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机不小心掉了。”上完班回到家的戚桐如是说,无辜且理直气壮。
戚梧揉了揉一晚上没睡而变得酸胀疼痛的太阳穴,依旧笑着:“没关系,我给你做了晚饭。”“我在外面吃过了。”说罢戚桐也不看他,径直回房,留下一句:“我先去洗澡了。”
她的态度突然变得异常冷漠和漫不经心,却没有妨碍戚梧继续用充满钦慕和疼爱的眼神看着她。
戚桐把自己淹进水里,好像这样就可以平静复杂纷乱的情绪。
只是到底未能如愿,只好在泡了一个小时后面无表情地擦干自己走出浴室,该怎么说呢,要不是看着都要泡发了,她还能再待一小时。
她刚走出浴室,他又迎了上来。
戚桐觉得自己挺奇怪的,之前恨不得不工作也要和他在一起,现在……恨不得变成机器去工作,也不想看见那双无限温存的眼睛。
“我帮你吹头发,好不好?”
今晚已经拒绝他太多次了,再多一次戚桐会觉得自己比他更先不忍。
她突然想起好友曾说,在爱情里谁先不忍,谁就处于了被动状态。
于是她沉默了,被他牵起手然后安置在沙发上,他那些吹风机,调节到一个适宜的温度才转移到她的黑发上。
戚桐眯着眼睛,睡意一点点袭来,她变得慵懒而倦怠。
然后开始东想一阵,西想一阵。
她想,她是渴望他的,但最开始是渴望得到父爱。母亲爱她,可更多时候是严厉地教导她,母亲的慈爱之心更多是给了弟弟妹妹。
可她从无嫉妒,因为她很小时便已理解,母亲不是她一个人的母亲,母亲早已开始了她自己的新生活。年少时戚桐埋怨过,如今则是真切的为母亲开心。
有几个人的人生能够做到事业有成,丈夫体贴,儿女双全的呢?已经够了,戚桐想,如果她去强求的话,或许会破坏了母亲得之不易的幸福。
如此,就算陈伯文一家对她有多好,她也从未觉得自己属于那个家。
所以她从以前便开始存着希望与幻想,幻想着她那远在天际的父亲有多么的爱她。
他会为她的一切牵肠挂肚;
他会为她的成就而自豪;
他会为她的欢欣而发自内心的喜悦;
他也会竭尽所能的保护她,爱护她,劝慰她的悲伤,支持她的梦想。
以上,都是戚桐自己想象出来的父亲。事实上他也无限地接进了她的幻想,除了爱上了她,并和她发生了肉体关系。
戚桐眨眨眼,努力将眼里的泪水模糊掉。
她爱他吗?爱吗?
戚桐回答不上来,真的回答不上来。她好像是爱的,却又恐惧着什么。
“在想什么呀?”他含着笑问她,戚桐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反问他:“你爱我什么?单纯是因为我是你的女儿,你因愧疚而生了爱,因怜悯而生了情?”她此刻终于在他面前摆出戚氏继承人的真正姿态,永远是理智的、冷静的、不可一世的。
她想起虽然从一开始她就依恋上了他,当他是父亲。可事实上这个人的心里和生理年龄都只有25岁,和她一般大。
这让戚桐不得不猜测,他是因为一时冲动才做了这不计后果的事。
戚梧收敛了笑意,将吹风机关上,然后半蹲下去,和坐着的她视线齐平,用一种平等的、真挚的语气说道:“戚桐,我对你是一见钟情——你别忙着反驳。”眼见心上人皱起眉头,戚梧握住了她的手,紧紧包裹在手心,希望这点温度能从手掌穿到她的心里去:“我知道你会觉得我是见色起意,我也不否认,我见到你那一刹那有种沦陷的感觉是有遗传性性吸引在作祟,可我不会因为简单的好感就不顾一切地去追一个女孩子。”
戚桐沉默着,继续听着他平缓而温柔地叙述:“那天你带我回家,每一步都你都落落大方又体贴入微,我在想,我的女儿出落得如此出色,可我却错过了她二十年的时光,我找不回来,我不甘心,所以我更加想要了解你,陪伴你。可越了解,我越无法自拔。你给我买衣服,给我打领结时我的心这背着都没有跳得这么快过,你和我一起吃饭,我从未觉得进食是一件这么有趣的事。你分享你的生活给我听,我也迫不及待地告诉你许多事。你每天去上班,我看着你的背影,像一根竹子一样挺拔,既有女儿家的亭亭玉立,又有一股子的倔强和骄傲。我知道,我的女儿绝不是个甘屈第二的人,她有野心,有抱负,有实力……也有对我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的敬爱和向往。”
戚桐一怔:“你……”
“我知道的,你为了从戚枫那里保护我,不得不提前露出你的爪牙,你本打算的韬光养晦,为了我也只好和他针锋相对。”他紧握着她的手,声音越发的低,头颅埋下去,贴在了她的手背上,“我知道我的女儿仰慕我,在她父亲的笔记上写下自己的感受,希望有一日她父亲回来了能亲自为她解惑,看着你的神思和我简直是一拍即合,我恨不得回到过去拥抱那个少年时代的你;我知道我的凤凰梦想去读海洋大学,却因为她的父亲逃避了属于他的责任,不得已放弃了一切,包括自己的后半生。”他抬起通红的眼睛,声音嘶哑:“我无法原谅让她如此痛苦的我,更无法自拔于我对她日益加深的感情。桐桐,我从来不是个守规矩的人,我爱你,本就沾满了欲望。”
戚桐无声地哭泣着,这眼泪其实无关情爱。
只不过是戚桐心里头的挫败感终于冲破了临界值,打散了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
过去了许久才道:“我那天……我和你上床,或许只是因为舍不得你……我想只要把身子给你,你就再也舍不下我……如此卑劣下贱的我……你也喜欢吗?”
他即刻拥紧了她,两人一齐落泪:“桐桐……我会让你爱上我。”他吻她的侧脸,悲伤中又有无限的柔情:“但如果你有朝一日找到了你生命中另一半的爱侣,并且爱他比我爱你更强烈的话,我一定放你离开。我发誓。”
会有那一天吗?戚桐迷茫地想着,她的身心都开始被他逐步瓦解,鲸吞蚕食之下,她所剩能几呢?
时间是否会证明一切?
***
内心不容易弄懂,于是恋爱不像恋爱,炮友不像炮友。
戚桐忙起来脚后跟不沾地,戚梧忙起来也同样,并且是名副其实的,不沾地。
“我今天刚和同事去检修了基地,对新的航天仓有了初步设想。”
两人的交流基本靠通电话。
“嗯……意思是你要去执行任务了么?”
那边传来短促地轻笑声,问她:“舍不得我?”
“有一点。”戚桐抬眼看向天空,一望无际,渺渺空茫。“我想,你要是再去一次太空,回来的时候我几岁了呢,四十?六十?或者……”戚桐笑了笑:“总之,我不会妨碍你的,毕竟我们两之间总要有一个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戚梧沉默着听完,收敛了所有调侃她的心思:“这一次我是担任指挥官,负责在地球上整理信息和发送指令,而且这个项目没有五到十年是启动不了的,至于更多的我就不方便说了,但是桐桐……我说过不会再离开你。”
戚桐不置可否,嗯了一声:“好了,聊完工作和你说点其他的,我那爱好和平的好友终于和她丈夫回来了,你不是一直想见见她吗?明天中午去庄子里一起玩,我把地址给你,你有空就过来嘛。”
戚梧当然不会错过拜访她救命恩人的机会,当即答应道:“我有时间,一定会来的。”
***
“唔,你看鱼竿动了!”
“是哦。”
“我保证这次一定是一条大鱼。”
“你半个小时前就这么说的了。”
“诶,你看钩子动得这么有劲,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啦。”
“那你倒是收竿啊。”
戚桐给他发的地址是一处水上庄园,再一看,是戚家的私人产业。总的来说就是不去玩的时候用来养鱼然后卖出去赚外快,他稍微了解了一下,也不知这里的鱼怎么养得那么好,肉质肥美鲜嫩,而且品种难得,市场上常高价收购这种鱼。
戚桐的朋友在路上堵车了,只有戚桐、周莫言并上戚梧叁个人先到了,于是大眼瞪小眼且有些莫名尴尬的叁个人决定钓鱼玩。
然而四十五分钟过去了,戚梧就钓上来叁条食指长的小鱼。
“我就说这次……”戚梧将鱼线往回收,信心满满地说着,结果定睛一看——好家伙也就比中指长一点点。
“这次也是老样子呢。”周莫言在旁边慢悠悠地说道。
“总比一条没有钓上来好。”戚梧忍不住反唇相讥,结果忘了零战绩的还有自己的宝贝女儿。
戚桐的凤目轻轻一撇,冷笑一声,然后伸出左脚踢翻了他的鱼篓,叁条小鱼顿时重回妈妈的怀抱。
“啊……”
虽然幼稚,但戚桐爽了。
“叔叔别在意,俗话说得好,小鱼钓到要放生,才有大鱼会上钩。”周莫言忍住笑意,随口宽慰了句。
“怎么,你的意思是它们还能回家告家长?”
“……”
“无聊死了,早知道奚奚这么久不来,还不如找个酒吧喝酒。”戚桐嘟囔道。
戚梧和周莫言一时共同无语了下去。
“大老远就听到你说我坏话。”从不远处传来含着笑意的女声,婉转清扬,不看长相都能描摹出是个美人。
然后戚梧就看女儿的眼神瞬间亮起来,迅速站起身然后快步向那人走了过去。
……好特殊的待遇。
纵然知道对方是女孩子,可戚梧还是醋了。
“你再不来,我都要报警找人了。”戚桐的脸色有些红润,笑道。
“怎么,怕我被拐了?”“可不是被拐了?”戚桐佯装叹气,然后看向她身侧的男人,颔首道:“好久不见,齐先生。”
“久疏问候,戚小姐。”
戚梧自然不会怠慢了女儿的救命恩人,也很快走到了他们跟前,打量着这对年轻的夫妻。
女人和戚桐也差不多大的年纪,明眸善睐,五官十分精致,哪怕戚梧从小的生活环境导致他见过很多优雅从容的美人,此刻都要感慨一声眼前人有着绝世无双的面容,以及通体内敛的气质,她如同柳梢头的月亮,让人心生感慨的同时又觉寂寥,可望不可即。
站在这样的美人面前,很少会再去关注其他人。
戚梧却如常的收回目光,然后温柔地放在戚桐身上。
戚桐这时也介绍道:“爸爸,这是我的好友,她叫高奚,港城人,是名一医生,旁边这位是她的丈夫齐越,是军人。”
“奚奚,齐越,这是我爸爸,他是宇航员。”
“久仰。”齐越笑着对他伸出手,真切的感慨:“我小时候买过很多航天杂志,虽然您出的期刊不多,但由您主编的第九到第十六期我一直十分喜欢,特别是《转动地球》和《触摸星辰》两篇,不怕您笑话,我还剪下来贴床头上了,小时候一度梦想着做个宇航员。”
戚梧当年受邀为航天杂志撰稿,虽然确实不多,但每一篇他都用心下了笔,不过后来同僚无奈地和他反馈这主要是给小朋友们看,让青少年增加对宇宙科学的兴趣,而他实在是写得太硬核,晦涩难懂。
没想到还能碰到喜欢这些生硬科普的人。
戚梧握住他的手,眼睛亮了亮:“真的么,我自己也对这两篇最满意,只是我实在没什么文笔可言,特别是《转动地球》讲了很多枯燥乏味的知识,难为你能看下去。”
“怎么会,虽然没有华丽的词藻堆砌,但您用最专业的知识向读者描绘了地球生命之磅礴,孕育万物之伟大。地球是太阳系的孩子,无论多少万年,它依然是最蔚蓝深邃的存在。”
两人越聊越投机,竟站在原地讨论起地球、行星和宇宙来。
高奚和戚桐也不欲打扰,两人默默地往前走,和周莫言钓鱼去了。
等戚桐坐上了小马扎,再次把饵料穿过鱼钩投入湖中,往他们那看去时,发现两人还在侃侃而谈,并且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奚奚,齐越还喜欢宇宙呢?”“是啊。”高奚莞尔一笑,固定好鱼竿,然后撑着下巴,眼神怀念:“小时候这笨蛋常常把空鱼缸套在脑袋上装太空人来着。”
周莫言、戚桐:“……”
“小男孩总是对汽车、飞机、挖掘机、飞船等感兴趣。”周莫言懒懒散散地躺在椅子上说道。
戚桐疑惑:“你不是就没有?”
“你怎么知道没有?”周莫言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只是不想去发展罢了,齐越现在不也当了军人。”
“啊,不用搭理他,”高奚摇摇头:“他对什么都感兴趣极了,今天想当太空人,明天想当插花大师也是常有的事。”
戚桐、周莫言:f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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