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萱苏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回过神来道:“啊?什么?王爷,您说什么?”
项茂行抿了抿嘴唇,似有不悦之意,道:“没什么。”
陶萱苏对他皱了皱鼻子,哼,明明就说了话,还说没什么。她鼓起勇气道:“王爷,我们做一个交易,怎么样?”
项茂行饶有兴致地问道:“什么交易?”
“妾身表哥妙手回春,您也见识到了。才几天,妾身的伤就完全好了,能活蹦乱跳。”
项茂行无情地打击道:“换了别的郎中,也能治好。若真妙手回春,怎么治不好你脸上的伤疤?”
“啊呀!王爷!”陶萱苏像六公主那样,搂着项茂行的臂弯。
项茂行轻轻笑道:“你说吧,什么交易?”
“王爷让妾身表哥给您医治眼睛。”
项茂行沉默了。
陶萱苏小心翼翼地继续道:“只要有一线生机,妾身希望王爷都能尝试一下。若真能能医好您的眼睛,那岂不是皆大欢喜?”
项茂行紧闭唇瓣,良久才道:“你说的交易是什么?”
“王爷答应让表哥医治,若医好了,妾身就告诉王爷一个秘密。”秘密就是我不是丑女,陶萱苏心想,到时候不贴红印子,你睁开眼就能看到我的脸无瑕,“而且妾身会同意王爷写的和离书,拿着和离书离去。那时候王爷眼睛好了,位高权重,人又英俊,天下女子任您挑选。”
“医不好呢?”宫里那么多名医都束手无策,项茂行早就不抱希望。
“医不好,妾身就缠着王爷,我们凑吧凑吧过一辈子。”
项茂行心里头五味杂陈,他自然希望双目复明,可他不想陶萱苏离他而去。这些日子他生活在黑暗中,陶萱苏是唯一的星光,如果没有她,生活重归黑暗,还有什么意义可言?当初写什么和离书,真是后悔!
项茂行道:“你说的不对。本王给你表哥一年时间,如果医不好,你拿着和离书离开。如果医得好,你来去自由,想走便走,想留也可留。”
王爷提出的交易对陶萱苏而言是最有利的,可听到他说“想走便走,想留也可留”,陶萱苏心里莫名不快,我就这么无足轻重吗?
“好。”无论什么条件,只要恭王答应医治,那陶萱苏重生复仇计划的重要一环总算要开启了。
协商妥当后,陶萱苏心情愉悦起来。因着夏日容易犯困,她便倚着门窗,闭眼打瞌睡,脑子里还在想将来等项茂行双目复明后,她要揭下脸上的红印子,让他叹为观止。
她的脑袋左摇右晃,十分不好受,忽然靠在柔软的物事上,还有阵阵轻风袭来。夏日黄昏,酣睡凉快。
第41章 医治
江邻摘下项茂行面上的轻纱时,陶萱苏终于看清他的双目。他眼皮闭着,微微眨了眨,鸦羽似的睫毛颤抖,过了须臾,才撩开眼皮,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真真是眼如点漆,愈发给这张昳丽的面容增色,仿佛一只孔雀终于开屏。
他的眼睛看上去完好无损,一点不像瞎了,其实细细观察,就会发现两眼无神空洞。陶萱苏忍不住伸手在项茂行面前轻轻晃了晃,他果然毫无反应。
若说在眼睛上蒙着轻纱的王爷恍若神仙人物,此时张开双眸的他更可用俊美绝伦卓尔不凡来形容。要是眼睛能视物,只消深深一望,哪个女子能不沉醉在这样迷人的眼波里呢?
江邻观察一番,右手握成拳头抵在下巴上,凝眉思索。这个表情说明他遇到难题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陶萱苏也跟着皱起了眉头,等了半晌,忍不住问道:“表哥,王爷的眼睛有希望复明吗?”
项茂行本已认命,但陶萱苏极力推荐江邻治疗,他便下意识地抱了一丝希望,此时也屏气凝神,期待得到江邻的肯定回答。
谁知江邻叹口气,道:“待我回去查查医书,研究研究。”
听闻此言,陶萱苏晓得不好,连表哥都没有把握,看来王爷的盲症确实不好治。那上辈子后来王爷是怎么双目复明的?
她看了眼项茂行,怕他因此失落,岂知他从头至尾都没有神色变化,仿佛不闻。其实项茂行提起来的心又跌了回去,不免沮丧,但他面上不显。
陶萱苏宽慰道:“王爷,您别着急。表哥在医道上颇有心得,一定会想到好办法的。”
项茂行不徐不疾地重新将轻纱蒙上双眼,“无妨,好与不好,本王都能接受。”
陶萱苏亲自送江邻出门,江邻如实相告:“小苏,恭王坠马失明,大约是颅内积血所致,这个病症要治好,难于上青天,说得难听些,全靠运气。你得有心理准备,王爷也许一辈子都不能复明。”
陶萱苏脚步放缓,心下担忧,难不成王爷上辈子双目复明是偶然的?这辈子自己嫁过来,已经改变了王爷的命运,那他还能重见光明吗?若因为自己的介入让王爷不能双目复明,岂不罪过?
“表哥,无论如何,尽力一试,方能无怨无悔。”
回房后,项茂行又在饮酒,“看来注定你要拿着和离书离开王府了。”
陶萱苏压下心头疑问,笑脸相迎:“才第一天,王爷就觉得妾身会输?那王爷真是小瞧妾身,也小瞧妾身表哥了。”
“依本王所见,你表哥对你很好。和离之后,你可以考虑他。”
???
陶萱苏一脸疑问,王爷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王爷真是替妾身安排得十全十美呢。且不说表哥和妾身一同长大,只有兄妹情,绝无男女意;若王爷同妾身真的和离了,那妾身绝对不会再嫁。一个人有钱有时间,自由自在,多好。何必要成婚?”
项茂行沉默了,原来她渴望自由,可偏偏被捆在我身边。
怕王爷多心,陶萱苏又道:“不过和王爷在一块就不同了,每天和王爷说话取乐也是有趣的。和一个人相处惯了便惯了,离了此人还不行呢。”
项茂行攥紧酒杯的手松了松,手指上的血气逐渐恢复。
五天后,江邻再次登门行医。他从药箱取出九枚细针,如履薄冰地扎在项茂行眼部周围,生恐一个不小心,刺错穴位,惹得雪上加霜。他琢磨出的治疗方法是,每隔三天,用针灸治疗一个时辰,还要日日喝对眼睛有益处的药。不过他也没有很大的把握,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此外,王爷尽可能保持心情愉悦,对病情也是有好处的。”
陶萱苏亲自给江邻倒了一杯茶,笑意盈盈:“让王爷心情愉悦这个任务,包在我身上。我准有办法,让王爷每天开心快活。”
江邻瞅了一眼陶萱苏,道:“小苏,大概只有你遇到这种情况还能笑得满面春风。”这种情况指的是,嫁了一个瞎子。
陶萱苏对他微微摇头,不要说这样刺人心的话,又道:“昨儿个晚上,我还梦见王爷的眼睛好了呢。有表哥的医术,又有菩萨保佑,王爷会好的。”
江邻从药箱取出一个陶瓷玩具,道:“今天来王府的路上,碰到卖陶瓷玩具的,我觉得这个瓷孩儿挺好看的,就买来送你了。”
瓷孩儿比手掌略大,通身雪白,头上扎了两个小鬏,脸上红润,一身喜庆的红色衣裳,精致可爱极了。
陶萱苏喜上眉梢,道:“哇,好漂亮的瓷娃儿。我记得小时候表哥也送过我一个,可惜被陶仙儿砸碎了。这个我一定好好保管。”
满脸扎了针似刺猬的项茂行心里酸溜溜的,像是喝了十坛醋,可他又不敢动,只能静无声息地忍受针头的刺痛感和心里的酸醋味。
陶萱苏将瓷娃儿放在梳妆台上,回头对江邻道:“对了,表哥,嫂子怎么样了?她的胎儿可好?张氏和陶仙儿可还安分?”
“你放心,你嫂子很好,胎儿也很强健。张氏和陶仙儿现被监视着,休想对你嫂子下手。”
盛嬷嬷适时补充道:“王妃放心吧。王爷安排过去的侍卫都是极机灵的,会保护好陶夫人。”她想提醒王妃,王爷的好无处不在。
陶萱苏欢喜地点点头,这辈子一定要保哥哥嫂嫂和他们的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她走到床边,想问问王爷是否受得住针灸,可这种时候王爷不便说话,也就没有询问。
一个时辰后,江邻将项茂行脸上的细针一一取下。那边厢春心已经熬了一碗浓浓的汤药过来。陶萱苏服侍王爷喝下,这才问道:“王爷感觉如何?”
“针,没感觉;药,苦。”项茂行有些后悔答应陶萱苏的交易,他不喜欢别的男子出现在自己的房里,还和陶萱苏有说有笑。
陶萱苏耐心劝道:“表哥说了,针灸得有段时间才有反应。咱们先试试这个法子,这个法子不行,再试别的。至于这药嘛,良药苦口。”
小苏如此温和体贴,王爷还不领情面,说话冷冰冰的。江邻看不下去,开口道:“小苏,王爷刚治疗完,又喝了药,该睡一会儿。你过来,我给你看看脸上的伤疤。”
陶萱苏依言过去。她已经将想把脸上的红印子揭下的想法告诉过江邻,但不可操之过急,否则容易暴露出扮丑的谎言。以半年甚至一年的时间为限,逐渐将脸上又大又红的印子换成淡一些、小一些的,直到可以完全去掉。
盛嬷嬷已经出去,屋子里只有躺着的项茂行、陶萱苏、江邻、春心四人。项茂行瞎了看不见,江邻就将陶萱苏脸上的红印子取了下来,低声道:“我会研制另一块颜色淡一些的红印子。过段时间,你就换下来,不会惹人起疑心的。”
“多谢表哥。”陶萱苏心想,等王爷能看见了,我脸上的疤痕也好了,看谁还敢嘲笑我们!我重生目的也能尽早实现。
江邻宠溺道:“对我,你客气什么。倒是里头的王爷,你小心应付。”
每回江邻来了,项茂行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平日陶萱苏说一句,他语气温和地答一句;江邻在的时候,他就冷冰冰的,似乎不大高兴。面上神色不如平日轻松,四肢也僵硬得不愿动弹,仿佛见了仇人似的。
陶萱苏心想,大概因为表哥是郎中,让王爷想起自己是个瞎子,所以他才会言语不善,行动呆滞。
项茂行躺在里头的床上,竖耳听外头陶萱苏和江邻的说话声,还时常夹了低低的笑声。可距离有些远,春心又一直忙来忙去,弄出许多噪音,他根本听不清这对表兄妹在讲什么,心里不由得烦躁起来,巴望着江邻早点离开王府。
不就送了一个瓷娃娃吗,有必要聊这么久?身为郎中,江邻这么闲吗?一来就是数个时辰,还不急着回家?
项茂行简直气得七窍生烟,江邻是客,又是来帮他的,他不能下逐客令。况且他是王爷,不能失了身份,只能生闷气。
晚上陶萱苏沐浴完,从屏风后走出来,吓了一跳。桌子上摆了满满当当的瓷娃娃,彩衣缤纷,神态各异,笑的哭的羞的恼的,每个都玲珑可爱,像多胞胎似的。
“王爷,这些漂亮的瓷娃娃都哪来的?”
项茂行修长的手指拨弄了一根琴弦,发出叮的一声,“你表哥只送了你一个,本王怕那个瓷娃娃孤单,便命人买了这些,给它作伴。”
这个理由……简直令人喷饭。
陶萱苏看了一眼梳妆台,表哥送的瓷娃娃不见了,想来是已经混入这群瓷娃娃中,许多描红衣憨态可掬的,眼花缭乱,已经分不清。
这……王爷是故意的吧?
盛嬷嬷正在剪烛芯,笑道:“王爷送王妃瓷娃娃,也是有好意头在里面的,盼着早生贵子呢。”
被盛嬷嬷一说,项茂行的脸立刻像瓷娃娃的脸似的腾起两朵红云,狡辩道:“不是,本王没有此意,只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陶萱苏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春心,将这些瓷娃娃都收起来。以后每天摆一个,我心情好,就摆笑脸的;心情不好,就摆哭脸的。”
项茂行心下得意,双手在琴上一抚,铮铮然如环佩叮当,十分轻快悦耳。
第42章 鹦鹉
本着让病人保持愉悦心情的好心,陶萱苏偷偷养了一只漂亮的五彩鹦鹉,等到它学会说一些简单句子的时候,才将它拎到无逸院。
“王爷吉祥,王爷吉祥。”尚在屋外,陶萱苏就逗弄得这只鹦鹉开口请安。
项茂行侧头,听着这声音着实有些奇怪,皱眉问道:“什么?”
陶萱苏提着鹦鹉架子到王爷跟前,五彩鹦鹉也学了句“什么”。
项茂行恍然过来,是只学舌鹦鹉。
“王爷真俊。”陶萱苏说一句,鹦鹉就学一句,“王爷厉害。王爷真好。”
项茂行无语,哪有这么拍人马屁的?可他心里头却很受用,唇角轻轻一动,露出涟漪般浅浅的笑意。
鹦鹉突然尖声鸣叫:“王爷蠢蛋!蠢蛋!”
陶萱苏吓得想捂住它的嘴巴,鹦鹉却绕着架子逃开。在教鹦鹉说话的时候,它开始不太能准确模仿“王爷”二字,陶萱苏就骂它“蠢蛋”,没想到它这会儿竟然当着王爷的面喊了出来,真是该死。
“王爷蠢蛋!王爷蠢蛋!”鹦鹉又喊了两遍,一点没有感受到周遭危险的气氛。
项茂行脸上的笑意消失地无影无踪,肉眼可见地蒙了一层阴翳,“这也是你教它的?”
陶萱苏赔笑否认道:“误会误会。妾身是骂它蠢蛋,不是骂王爷。”
“王爷,冰山!王爷,冰山!”这确实是陶萱苏教的,那不过是教学内容之外的茶余饭后,鹦鹉之前不肯开口,现在骂起人来倒是顺溜。
陶萱苏瞪了鹦鹉一眼,“王爷,这只鹦鹉胡言乱语,您别放在心上。妾身这就把它拎出去。”白活忙一场,不如不买这只鹦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