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刺客走到相府和定国公府附近,便消失不见了?”卿如晤站了起来,眉头轻轻一蹙,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即道,“快去相府找二小姐,问她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另外,二小姐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有些事她承担不起,你去找她的时候,记得悄悄的,不要让人发现了。”
青枫拱手退下,卿如晤望着他的背影淡出自己的视线,脸色沉凝。
荷风帮竹露处理完最后一道伤口后,悄声问道:“小姐,您怎会让青枫去找二小姐?”
卿如晤绞紧袖子,道:“如果那个刺客和贺兰辰有关,他很可能会躲到如玮那里去,没有什么地方,比太子妻妹的院子更适合躲避追兵。”
荷风了然,随即道:“小姐,不让人去英国公府一趟么?”
卿如晤摇头:“这么大的动静,恐怕人已经全跑了,去那里也没有什么用,眼下淑妃和三皇子做出这种事,英国公府难逃罪责,到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
她的话音刚落,丧钟声响彻天际。
卿如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吩咐荷风和邢善好生照料顾昀暄,便出了偏殿。
去往正殿路上,她每一步都塌得十分沉重。因为,成祖的死,的确有她一部分的原因。
虽然长孙曌从未说过,但她知道,长孙曌一直对其母亲的死耿耿于怀,在知道成祖亲手害死长孙曌的母亲之后, 她根本无法说服自己原谅成祖。
所以,在长孙泓被劫走,她完全可以肯定皇后不会吐露任何关于解药的讯息时,她就动了杀心。
她在藏喜乐公公的时候,曾在喜乐公公的袖底发现了匕首,尽管喜乐公公隐藏得很好,不过她还是看出了喜乐公公对成祖怀有刻骨的恨意,所以最后的最后,她明知道喜乐公公可能会对成祖不利,但她还是选择带着竹露离开。
她不是什么圣人,她对那些该死的人做不到原谅。但她至少敢作敢当,她间接害死成祖一事,她一定会认!不管长孙曌会生多大的气,她都做好了觉悟。
这短短的十几步路程,仿佛极为漫长,她辛苦跋涉了大半生才风尘仆仆地到达。
“殿下,请节哀。”卿如晤走到长孙曌身边,轻轻地说道,“二殿下被黑衣人救走,走之前,他受了伤。”
看到成祖的死不瞑目的尸体时,卿如晤竟莫名地松了一口气,但当长孙曌的目光攫住她的时候,她有那么一刻,整颗心就像被埋在了雪底。
她无数遍在心底告诉自己,她不后悔,但还是会忍不住担心长孙曌会因此而恨她。
“处理父皇的后事要紧,其余的以后再说。”长孙曌淡淡地说了一句。
卿如晤点头,静默地跪在他身边,没有再说话。
天子新丧,天下皆知,举国哀悼,成祖的丧礼在长孙曌的主持下,有条不紊地进行了三个月,这才画上句号。
这三个月里,朝野几乎没有任何波澜,众大臣各司其职,大秦这艘大船,依旧风平浪静地行驶着。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青枫一直寻找的人,就在卿如琅曾经居住的院子里,悄悄潜伏了整整一个多月,最后畅通无阻地离开了京城。
虽然第二日卿如玮曾递来消息,把北胡使臣贺兰辰就是北胡四王子多伦、且来过相府的消息告诉卿如晤,但因为多伦向卿如玮告别这一举动,使得谁都没有想到他竟然并未离开。
等到成祖的遗体下葬皇陵后,一切都晚了,因为与北胡、南疆、东夷、西戎相邻的边关同时被叩响,四国举兵来犯,边境战火纷飞,硝烟弥漫,民不聊生。
那一日,长孙曌仓促登基。
那一日,他穿着庄严肃穆的黑红龙袍,握着卿如晤的手,一起走过太极殿前长长的阶梯。
百官朝拜,三呼万岁。
站定在太极殿前,长孙曌一拂广袖,望向巍峨的高楼阙宇、臣服在面前的文武百官,仿佛能将整个天下纳入囊中,可是这权力顶端的位置,什么都好像有了,但却却什么也没了。
揽了一袖凉风的他,成为九五之尊后,说出的第一句旨意:“朕此生只会有皇后一个女人,绝不纳妃,若日后谁胆敢拿朕的后宫说事,皆以谋逆论处。”
百官仓惶下跪,大呼江山社稷为重,断不可独宠皇后一人,以免牝鸡司晨,江山落入女人手中。
长孙曌开口,天子的威严铺天而下,震慑众人:“这不仅仅是朕的旨意,也是朕的誓言,若朕有违此誓,则大秦气数必尽!”
人群再次叩首,红色的朝服像此起彼伏的波浪。人群中还有反对的声音,却被长孙曌一句“谁再多言,边疆御敌去”砸得眼冒金星。
如此,一锤定音。
然而独得帝王恩宠,本应受尽天下女子艳羡的卿如晤,那个陪着天子一同走过九十九级青云长道,身穿尊贵富丽风袍的皇后,脸上却无半点喜色。
她敛礼跪拜,恭恭敬敬地说了一句:“臣妾叩谢陛下。”
声音中,透着无法掩饰的冷漠与疏离。
谁都没有看出来不妥,反而眼红皇后竟得此殊荣,但只有他二人知道,这鹣鲽情深的背后,两人整整三个月都未说过一句话。
就在她向长孙曌坦白,她放任喜乐公公杀死成祖之后,他从未与她说过一句话。
卿如晤一切情绪敛在平静如水的面庞之下,她站在他身边,望着脚底下的锦绣山河,忽然觉得寒凉刺骨。
登基大典过后,长孙曌迅速为逼宫谋反一事善后。
参与举事但及时放下武器投降的人,免去死罪发配边疆垦荒。
镇国公府王家成年男丁一律斩首,但却饶过妇孺和孩童。至于母仪天下十数年的皇后,则被一卷破席子裹了丢进乱葬岗。
淑妃、三皇子、六皇子皆被贬为庶民,至于英国公府,抄没家产,赶出京城永远不得再踏进一步。
其它便是论功行赏,就不一一点明。
此事一出,人人都夸新君仁慈,但也有部分人看出了,新君仁慈的背后,盘踞大秦的几个世家大族都被他不动声色地拔除。
从此大秦只有权贵,再无门阀。
处理完这一切事情之后,长孙曌便着手应付边关告急一事,最后他决定御驾亲征,由定国公和三个长成的儿子与他远赴北胡边疆,与最强硬的北胡决战牧野。
谁都知道,比起北胡,西戎、南疆和东夷就如办家家酒般,小打小闹。
所以南疆有了去查军饷的燕王坐镇,便不再另派主帅,至于东夷,则由昔日名震天下的女将军燕王妃前去御敌,而西戎,领兵的主帅正是儿子尚在襁褓的顾昀华。
那日圣旨送到燕王府,燕王世子长孙楚淮请战,愿意代妻出征,谁知顾昀华却道:“我是顾家的人,我的骨血里,住着顾家无数先烈的英魂,西戎我非去不可!”
于是,宣旨太监如意,又宣读了另外一份旨意:封燕王世子长孙楚淮为摄政王,在朕御驾亲征的期间,辅助皇后处理朝事。
他为卿如晤安排了一切,甚至做了他回不来的打算,卿如晤也只是默默地受着,转手就把白家的银子和物资流水般地送去前线。
这决定性的一战,就此开始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