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妧从路边摘了一朵迎仙花,神游般念念叨叨:“容泽…泽琼…容泽…泽琼…”
  直到迎仙花的花瓣都被她掳秃了,她也没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容泽是泽琼的转世,他的一举一动就是泽琼的一举一动,他对自己的爱也是泽琼对自己的爱,她来找泽琼再续前缘本来是一点问题的都没有的。
  可是今天面对着泽琼的感觉,还有泽琼对她说的那些话,都告诉她泽琼和容泽是不一样的。
  容泽看上去冰冷,可内心柔软,渴望爱,也渴望被爱。
  而泽琼……她看不透他。他是那样的高高在上,与万物同生,掌万物规则。这样的人,会渴望爱吗?
  清妧甚至后知后觉地想,自己这样冒失的去求复合,算不算对他的一种冒犯。
  可她又要去哪里找她的容泽呢?
  难道她要这么放弃?
  不,绝不可能。
  若是走投无路,她就将泽琼帝君打晕了投入轮回,彻底重新开始。
  ——当然,这也是不可能的。
  清妧叹了口气,继续□□迎仙花的花茎,突然听到路边有人在唤自己。她转过头,不远处的石桌上,月老和司命相对而坐,齐齐古怪地看着她。
  “松开那迎仙花吧,最近花价上涨,若是小仙娥看到了来讨赔偿,灵缘宫怕是赔不起呀……”月老放下手中的棋子,摇头道。
  第77章 秩序与情
  清妧这会儿乱得很,不想跟月老胡扯,远远行了个礼便准备离开。
  “小友似有烦恼,何不坐下来,让我们这两个老东西给你排解一二?”司命放下手中的棋子,出声唤道。
  说完还给了月老一个眼神。
  月老立马上道:“妧儿啊,整个仙界知识最渊博和情感最丰富的两位神君都在这了,你难道要错过这个请教的机会吗?”
  清妧看着这两个老东西一脸八卦的表情,哪里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对他们这种为老不尊的行为十分唾弃。
  然后转身来到石桌旁边坐下。
  ——万一能给出什么好主意呢。
  “我刚刚去找泽琼帝君了,”清妧把泽琼宫里发生的一切描述了一遍,“他明明记得我们以前的事,甚至他可能在我去找他解释之前就已经知道我离开的原因了,可他还是对我很冷漠,还让我在他和容泽之间选一个……”
  她突然拍桌:“该不会他是不想跟我好了,拿这种问题难为我吧?”
  “噗……”司命仙君笑着道了句歉,然后道,“从仙界开辟到现在,被泽华帝君拒绝过的仙君不计其数,还从没见泽华帝君采用过这么迂回善意的方式。”
  清妧立刻抓住重点:“泽华帝君拒绝过很多人吗?很多人喜欢他?那现在呢?有没有跟他关系好的异性仙君?”
  司命仙君闻言笑意越发明显,月老则觉得她有些丢人。堂堂掌管情缘的仙长,牵过的红线数以万计,谈个恋爱还如此不稳重。
  他抢在司命面前道:“泽琼帝君早时年少有为,生得又好,心悦他的人不知凡几,但从没见他与谁走得近些。现今德高望重,几万年出关一次,更是没什么人敢去叨扰,是以身边清净得很。”放心吧,别问这种问题丢他灵缘宫的人了。
  清妧想到以前的那些传闻,确实与月老说的这般,这才放下心来。
  可马上又开始愁:“在仙界没有伴侣,在人界又是孤辰寡宿,那我应该是他长这么大唯一一朵桃花了呀……他怎么还这么对我。”难不成变回神仙后,感情就自动淡漠了么。
  月老摇摇头:“他对你如何,还得看你自己体会……”
  他话未说完,司命便笑着接道:“泽琼帝君愿意跟她说这么多,已经说明她的不一样了吧。帝君可不是会跟人闲聊的人,我以往去拜访,没有公事帝君都不会见我。”
  “真的吗?”清妧的眼睛亮了亮。
  “当然是真的。”司命端起茶杯轻吹一口,“帝君不是一个会搪塞别人的人,你倒不如好好考虑下他对你说的话。”
  “他对我说的话?”清妧皱眉思忖,“我当时被他冷漠的态度打击到,确实没怎么听懂他的意思……明明就是一个人,为什么总强调他和容泽的不同呢?”
  司命放下茶杯,轻叹:“他可是掌管天地规则秩序的神仙啊,最严谨不过了。”
  严谨?
  清妧愣了愣,想到那些关于泽琼的传闻。
  若说她是情缘的化身,那泽琼便可以说是规则的化身。规则是秩序,是底线,是万物发展都逃脱不了的规律。
  所以与跳脱随性的她不一样,泽琼帝君一直都是严谨、刻板的,甚至有的时候显得无情。
  可他若真的无情,他便不会转世成容泽,那般爱着世人、爱着她了。
  规则的感情,藏在条条框框和追根究底之中。
  他的确是容泽,又不是容泽。他没有童年不幸造成的自卑和脆弱,多了自然神的高傲和冷漠,在人界的那短短几十年外,是上亿年守护世间的孤单寂寞。
  一个容泽,又怎么能代表得了他的一切?
  所以他才问,选容泽,还是选他。
  “多谢司命仙君点拨,小仙先告退一步,来日定上门感谢!”清妧站起身,一溜烟跑没了人影。
  “嘿…这孩子,不跟本仙君打招呼就跑,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月老望着清妧的背影愤愤道。
  司命笑笑:“还不是你自己宠出来的。”
  月老语塞,收回目光抿了口茶,然后略带疑惑地瞥向老友:“虽说我宠她,这事我却是想让她自己悟的。未曾想,你今日倒比平时热情。”
  “唉,”司命摇摇头,“活得越久,越发看不得波折。早点修成正果,早点看些快乐事,岂不是更好?”
  良久,石桌上才传来一声喟叹。
  “今日青阳也要羽灭,你与他那般交好,真的不去看看了?”月老问。
  司命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弧度:“交好又如何,太平日子过久了,连你也看不破生死了么。”
  “……可惜,无妄之灾。”
  -
  清妧来到泽琼宫,再次站在那个小仙童面前。
  “小仙童,帝君在吗?”
  小仙童的表情有些疑惑,似是没想到她会来问这个问题,但还是一板一眼道:“禀仙长,帝君不在宫中。”
  “那他去哪了?”清妧下意识反问。
  小仙童微微皱眉,见她真的不知,又想到泽琼曾邀她进去,怕耽误泽琼的事,这才道:“帝君受仙帝之邀,赴无忧山监青阳仙君受刑。”
  无忧山?青阳仙君?!
  无忧山是仙界诛灭神格缺失的仙人的地方,自清妧降生就没见那里开启过。这次不仅要开启,诛灭的还是一向温和受礼的青阳仙君?!
  饶是清妧这会儿急着见泽琼,也忍不住为这事停了下来。她继续问:“青阳仙君做了什么,怎么会到去无忧山的地步?”
  小仙童摇头:“小仙不知,只知……青阳仙君失了神格。”
  失了神格?
  清妧更加不解。神格这种东西,是烙在每个神仙灵魂中的,与他的神位相连,便是想抽都抽不出来,除了犯下灭世之罪,根本不可能脱落,是以无忧山从未开启过。可青阳仙君……怎么会失了神格?
  清妧没有多加逗留,立刻前往无忧山。
  -
  往日清净无人的无忧山上,此刻早已站满各路神仙。
  泽琼同仙帝一道,来到寂灭广场前方,望着广场中间被捆仙绳缚住的青年。青年原本俊秀的脸如今充满戾气,愤懑而仇恨地看着前方,早已没了仙君的风仪。
  泽琼一望便知,这人确实失了神格,就算今天不处决他,过不了多久,他也会因仙气散尽而消失于仙界。
  他向仙帝摇了摇头。
  仙帝见此,眼中划过一丝失望,惋惜地望了望青阳,抬手道:“青阳仙君神格已失,行刑。”
  话音一落,诛仙阵开,一道紫色的闪电顺着阵法径直劈向青阳——
  “轰!”
  闪电消失后,缚在广场中央的俊秀青年已消失于天地间,再无踪迹。众神站立处,因他的消失起了些许骚动,却又很快平息下去,只有部分人神脸上还留有悲愤之色。
  清妧赶到时,恰好看见青阳仙君消失的那一瞬。
  她还记得青阳仙君是个十分守礼的人,有点人神都有的小迂腐,可被调戏时却不会生气,只会脸红着默默走开。她隐约记得下凡前几天,还跟夭之一起捉弄过他。
  怎么会……
  “凭什么,凭什么又是人神!”身侧一个紫衣仙子不平道,声音里隐约有哭腔。清妧顺着声音望过去,是最后一批飞升的人神里的一位。
  她身旁的抱朴子面无表情,声音却也略显压抑:“人修炼成神,本就是逆天而行,自然也容易被上天报复。”
  “先是梨抿子和孑逸仙君,现在青阳也走了……我们人神费尽心力飞升,兢兢业业维持着仙界的秩序,还要被上天报复。那些自然神就可以生而为神,玩忽职守也不会被上天惩罚,这便是天理吗?”那名仙子又道,情绪隐隐失控。
  抱朴子警告地轻吼:“箜絮!”
  箜絮哽住,转身欲走,却一下与清妧的眼神相撞。她稍一怔愣,终是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抱朴子目光复杂地望了清妧一眼,也跟着离开了这里。很快,广场上的人逐渐散去。
  清妧望着广场,这才发现,什么时候人神和自然神已经不说话了。
  人神望着自然神的眼神里,充满挡不住的厌恶。而自然神看人神时,眼神里也写满了不屑。
  清妧有了片刻的迷茫。
  以前大家的关系都很好啊。怎么会到现在这个地步。
  她心中有些难受,想快点跟泽琼说说话。可是广场前方,仙帝整跟泽琼说着什么,两人表情中尽是严肃。
  她远远望了片刻。
  最前方的泽琼似有所觉,抬眸向这边望了一眼,停留片刻,才重新专注于眼前的谈话。
  清妧勾起一个欣慰的笑。
  即便是神仙也会面对失去。纵然她和泽琼都是自然神,焉知就没有陨落的那一天。既然两情相悦,那么留有隔阂的每一瞬都是对这份情感的辜负。
  思定之后,清妧干脆离开,再次回到泽琼宫。
  “我来等帝君回家。”
  望着一脸惊悚的小仙童,清妧笑眯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