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力散尽,失去右腿,成为废人……”
  她的后半句话显然丝毫并未勾起柏己的半分兴致,他只辨不清意味地默念了遍,便淡淡站直身体,缓缓收回支于她耳侧木栏之上的手臂。
  他神色并未显出什么变化,然而那一闪即逝的凉意掠过眸底之时,却又与那猩红瑰靡的色泽碰撞出极为分明的对比,乍然点亮温萝心头朦胧的疑云。
  她额角一跳,猛然抬眸:“你想干什么?”
  “我能做什么?”
  闻言,柏己扬眉轻轻笑了下。
  旁人笑起来时总是格外温柔明媚的,然而这神情落在他深邃的面容之上,和着他格外浓郁又锐利的眉眼,无端显出几分触目惊心的凉薄。
  柏己并未立即回应她的问题,只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摆,缓声道:“我先前便与你说过,人族剑修的思维有时实在太过古板僵硬——正如你当年执意不愿取长恨剑一样。”
  这无疑是令人极为惊悚的发言,温萝目光惊奇道:“你……你不会是想要……”
  “我不过是在助你快些完成任务罢了。”
  柏己扬了扬唇,并未否认她几乎脱口而出的猜测,漫不经心地侧过身撩起衣摆,墨发玄衣在空气中轻扬,勾勒出无边魅色。
  “现在,我便让他成为废人。”
  作者有话要说:萝:哈喽?能不能不要再给我搞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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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6章 柏己if 线番外(三)
  柏己淡淡开口间, 周身凌厉锋芒再无遮掩,锋利的剑眉紧紧皱着,似是天边沉下的碎雪寒云, 修如梅骨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玄铁扇骨之上精致的雕花。
  ——那是他动了真怒的征兆。
  温萝心下微微一凛,下意识抬手飞快地捉住了他飞扬的衣袂。
  “你不要乱来, 真正令莫子昂灵力散尽的并非是你……说白了, 他看似虎落平阳,实际上却是得了崭新的机缘, 但若是你此刻去提前将他打成废人, 那剧情才是真的彻底崩坏了。”
  柏己绝不可以在这种时候出手。
  她仰着脸神色紧张地打量着他面上的神色, 只见他微微垂了垂眼眸, 乌浓稠密的睫羽低垂,望着她死死拽住他衣摆的指尖不知在想些什么。
  脚步却极为顺从地停了下来。
  团子无奈扶额,忍无可忍地出言提醒:“主人,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跟他讲什么道理?!人家生气了, 你得学会哄人呀~”
  哄人。
  温萝颇有几分头痛地蹙眉。
  不知为何,在任务世界之中将自己代入旁的角色与人设之中时, 无论是什么样羞耻度爆表的台词, 她都能够面不改色、声情并茂地脱口而出, 甚至就连举一反三也不在话下;
  然而,若是脱开了那一层半真半假的身份,重新回归她原本的状态和性情, 这些甜腻情话每每滚至唇边,便似是被什么粘连在原处,她却是半个字都难以说出口。
  “我……”
  僵滞良久,温萝闭了闭眼, 撇过脸看向一旁在柏己身侧不住环绕飞掠的光团,眼神透着凉意:“既然‘痴恋人设’已经维持得差不多了,接下来的剧情内容能不能想办法快进一下?我们总不能当真在这里待上四五年吧?”
  团子恍然大悟地“哦”了下,语气中染上几分暧昧的笑意:“原来如此,不做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主人高明!我这就想办法申请时间快进权限,想必总部也知道你们情况特殊,不会不批准的~”
  温萝应了声,视线却一直落在身前负手而立的男人身上。
  眼见着他周身紧绷的肌肉以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下来,她心下才长长舒出一口气,口中趁热打铁:“这样一来,我们便可以直接推进到退婚的环节了,在那之后,楼清韵与莫子昂之间就再也没有什么温情的感情戏。
  像我这种势力又心机,还狠狠地践踏了他情意和自尊的女人,他不在卷土重来之时把我活剥了就不错了。”
  “活剥了你?”
  她这句话却似是戳到了柏己心底什么难以容忍的逆鳞,闻言他登时冷哼一声,眼角眉梢那隐约散去的寒凉之意再一次翻倍地席卷而来。
  清风拂动凉亭两侧低垂的杨柳,枝叶摩挲奏响一阵此起彼伏的簌簌声响,
  柏己便在这微风之中轻轻侧了侧身,眉眼收敛着垂眸看她,脸色冷得似是苍梧天山最冷的霜雪,“那我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温萝:“……”
  那是她在这一次的任务世界之中的必经之路,想逃也逃不了,否则便算作任务失败。
  不过,见柏己此刻的反应,便知他显然已短暂地自先前几乎失了理智的妒意之中挣扎而出,多少转移了几分注意力。
  好兆头。
  这时候就应当趁热打铁,再接再厉地忽悠。
  “到时候呢,我就得彻底撕掉现在这温柔解意的面具,在他面前疯狂跳脚、落井下石,尽显绿茶白莲本色,不让他恨死我决不罢休。”
  温萝轻咳了下,抬手扯了扯他衣摆,煞有介事道,“到时候,你可得提点着我些,让我收敛一点。
  再怎么说,楼清韵也是楼家唯一的千金,大家族子弟的风范还是要有的,更何况我亲口承认了你是我的贴身护卫,到时候我们得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才能把楼清韵的人设顺利平稳地丰富而圆满地建立起来。”
  话里话外,就差把“我接下来一定会狠狠地睬他”拎在柏己面前硬生生塞进他脑子里去。
  回应她的是一声轻笑,低沉的声线裹挟着一阵难以言明的颗粒感,在春风中揉碎散入虚空。
  似是察觉到此刻失笑实在是“有失颜面”,柏己下一瞬便略显刻意地绷紧了面色,线条凌厉的薄唇抿成平直的一条线,而眸底闪跃着的细碎光华却出卖了他极力掩饰的笑意。
  良久,他才淡淡转回身,修长指尖极为缓慢地捏住被温萝紧紧揪住的衣袂,微一用力便抽了回来。
  下一刻,那骨节分明的五指却行云流水般向下探了探,将她落空在空气中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指尖轻轻拢在掌心。
  他似是被顺了毛而倏然温顺下来的雄狮,先前几欲毁天灭地的凌厉在她只言片语和微末的触碰间轻而易举的支离破碎,化作风中点点温热的气流逸向远方的青山。
  他只漫不经心自鼻腔逸出一声“嗯”,便算作对她先前一番费尽心思的讨好的回应。
  然而这简简单单的、甚至连一个字都算不上的回答,却在这阳光疏淡的明亮空间之中,显出几分比起任何言语都要温柔得令人心悸的力量。
  在柏己看不见的角度,温萝悄悄松出一口气来。
  小指却不经意地、极为轻微地勾了勾,回握住他温热的指尖。
  *
  然而,在真正进展到“退婚剧情”的关键时间节点之时,温萝才明白,男人吃起醋来,杀伤力与时效性究竟有多么的令人咂舌。
  尤其是先前极少将情绪显山露水、习惯性从不在旁人面前表露出半点脆弱与阴霾的男人。
  实际上,温萝并未对柏己说谎。
  原本按照剧情,她应当跟在楼家家主旁一同来势汹汹地踏碎莫家门槛,在一通欲抑先扬、明褒暗贬的针对与奚落之中,与楼家家主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彻底将本便因修为尽失而惊惶绝望的莫子昂仅剩的骄傲与尊严碾碎于尘。
  只不过,论戏份,楼清韵不过是个十八线开外的恶毒女配,唯一的作用便是牢牢拿捏住读者“莫欺少年穷”的不甘心态,在前中期作为第一波为男主莫子昂崛起时贡献爽度的小boss。
  如此一来,她退婚之时究竟是同谁一起去的,便成了丝毫不重要的细节。
  不比楼家地处东南,暖风和煦,莫家坐落在整片大陆的中部偏北,干冷的风在空气之中无声地肆虐,如今正值凛冬。
  不知是否是剧情的作用,今日天色比起平日还要更差,在外几乎是扑面而来的风雪被厚重的墙壁尽数阻隔在外,在隐秘的缝隙之中挣扎着发出尖锐的呜咽之声,宛若上古传来的叹息。
  被莫家人半是忐忑半是尴尬地引至上位好生安顿,温萝不动声色地瞥一眼身后当真扮演起他贴身侍卫的男人。
  不仅是她,偌大的莫家正厅之内,无数道视线都若有似无地在他身上若有所思的逡巡打量。
  柏己性情散漫肆意,外面风急雪烈,他却恍然不觉一般,任由雪花在他满头青丝之上停驻,复又被他温热的体温融化成水,顺着他一袭纤尘不染的龙鳞玄衣向下滑落,留下一片旖旎的澜痕。
  他眉间还有尚未融尽的雪,在满室烛火之下泛着晶莹的熠熠光泽,衬得他本便深邃俊美的容颜更添几分盛极的殊色。
  团子:“……主人,柏己哪怕是装作普通随侍那般在你身后站着,看起来也像是主场一般在主位上好端端坐着。”
  温萝略有些不自然地挪开视线,抬眸四下环视一圈,果然见主位上的莫家家主面色不佳,隐约带着几分无奈与戒备。
  温萝心头微微一动。
  她原本还担心并未按照既定剧情与楼家家主一同上门退亲“侮辱性不够大”,但有柏己这个行走的“气场放射器”在身边,或许她反倒弄拙成巧,能收获些不一般的反馈。
  ——毕竟,若是连一个“小小的侍卫”都如此目中无人,那么相比楼家家主来此虚与委蛇,莫子昂心底所受的屈辱定然要更甚几分。
  好!很好!非常好!
  见周遭凝滞僵硬的气氛已经酝酿得差不多,温萝便开门见山,扯出一个算不得友善的笑意,语气淡淡:“莫世伯,清韵此番前来,实际上是有要事请您帮忙。”
  顿了顿,她不等莫家主出言圆场,便径自直言,甚至连先前虚伪的故作乖顺的语气也省略,冷漠得近乎凉薄,“还请您将莫子昂叫来,我有话要当面对他说。”
  侮辱什么的,当然还是直面暴击伤害更大些。
  “我就在这里。”
  她话音刚落,不远处便传来一道低哑的男声。
  当年的少年经历了变声期之后,声线褪去了少年时那般明媚的清越,染上几分独属于成熟青年的低沉,
  不知是否与近日来起伏变化的心境与际遇有关,比起寻常青年,他语气之中似是更多了几分与众不同的沉稳。
  此刻,平静的语气却无端蕴着一抹不易察觉的轻颤。
  蜕变了的不仅是他的声线。
  莫子昂依旧是一袭绯衣,面如冠玉,轮廓分明,墨发蜿蜒,五官线条却少了几分少年时春日里柔和的温柔,多了几分冷郁与沉淀的疏淡。
  在温萝下意识打量他的时候,莫子昂也压抑着心口翻涌的繁杂思绪,不受控制地抬眸望着近在咫尺的令他魂牵梦萦的女人。
  她穿着一身上好的雪白狐裘,颊侧似是飘着一朵绵软的云,比起五年前更出落得绝色动人的容颜在飞扬的绒毛之中若隐若现,美好得不似凡人。
  这是他的未婚妻。
  但或许,很快便不再是了。
  莫子昂垂了垂眸,脊背努力地挺直,静立片刻后,缓缓一步一步地朝着正中行去。
  他这一动作,无数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身上。
  然而比起往日他如日中天之时那或是艳羡或是仰慕的视线,此刻那些无声的目光无疑似是一把把尖锐的冷刃,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地剜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