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这女孩的话, 似乎她并不是孤苦无依的孤女。既然如此, 她、冉苒觉得按女孩此时的状态不应追问过多, 还是先将她送回父母身边为好。
也不知她的爹娘看到女儿变成了这般模样,该是如何地心疼了。
女孩本来就着急回家, 听到冉苒的问话想都没想便回答道:“在长乐巷东边的第一家,姐姐能带我回去吗?”
她紧紧地攥着冉苒的衣袖, 即便在这个时候还不忘道谢:“谢谢姐姐!谢谢哥哥!我以后一定再也不做坏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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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古镇的街道规划规矩而齐整,想找到女孩的家倒是十分容易。
顺着女孩的指示在小巷中拐过几个弯, 很快就到了长乐巷。
在长乐巷的最东头,有一位妇人正焦急地在家门口走来走去,时不时地抬头张望,似乎在等待什么人来。
听到脚步声,她急切地望过来,在看到冉苒和江离之后,又失望地垂下头去。
她突然又像是意识到什么,再次抬头看他们,才注意到冉苒怀里抱着的女孩。
妇人着急地上前两步,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时,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我的婷儿啊!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那妇人看来应当是女孩的母亲,在见到女儿之后又是惊喜,又是心疼。
而女孩在见到妇人后竟然没有立刻扑到母亲怀里委屈痛苦,反而是第一时间挣扎着从冉苒怀里出来,对着妇人“扑通”一声跪下。
名唤“婷儿”的小女孩不顾额头上刚刚包扎好的伤口,边哭边磕头,哭着对妇人说:“娘!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因为自己想买一支好看的簪子,就去拿弟弟的零花钱!”
如果是其他母亲,见到自己的女儿这般惨状,还要懂事地跪地磕头认错,必然已经心软得不行,想要把自己的心头肉抱起来好好安抚一番了。
然而那妇人听闻这话,却竟然顿住了脚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儿。
“你……你方才是被……?”
妇人伸出手,指着女儿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从巷子的另一边疾步走来一个中年男人,一边走一边哀叹着:“夫人,还是没有找到啊!”
他话刚刚说完,便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形。看到女儿时喜出望外,三步并做两步就走上前来,激动道:“婷儿?原来你已经回来了!”
“你刚刚是去了哪里?真是让爹爹一顿好找啊!”
说着,男人就想上前抱起女儿,刚一迈出脚步,就被妇人拉住。
妇人一边哭泣,一边哽咽着说:“你别扶她!她刚刚是被神明大人捉去了!”
又是神明大人。
为何婷儿才刚一认错,她的母亲就猜到是神明的人的事了呢?
冉苒蹙眉。
婷儿的父亲在听到“神明大人”这四个字后的反应与他的夫人一样大。闻言他震惊地看着女儿,厉声问道:“你是做了什么错事,才被神明大人惩罚的?”
“我……我抢了弟弟的零花钱,去买……”
“诶呀!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
婷儿话还未说完,就被男人打断。
他好像极为生气,在地上来来回回走了几步,狠狠地一跺脚,恨铁不成钢地道:“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呢!难怪神明大人要惩罚你啊!”
冉苒其实有些不解。放在寻常人家里,年纪尚小的姐姐悄悄拿了弟弟的零花钱买自己想要的东西,虽然确实做的不对,但理应不该被如此小题大做地痛斥才是。
更何况姐姐已经承认错误,诚恳地要给爹娘和弟弟道歉。这样知错就改的孩子,应该被夸奖才是。
为什么婷儿的爹娘反应这么激烈呢?
难道他是什么家教极严的人家,又或者是……重男轻女的人家?
但是看他们最初见到女儿时那失而复得的激动模样,也并不像不重视女儿的父母啊?
冉苒心下不舒服,就想上前制止那对夫妇。
毕竟女孩刚刚经历过那么大的惊惶,现在还跪在冰冷僵硬的地上,她实在是看不过去。
“这也不是什么大的过错。婷儿身上还带着伤,还是先给她处理一下伤口,二位再批评教育吧。”
冉苒话一说出口,便吸引了夫妇的注意力。
方才他们一直被女儿找回来的喜悦和女儿做错事的愤怒冲昏了头脑,一直没理会冉苒和江离。
此时经过冉苒的提醒,才稍微冷静了下来。
男人迟疑地问道:“二位是……?”
婷儿本来跪在地上顺从地听着父母的训诫,闻言小声回答:“这两位姐姐和哥哥是送我回来的人。他们见我被神明大人惩罚,还想救我来着……”
因为哭泣,她的声音还哑着,抽抽搭搭地说。
夫妇二人听闻这话,倒是没有再责备女儿,感激地对冉苒和江离说:“原来是二位送婷儿回来的。真是太感谢了。不知可否请二位进来喝杯茶,我夫妇二人才能好好感谢二位啊!”
那真诚的样子,倒像是真的对冉苒和江离抱有感激。
冉苒想盯着夫妇二人带婷儿回去好生安抚,正好他们也想多了解一些“神明大人”的事,于是便欣然应允。
跟着夫妇二人一路进入院中。这一座院子似乎比吴妈家的院子大一些,但是规制布局极其相似,像是吴妈家的扩大版。
看起来婷儿的家要比吴妈一家富裕一点。但又好像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他们的住宅都千篇一律,从自己家的布局就能猜到其他人家的布局,好像是统一建造分配的房子。
冉苒不合时宜地想,这样如果有人想入室偷窃,不也容易得很吗?
但她很快又否定自己,不行不行,江古镇的镇民大都淳朴热情,自己怎么能这样想他们呢。
进入院子,妇人去安置处理婷儿的伤口,男人在大堂中接待江离和冉苒。
本来看着这院中的规模,冉苒以为他们家中应该会有一两个仆役。然而不论是沏茶还是端水,都是婷儿的父亲一个人亲力亲为,看来是并没有雇佣仆人。
“我姓李,是这江古镇的长老之一。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在下江离,这是我师妹冉苒。我们是今日无意中来到江古镇的。”江离身为大师兄,在必要时刻担当起了外交事务。
或许是今日突然出现的大批修士太过显眼,江离此话一出,李长老瞬间明白了:“噢!原来二位就是今日来到江古镇的客人啊!”
江离微笑着回答:“我师兄妹二人第一次来到江古镇,对镇中还不太熟悉。不知大家经常提到的‘神明大人’是什么意思?”
李长老听到这四个字的反应,恍然间还让冉苒以为是古人见到了皇上。那诚惶诚恐的样子,简直如出一辙。
“这……二位初来乍到,有所不知。神明大人是我们江古镇的守护神,自江古镇存在之日起,神明大人就已经出现了。”
“你们见过神明大人吗?”冉苒好奇地问。
一般聚落里的“守护神”都是大家祖祖辈辈虚构出来的形象,怎么听李长老话中的意思,好像曾真实与神明打过照面似的。
李长老闻言,却是连连摆手,说道:“我从未见过神明大人。不过我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一见到就能认出来。”
说罢他好像又觉得此话有些不妥,赶忙解释道:“不对不对!我是见不到神明大人的。”
冉苒更加不明白了:“您这话的意思是?”
“神明大人只会在惩罚有罪之人时出现。我身为江古镇的长老,行端坐正,怎么会见到神明大人呢!”
第64章 用暴力
李长老的话, 着实是让冉苒摸不着头脑。
“既然您从未见过神明,又为何知道自己一定能认出他来呢?”冉苒又问。
“当然能认出来了!”李长老一拍大腿,急切地想证明给冉苒看自己说的话的真实性, “之前江古镇中见过神明大人的人有很多。虽然近些年镇子上做坏事的人少了,但也会偶尔有人心存侥幸,而被神明大人抓惩罚的!”
“他们说,神明大人一身黑袍,声音低哑,威力无穷。所有被神明大人盯上的人, 都没办法逃脱啊!”
李长老描述的形象, 倒是与冉苒和江离刚刚所见一模一。
但这黑袍遮面,可复制性太大, 怎么知道就是一个人所为呢?
冉苒眼中的疑惑愈加浓重:“既然看不出面容, 那谁都有可能如此打扮啊。难道就没有人假冒‘神明’行不轨之事吗?”
李长老连连摆手, 否定冉苒:“不会不会。从前虽然确实有人这么做过,但是都很快就被真正的神明大人惩罚了。神明大人神通广大,这江古镇中的事情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就算你以为自己做的再隐蔽的龌龊之事,都瞒不过神明大人的!”
这说法, 倒像是翻版的“人在做, 天在看”。
让人以为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神明的监视之下, 确实是一个很好的约束人的方法。
冉苒不得不佩服最初想出这一办法的人来,也不知他是用了什么方法, 才能让这一观念在江古镇中如此的深入人心。
当然前提是,这位“神明大人”, 真的是人为打造出来的存在。
不论“神明大人”究竟是不是真实的,同一位深深信仰他的人辩论“神明大人”究竟是不是存在, 无异于直接质疑他的生命依托。
因此冉苒很是识趣地岔开话题,同李长老聊起别的事来。
“李长老,您刚刚说神明大人只有在惩罚有罪之人时才会出现,为何令嫒方才会见到神明大人啊?”
在冉苒的眼里,尚且年幼的小姑娘抢了弟弟的零花钱去买自己想要的东西,顶多算是小孩子不懂事犯下的小过错。批评教育让她认识到错误就好了,着实用不着如此大动干戈。
更何况,让一个黑衣人在深夜空无一人的巷子中阴魂不散地追着小姑娘跑,把孩子吓得又是哭喊又是磕头,说不定不仅不会让孩子明白自己的错误究竟在哪,反而还容易矫枉过正,甚至于给孩子幼小的心灵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
也不知道婷儿经过今天这么一顿折腾,今后还能不能好好生活了。
一想到这里,冉苒就直想皱眉。
“婷儿她虽然没有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但仅仅是偷拿弟弟的钱这一件事,就足以看出她心术不正。若不从小纠正,以后岂不会酿成大错!”
李长老提到这里,便格外的激动:“诶,因为有神明大人在,谁犯下的罪孽就算再隐蔽都逃不过神明大人的制裁。如今江古镇中人人畏惧于神明大人的威力,都整日紧绷着神经,一点儿侥幸心都不敢有。”
“大家都与人为善,平等待人。江古镇中已经许久没有人杀人、偷盗,每个人家都可以夜不闭户了。”
难怪他们初来江古镇时,镇民们个个都是那的热情。不对他们怀有一点怀疑的心思。
原来是因为有“神明大人”的监督,镇民们不光肯定这群人无法做出坏事,并且自己也不敢生出龌龊之心来恶意揣测来到这的客人们啊。
“也正是因为如此,近年来神明惩罚人的标准越来越严苛。大的罪恶不能做,小的过错也不能犯。”
“像婷儿这偷了弟弟的零花钱被惩戒的尚且不足为奇。前些日子,还有一户人家的孩子因为不愿意给孕妇让座,而被神明大人抓去教育了呢。”
冉苒听闻此话,一时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在神明的监视下,江古镇的一切好似都井然有序。大家睦领友好,与人为善。因为人人平等,所以家家户户的房屋都规制相差不多。即便是“长老”的家中,也必须事事亲力亲为,而不能雇佣仆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