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乌宏骏也看上余秀之后,她没少在背后做推手,各种使计把绵羊往饿狼嘴里推,没想到余秀狗、屎、运贼好,几次三番逃脱,后来心灰意冷说干脆找个人嫁了,她立马找了当时来给场部送农具的田保国夫妻俩,经过李晓丽之手,把余秀劝嫁去了百川村,还收了陈仁贵的买媳妇钱……
这些事情余秀不知道,李晓丽以为她知道,也没说过,怕她伤心。
如今余秀重返一分场,还跟她一起当老师,争抢职位,说了这番话,蒋玉梅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感觉自己伪装多年,打着‘我这是为你好’‘我跟你是什么情分,咱俩是好姐妹,好闺蜜,我还能害你不成’的口号要破功了。
瞧着周围的孩子都一脸看好戏的盯着她俩,有好几个孩子都14-15岁了,该懂得事儿都懂了,蒋玉梅脸上挂着一抹强笑说:“秀儿,你这话说得,我这不是天天在场里开荒种地,连歇气的时间都没有,哪有那个时间去看你,我托李大姐给你问过好,她难道没有跟你说?”
一番话,体现了她多么多么不容易,又把锅甩给李晓丽,她就说毫无心机的小白兔,这心机婊可真是厉害啊!
“应该说了,我没听清。”余秀脸上笑得十分亲切,“既然咱们话都说开了,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当初你把我卖给陈仁贵,这事儿我是后来才知道,我也不怪你,毕竟当初你是为好,你是我姐妹,还能害我不成?但我现在成了寡妇,还带着俩孩子,日子过得实在艰难,你把当初收了的钱拿一百五十块钱给我,另外五十块钱算是你的辛苦费。”
“啥一百五?”蒋玉梅表情龟裂,装傻充愣,“我哪有?”
“你是我好姐妹,你的钱放在哪里,我清楚的很。”余秀心里冷笑,面上依旧笑脸盈盈:“我还得感谢你把我卖给陈大哥呢,不然我的户籍哪那么容易改变成分,我又从哪得两个乖巧听话的孩子。他们跟我说了,他们爸是砸锅卖铁买了我当妈,不准我跑,我就笑着跟他们说,现在私下买卖妇女是犯法的,我要是去举报,当时买卖我的人,可是要吃枪子儿的。”
第25章 025
“这……秀儿,你怕是误会了吧,我没收过什么钱啊?”蒋玉梅脸色大变,她收的陈仁贵两百块钱早就用得七七八八了,到哪去找一百五十块钱给她?当然抵死不认。
陈冠军适时跳了出来,指着她说:“我认得你!是你找到我爸爸,跟我爸爸说要卖一个从山东省城师范大学来的女大学生给他当媳妇儿,还说人家是个黄花闺女,怎么也值两百块钱,我爸本来不想买的,你又说可以拿粮食和其他东西来抵,我爸就给你了一百斤大白面,一张纯白的貂皮子,还有一百块钱!”
学生们一片哗然,全都齐刷刷地看着蒋玉梅,眼中都带着戒备和好奇。
这些孩子年纪不大,但在这艰苦勤劳的岁月里,这些孩子都懂事的早,尤其这两年搞右派运动,大人们一再给孩子讲大道理,让孩子们谨言慎行,六岁以上的孩子很多事情都明了。
这买卖妇女儿童,放在建国以前,只要是父母双方自愿买卖,就算有人举报,公安局的同志顶多责令双方归还钱财,人员回放,不会做太多的干涉,而建国以后,各种律法逐渐完善,尤其这两年风头很紧,说错一句话都能被划分成右、派,更何况是买卖妇女儿童!
这下蒋玉梅不认也得认了,脑子‘嗡’了一下后,拉着余秀的胳膊,哭得稀里哗啦:“秀儿,真的是场误会,我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吗?当初你要嫁人,我帮你找了陈仁贵,本来他说要给你一百块钱和粮食貂皮啥的做嫁妆,恰好我妈病重,家中没钱治病,我一时糊涂,就……我想着我们打小情同姐妹,你该不会介意这种事情……我就想着,等我攒够了钱再悄悄还给你,没想到你……”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可那语气神态,都在怨余秀当众打她脸,不给她面子。
余秀给气笑了,说话也不客气了:“蒋玉梅,我当初为什么嫁给陈仁贵,你自己心里没个数儿?要不是你出主意让我随便找个人嫁了,说有男人后乌宏骏就不会在骚扰我,我哪会那么急急忙忙地把自己嫁了!要不是我嫁过去之后,冠军芝芝俩孩子怕我跑了,把陈大哥花钱买我的事儿一说,我都不知道,我竟然被自己最好的好姐妹给卖了!”
蒋玉梅面子上挂不住了,等会儿谭计凉要带着总场部领导干部过来参加孩子们的开学仪式,这件事要闹到他们的耳朵里,到时候说不定会把工作丢了。
余秀要在傻乎乎的指认她买卖妇女,她兴许命都保不住,想想,只能认栽。
“我说了,都是误会,秀儿你不信也没办法。这么着,半年之内,我想办法把钱筹还给你,这事儿咱们揭竿而过。”
余秀挑眉:“蒋玉梅,你要明白,我没向场部领导举报你的害人行径,已经是看在往日的姐妹情分上,给你一分薄面。在我面前,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三天之内把钱拿来,没有就用票抵,在我面前装可怜,也得看我现在吃不吃。”
原身被蒋玉梅玩得团团转,被她卖了还傻乎乎的帮她数钱,余秀心里万分厌恶,早想把这心机婊给收拾了。
奈何原身被卖一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真要追究起来,口说无凭,自己还会落下一个故意嫁人,逃避劳动的名声。
要知道,从现在到往后二十年,劳动最光芒,并不只是口号,而是实实在在,用来评估一个人是否品德高尚的最高词汇。
一个懒惰且不愿意干活的人,不但会遭受所有人的鄙视,以目前国内形势,还会扣上右派的帽子,强制参与劳动,改变惰性。
所以让蒋玉梅给钱,已经算很好的处罚了。
蒋玉梅又惊又怒,余秀傻了二十年,突然精明起来,不管不顾地跟她撕破脸,她心里虽然觉得奇怪,但是听老人说过,有些人脑部受伤后,醒过来性格较之前会变很多,她先前还奇怪今天见到余秀,说话做事都变了很多,不像以前温柔绵软好捏,变得开朗强硬了许多,想来是脑子被人推在地上磕了以后,反而聪明了!
这可如何是好!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吃余秀,用余秀的,连读书的学费都是余秀爸给的钱,这一下变聪明了,跟她撕破脸面,以后她从哪去找这么个傻子任她使唤?
余秀可不管她怎么想,话已经放出来了,她要是做不到,自己有的是办法收拾她。
于是转身叫孩子们先进教室,点名之后,再去操场准备升学仪式。
余秀要教得孩子总共有三十二名,其中十岁以下的孩子有二十个,十岁以上的孩子十二个。
这些孩子有些在迁移过来之前,读过一两年书,有些到了十三四岁,还目不识丁,在家里帮着父母照看弟妹。
陈冠军和芝芝也在其中,陈仁贵在的时候,倒教过陈冠军一些简单的数字和笔画字,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教,因为他自己也不认字,只是很小的时候被他母亲教过几回。
芝芝年纪小,别说识字了,能口齿伶俐的说话都算天才了。
余秀来学校上班,没人照顾芝芝,只能给她报了莫玉兰的幼儿班,但芝芝看见妈妈在旁边的教室里教哥哥姐姐,死活要跟着余秀。
余秀没办法,只能让她读小学班,也不管教学的内容懂不懂,只要不哭不闹就行。
因为大部分孩子都没读过书,也不认识字,而且教室里的教学器材实在简陋,书桌板凳是用木板订的,或者藤条编制的,黑板只有三十厘米长宽,粉笔只有两盒,教学要用的书籍,老师只有一套,孩子们连书本书包都没有,人手备了一个树枝,就在没糊水泥的地面上写写画画。
这教学质量,连后世支教的偏僻山村教室都不如,余秀看得心里发酸,打定主意,有空要去县城买些书本纸笔回来给孩子们,光在地上写字课不行。
而且教学要用的书籍实在太少,除了数学语文历史政治,连地理自然英语啥的课本都没有,如何做到德智体全面发展。
很多孩子第一次读书,家长也不知道要给孩子买书包本子啥的文用具,孩子们就空手而来,坐在教室里稀奇的很,东瞅瞅,西看看,跑跑跳跳,三五成群,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芝芝和陈冠军也觉得稀罕,但是两兄妹谁都不认识,只老实地坐在靠窗的位置。
讲台上的余秀整理了书籍和名单后,清了清嗓子说:“好了,同学们,安静,老师要点名了。”
她的声音绵软好听,却没啥震慑力,教室里其他孩子听到之后,只安静了一瞬,又接着东跑西跳,叽叽喳喳。
余秀眉头轻蹙,正打算开口,陈冠军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中气十足地喊:“都安静!没听见老师说要点名了吗?不想读书的回家去,给你们爸爸妈妈带弟弟妹妹!”
对于小孩子来说,干活读书不是最难的,最难得的是帮爸爸妈妈带孩子。
因为很多家庭一生就一堆,按照老一辈的传统,大的孩子必须帮着父母带小的孩子,听话点的还好,带着不累,要调皮不听话,还有啥都不懂,只知道吃奶哭嚎的奶娃子,那是要人亲命哟!弟妹要是磕着碰着,头一个挨打的就是大的!
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但还有两个十二三岁,个子挺高的两个刺头小子,桀骜不羁地站在教室门口,斜拉着眼睛横陈冠军说:“老子就是不安静,你能怎么着?”
“乌鹏,乌伟,不想读书就滚出去!”陈冠军脸色涨红,拳头捏的死紧,看起来十分愤怒。
这俩小子姓乌?再看陈冠军如此愤怒的样子,余秀想起昨晚他脸上的擦伤,一下就明白过来,感情这小子昨天跟乌宏骏的两个侄子打了一架啊。
就说早上来的时候,蒋玉梅非要带另外三十个孩子,原来这个班里有混账乌宏骏的侄子!
俗话说的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乌宏骏是个王八蛋,他堂姐生得两个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乌宏骏来到一分场后,迅速建立自己的人脉关系,家族中但凡有点关系的,都拉来一分场占领各大重要职位。
不过谭计凉和韩延飞不是傻子,这一年多来明里暗里给乌宏骏的家族使绊子,该撤的撤,该踢的踢,现在一分场就剩乌宏骏和他堂姐乌桂华在。
乌鹏乌伟仗着乌宏骏和他们家族背后的关系,平时在一分场部,没少欺负别的孩子。
有家长投诉,非但没得到赔礼道歉,乌宏骏还把人家一家人给堵了胖揍一顿,乌宏骏的堂姐紧跟着登门,假惺惺说她两个儿子乖巧听话,不会惹事,反让人家家长赔礼赔钱。
如此奇葩的事情一多,遇上两个小霸王,其他的孩子都是能避就避,却没想到,这两个混世魔王,竟然送来余秀的班里读书。
这是特意给她找事吧!余秀冷笑不已,很好,老的她还没算账呢,那一家王八蛋就把龟儿子送到她手里,还敢欺负她儿子,看她怎么收拾他们!
第26章 026
“小王八犊子, 知道我谁吗?敢这么跟我们兄弟说话,找打是不是?”
乌鹏两兄弟一看陈冠军的样子,认出他是昨天下午新搬来一分场, 不孝敬他们零嘴,不给他们钱票,还敢还手的混小子,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从教室门大步走到陈冠军面前,狠狠朝他的脸上打了一拳!
“哥哥!”芝芝惊呼,站起身来去推高她好几头的乌鹏兄弟俩,“你们敢打我哥哥, 我跟你们拼了!”
她说着,就用胖乎乎的小身子, 去撞乌鹏兄弟俩。
“这哪来得肉球?找死吗!”乌伟嗤笑一声, 抬手就打芝芝。
“给我住手!”余秀眼疾手快的抓住乌伟的手, 往下一拉, 接着身体微微往旁挪了挪, 挡住其他学生的目光,狠狠反扭乌伟的手,只听咔嚓, 乌伟打人的右手直接被她拧脱臼, 发出凄厉的惨叫。
“啊——哥!这老娘们儿扭我手!”乌伟发出惨叫的同时,还恶狠狠的招呼自己哥哥, “哥, 打死她, 给我打死她!”
乌鹏、乌伟两兄弟被她妈长年惯着,什么好吃好喝的都紧着他俩, 两兄弟是长得又高又壮,才十二三岁,大的都有180斤重了,小的也有150斤,个子都有一米七左右。
两人看着跟一米六三左右的余秀差不多高,但要被乌鹏这个大胖小子打一拳,以余秀这纤弱的身子,肯定受不了。
“啊——”教室里的其他学生发出害怕的声音,有几个同学甚至跑出去叫人:“乌鹏、乌伟打老师了!”
此时陈冠军站在座位上,乌鹏乌伟站在他的对面,芝芝站在右角,余秀站在左边,正好形成一个圈,挡住了学生们窥探的目光,在乌鹏手臂打过来的瞬间,余秀没躲,只听啪的一声亮响,她的脑袋狠狠打偏,白净的右脸迅速红肿起来,上面巴掌印清晰可见。
“妈妈!”陈冠军和芝芝一起惊呼,要过来保护余秀,被她一个不许动的眼神看楞在原地。
乌鹏还不解气呢,手打完,还抬脚去踹余秀的肚子,余秀忍一不忍二,双手快速抓住他的左腿,如法炮制的狠狠一扭。
“咔嚓——”一声脆响,乌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噗通摔倒在地。
此时谭计凉正带着总场部的各大领导来到学校里,参加学校的开学典礼。
这可是一分场部领先其他分场,建成的大兴农场第一座学校,开的第一个学期,对于整个大兴农场来说,有着非凡的意义。
孩子是祖国的花朵,读书能使他们进步,同时也能为国家培养人才,将来为祖国建设奉献。
在各种条件艰苦的北寒平原中,能修起一座学校,让孩子们接受教育,这不仅仅是为了孩子,也为了祖国长远的未来!
作为一分场的一把手,谭计凉讲究事事领先,力争第一,别的分场部还在开荒奋斗,他的一分场已经修好食堂、仓库、办公楼、会议厅、学校、一半宿舍楼,下一步就要修建商店、粮油米面等等工厂。
可是修建商店工厂,需要大量的钱财购买各种先进的设备,钱从哪里来?是国家拨款下来的,拨款要从总场部申请汇报,再层层往上递交,审核通过之后才会拨款。
大兴农场底下却有六个分场,个个都在打报告,申请拨款买先进机械。这钱不可能一下都下来了,得分批申报,分批拨款。
具体什么时候拨款下来,那就说不好了,可能十天半月,可能半年一年,更可能审核不过,不拨款。
要是拨款慢,让别人领了先,人家什么设备都上去,各种产量指标跟着上去,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辜负主席和全国人民的建立共和国大粮仓的期望,那滋味,可比死都难受。
如今一分场头一个建好学校,并于今天开学,那可是彰显一分场勤奋耐劳,提早完成任务的表现,谭计凉昨天就电联了总场部,邀请总场部各大领导来参加开学仪式。
自己早上还特意让家里的爱人,用碳壶炉子把自己常穿的那件灰色中山装烫得笔直,略微秃顶的头发也梳理的一丝不苟,容光焕发,精神抖擞地带着众人来到学校。
他还没开口介绍呢,就看见几个学生呼啦啦的跑出来喊乌鹏乌伟打老师,总场部的领导们顿时皱起了眉头,看得他心里一紧,火冒三丈的韩延飞一行分场干部,进到教室查看,正好看见乌鹏从地上挣扎着起来,不怕死地要继续打余秀的画面。
“给我住手!”谭计凉看到这一幕,走过去拉开乌鹏,认出他是乌宏骏的两个侄子,总场部的陈场长还在教室门口观望,谭计凉气得手都在抖,回头问韩延飞:“这两个混球怎么在学校里?瞧瞧他们那混账样儿,连老师都敢打!都这么大人了,怎么不拉去地里干活改造!” 韩延飞:……
方怡婷好心提醒:“那个,谭书记,乌鹏才十三岁,乌伟十二岁,他们的姑姑,还在外面呢……”
乌宏骏有个亲姐在总场部当后勤主任,平时大兴农场六个分场要什么用具,都得各种东西孝敬给他姐姐,才能拿到想要的东西。
他姐姐还是总场部李书记的爱人,这下更是没人敢惹,平时在总场部和几个分场横着走。
这次开学典礼,谭计凉本来没请她,因为看着乌家的人就心烦,没想到她消息灵通,听到自己弟弟因为一个女人被卸职,成了一个生产队的副队长,气得眼睛都红了,跟着总场部的领导下一分场来讨个说法,顺便看看那个害自己弟弟的狐狸精有什么能耐!
她还没发飙呢,谭计凉就带着总场部各大领导去学校,她听说那个狐狸精在学校教书,就跟着过来了。
乌红玉一看这个阵仗,立马挤开众人走到教室面前,护着两个侄子说:“我家大鹏小伟向来听话懂事,不会无缘无故的动手打人,肯定是这个狐狸……这个老师教育不当这才还手,谭书记,你可要看清楚再说话!”
余秀半边脸肿得老高,清幽的眼眸里泛着一层水光,却强忍着不让它落下来,双手护着身后两个孩子,一言不发,神情和态度,表现的明明白白。
谭计凉感觉自己像吃了屎,喉咙堵得慌,盖因这些裙带关系,弄得好好的农场乌烟瘴气,偏生他只是个分场书记,管管一分场还可以,总场部的事儿跟他八竿子打不着,只能一脸郁闷的看向陈场长:“老陈,你看这事……”
陈明德跟谭计凉都是党中央那边派下来的官员,不同的是,陈明德年纪比他大,资历比他老,两人以前在在北方一个省城共同上任,如今一同到大兴农场任职,两人的同袍感情比谁都深厚。
陈明德看了一眼余秀,叹了口气说:“行了,老谭,我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