江毓仁的,她相信这次的危难会像以往他们遇到的那每一次一样,一样的逢凶化吉。
突然间,她有了个念头,是不是该去向神佛祈祷?管它什么菩萨神仙,只要能让江毓仁的生活重归正常,让她去求上帝和真主都可以!
只是,临时抱佛脚,神佛也不会搭理她!
这是凡人的世界,最终还是凡人来决定未来,有什么必要去求神拜佛呢?
身为唯物主义者的顾晓楠,还是放弃了那种无可救药的想法。
江毓仁回到房间的时候,她已经上床睡了,虽然没有睡着。可是,他看着她的睡脸,心情倒是平静了许多。
人,总是需要一些外界的力量来为心灵补充能量,否则这方田地很容易贫瘠。他知道,自己的力量就来源于身边这个小小的人儿。
幸福与内疚,同时充斥着他的心。
“楠楠,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总是给你带来这么多的不安。可是,我没法让自己离开你,明知道不能给你想要的平静生活,我还是,还是要禁锢着你——”他的鼻尖,轻轻在她的脸颊上磨蹭,口中的热气,笼着她的脸。
她睁开眼,一言不发,只是亲着他的脸,寻找着他的唇。
“江毓仁,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人,不管到何时,都不许扔下我。”她说着,小手伸进他的睡衣。
他知道,她是个保守的人,即便是和他在一起两年,也极少这么主动求爱,至于什么“你是我的人”这样的话,那更是从来都不说的。
还没有到末日,为何要这么的无助?
他紧紧抱着她,将自己深深埋在她的身体里,汲取着温暖,汲取着力量。
“我记得以前你跟我说过,能打败自己的只有自己。所以,只要你自己坚持住,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打败江毓仁!”她靠在他的怀里,静静地说。
“是啊,好像不该这么绝望的!”他叹道。
她没再说话,只是抬头望着他。
“这次的事,有点麻烦。”他说。
“怎么麻烦?”
“我打算找老杨他们来商量,看看能不能从柳城找到突破口。可是,即便我把证据找到,也未必可以证明我的清白。政治斗争,不看证据。”他叹道。
“可是,清者自清,不是吗?难道无辜的人,就真的那么弱小?”她说。
“很多时候,我们都很弱小。不管身处什么位置,不管你是普通百姓还是官员,每个阶层的人都有自己担心、害怕的事,一旦被扯进去,什么身份的人都是很难自救的。”他说。
她没说话,握住他的手。
就听见他似乎轻声笑了下,说:“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失去现在的一切,只要我还有自由,就有机会去做其他的事。也许,彻底放下这一切,根本不是一件坏事。”
“其他的事?什么?”她问。
“比如说,我们可以开店做生意啊,或者,我可以去大学里找份教书的工作。这些事,我都做得来。”他说,顿了会儿,低头望着她,“你不会觉得我没出息吧?”
“怎么会呢?不管你做什么,你都是你。而且,你现在也不要想太多。尽人事听天命,我们无力改变结局,但求问心无愧,你说对不对?”她说。
“是啊,你说的对。尽力而为,而且,有你这个福星在,说不定真的是虚惊一场!”他含笑道。
福星吗?顾晓楠的心头一阵酸涩。
如果不是自己,他怎么会遇上这么一桩又一桩的麻烦?
第二天中午,江毓仁在江心雅的一处别墅和自己的几位铁杆下属见了面,开始从柳城调查那件事。方慕白已经把一些信息告诉了他,他要做的,就是针对这些信息入手,从而证明自己与那家企业和那位大人物毫无瓜葛。大家商议后认为,可以从两方面开始,最直接就是这家企业,当然必须是从企业的高层开始,同时,还可以从市委相关的常委会记录查起,会议记录上会说明相关政策发布前,江毓仁到底有没有对那家企业表现出特别的青睐。
江毓仁知道,这些行为并不一定会起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像眼下这样的政治波动,一旦给他定性了,调查就会失去公正性,不管他寻找再多的证据,都难以解救他。只是,正如顾晓楠所说,尽人事听天命。即便真是末日来临,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最起码他已经竭尽全力去拼了,如果真的输了,那也可以问心无愧。
做了安排后,江毓仁和顾晓楠回了北京,他不想让自己的行为有任何的不正常,否则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然而,五月中旬,江毓仁的名字终于被列到了纪委调查的名单之上,而方慕白被排除出了调查组。这么一来,方慕白根本不能详细了解调查的情况。
他给江毓仁打电话说,建议他主动请假休息。同时,方慕白也清楚,休休假并不能改变什么,只是能让江毓仁静心应对那件事而已。
然而,江毓仁拒绝了方慕白的建议,他说,只要自己一天没有被证明有问题,就不该主动放弃工作。
逃避,不是办法。不管是江毓仁还是方慕白,都很明白这一点。
顾晓楠也知道江毓仁被调查的事,心中担忧,却没有像之前那么的害怕。她始终都相信,清者自清,相信江毓仁会摆脱这些莫须有的罪名!
除了这么想,她还能做什么?事情到了这一步,连方慕白都无法左右,何况她一个小百姓?只是,她和江毓仁一样,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该怎么做?
她想到了徐家栋。
是徐家栋把这件事扯出来的,而且,既然江毓仁是被冤枉的,那么,从徐家栋那里一定可以找到一些线索,直接的线索。
顾晓楠这么想着,就决定实施自己的计划,尽管她内心里没什么可以被称之为计划的东西。
可是,现在江毓仁的境况不好,而且,徐家栋不是方慕白,她不能脑子空空去见,必须要想好对策。
然而,她不愿让江毓仁知道,还是怕他担心,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路子风。
路子风知道,现在遇到的事绝对不是儿戏,而那徐家栋也不是个省油的灯,顾晓楠怎么可能从他那里套出点什么?何况,徐家栋对顾晓楠本来就是心存不轨,顾晓楠这么去找,还不是送羊入虎口?
“我是不会答应你的。你去找他,能问出什么?”路子风狠狠地批评了她。
“难道我们就这么干等着吗?万一江毓仁真的——”顾晓楠愤愤地盯着路子风,可是,想着路子风心里的担忧并不比她少,也就怪不起他来,话语也软了不少,“你也知道的,莫须有的事又不是没有。”
“即便真有,那也不能让你去。你去了,不是白白给那姓徐的占便宜的机会?”路子风道。
“那你说怎么办?”顾晓楠问。
路子风沉思道:“要不,从方慕白那里想想办法?”
顾晓楠极其期盼的眼神望着路子风。
“毓仁是方慕白他爹提上来的,要是毓仁有麻烦了,他们真的能脱的干净吗?即便他们不受牵连,可是,他们也会在这件事上说不清楚的。”路子风道。
“你的意思是,他们会为了保住自己而救江毓仁吗?”顾晓楠问。
“救,也不一定。要是他们自己不被牵连更深的话,要是救毓仁很简单的话,或许,他们会有动作。可是,你要知道,那些做官的,特别是做大官的,很在意政治清白。”路子风说,他并不愿意告诉顾晓楠,像方慕白和他父亲那样的人,并一定真的会把江毓仁的死活看得很重。可是,方慕白能提前把事情告诉江毓仁,那就说明他还是有心会帮忙的,只是,这个忙,能帮多少就不一定了。
“那我怎么找方书记想办法?”顾晓楠问道。
“你先探探他的口风,最好能让他请他家老爷子出山为毓仁说话。”路子风道。
“可是,你也说了,人家不一定会——”顾晓楠道。
路子风打断她的话,盯着她的眼睛,道:“小楠,愿不愿意为了毓仁而——”
顾晓楠满心疑惑地盯着他,等着他后面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