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本王倒要看看它还会说出什么。”
陶萱苏立刻回想这几天在鹦鹉面前说了什么,似乎也没有讲王爷很多坏话,顶多说他是座融化不了的冰山,是不肯出门的闺女小姐,为人色厉内荏,时而暴躁时而温和,时而冷言冷语……好像挺多坏话的,这只蠢蛋鹦鹉不会都记着了吧?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陶萱苏深刻领悟这句话,恓惶不安地挑开话题:“那……那王爷,我们给这只鹦鹉取个名字吧?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胡说,我看你就是个蠢蛋,你的名字就叫蠢蛋好了!”
项茂行道:“鹦鹉便是鹦鹉,叫什么蠢蛋。”
“蠢蛋!蠢蛋!王爷蠢蛋!”鹦鹉叫得停不下来。
陶萱苏被逗得捂着嘴笑个不停,“这是鹦鹉说的,可不是妾身说的。”
不多时,江邻来了,见了鹦鹉,眼睛放光,笑道:“好漂亮的鹦鹉,颜色看着很鲜艳。”
项茂行沉了沉脸色。他能听到鹦鹉的声音,却看不见鹦鹉的样子。
江邻爱鸟,往架子上的食盒里加了点谷子,又加了些水,“我家里有一只白色鹦鹉,养了五年,叫小白。这只鹦鹉有名字了吗?”
陶萱苏摇摇头。
江邻饶有兴致地道:“不如就叫……”
“蠢蛋。它叫蠢蛋。”项茂行脱口而出,不容许江邻说出他的建议。这是本王的鹦鹉,由不得外人插嘴。不知道为什么,江邻一出现,他就浑身不舒服。听到江邻和陶萱苏说说笑笑,他就更不舒服。
陶萱苏摸着鹦鹉的红毛,莞尔笑道:“蠢蛋呀蠢蛋,以后你就是王爷的蠢蛋了。”
项茂行:……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
絮叨数句后,又是一番对盲症的治疗。施完针,项茂行照旧喝了一碗苦药,陶萱苏给他递上一枚蜜饯李子,解一解口中的苦味。
江邻规整地收拾药箱,确保没有工具药物落下后,方道:“成日闷在屋里也不好,该出去透透气,哪怕是在王府里走动走动。”
心情好、身体好,病才会好得快。
“王爷,咱们去院子里的池塘钓鱼吧。”陶萱苏觊觎池塘里的鱼很久了,又大又肥,水煮清蒸烧烤腌制肯定都好吃。
项茂行不想出去,瞎了之后,他习惯在熟悉的环境呆着,往外多走一步,便多一分恐惧。
“小苏,小时候我们也一起钓过鱼。有一回,我和你哥,还有你,下河抓鱼,抓了好多,你记不记得……”
“走,去钓鱼。”项茂行一锤定音。他想不通,怎么江邻和陶萱苏有这么多回忆,表兄表妹这么容易见面吗?他和母后娘家的表姐妹都没说过几句话,眼前这对表兄妹倒有说不完的话。
听闻王爷王妃要钓鱼,盛嬷嬷忙安排下去。等项茂行和陶萱苏到达院子池塘的时候,已经有仆人在木板上准备好钓竿、凳子等。
阿嵘扶着王爷入座,将钓竿放进他手里。陶萱苏也坐了下来,望着池面荷花艳艳,清水粼粼,偶有数尾鱼跃出,心襟为之一宽。
坐下没多久,陶萱苏就忍不住说话:“这里好凉快,不用扇风也不会觉得热。王爷,您觉得怎么样?”
项茂行握着钓竿,沉沉道:“钓鱼时,讲究心静气和,勿要浮躁。”
陶萱苏“哦”了一声,学着王爷的样子,坐着一动不动。但她没有那么好的定力,没多久就坐不住,想站起来走走,说说话也好啊。但王爷一脸“不要吵我”的表情,她只好忍着闭口不言。
这时,一个丫鬟走了过来,对盛嬷嬷低语数句。盛嬷嬷急匆匆来到陶萱苏面前,道:“王爷,王妃,刚刚传来消息,瑞王侧妃乔杏小产了。”
项茂行置若罔闻。
“怎么回事?”陶萱苏疑惑地看着盛嬷嬷,端午节那天,贵妃娘娘得意洋洋地向皇上禀告瑞王侧妃有孕,没过几天,胎儿就没了?不可思议。
“说是摔了一跤,孩子就没了。”
陶萱苏不信这件事有这么简单,瑞王侧妃有孕,瑞王府上上下下必定十分关注,她身边的丫鬟婆子成群,怎么会摔跤呢?若说有人蓄意谋害才更有可信度。瑞王妃谢婵媛性子随和,是个不在意恩宠的;另一位侧妃曹娴娴上辈子就是打胎队队长,这辈子听闻乔杏比她先怀孕,能忍住不动手?
管它呢。如果这件事真是乔杏自己不小心,那她小产和陶萱苏没有关系;如果这件事是曹娴娴有关,那这个世上憎恨厌恶她的人又多了一个,陶萱苏高兴还来不及。
“该怎么送礼便怎么送礼吧,盛嬷嬷,你安排就是。我是不想去瑞王府的。王爷,您要去吗?”
“不去。”项茂行对外头这些事情丝毫不放在心上。
这个回答正合陶萱苏的意思,不然她就得陪王爷走一趟。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项茂行已经钓起了两尾肥鱼,陶萱苏却一无所获。她望着桶里的一条金鱼一条鲤鱼,道:“王爷,钓鱼有什么技巧吗?怎么妾身一条都钓不起来?”她把鱼钩提了起来,“难不成我这个是直钩?”
“心平气和,纹丝不动。”
确实,王爷从坐下来后就一动不动,陶萱苏东张西望,心思根本不在钓鱼上面,她甚至想脱了鞋踩踩水。
没关系,反正钓鱼的目的是帮助王爷放松,他开心是最要紧的。陶萱苏乐得坐享其成,晚上有鱼可吃。
既然不再纠结能否钓到鱼,陶萱苏索性让春心去拿些西瓜来,嚼嚼有声地吃起冰凉的甜西瓜。池水碧波,夫君在侧,西瓜冰甜,晚上鱼香,这大概是最美的夏日了。
看着王爷钓了足足一桶鱼,“王爷,妾身说的不错吧,在这果真能钓到鱼。您钓到的鱼都够我们吃大半个月了。而且听说吃鱼会变聪明。”
“那你该每天吃鱼。”
……王爷这是拐着弯骂人!
陶萱苏将桶里的五条红色小金鱼挑了出来,拿鱼缸装着,放在房间里养起来。又摘了荷花荷叶漂浮在水面,俨然成了房中的一道风景。
她牵着项茂行走过来,拉着他的手放进水里,又撒了一些鱼食在他手上,“王爷,您猜猜这里头有几条鱼?”
“无聊!”可项茂行并没有将手从鱼缸里取出来,而是静心感受每一条鱼在他手上吮鱼食,酥酥麻麻的,还有点痒,感觉有点奇妙,“五条。”
“王爷厉害!”挂在壁上的鹦鹉比陶萱苏先叫了出来。
陶萱苏眉眼笑如新月,“鹦鹉是蠢蛋,这五条鱼分别是蠢蛋一号,蠢蛋二号,蠢蛋三号,蠢蛋四号,蠢蛋五号。”
项茂行:……你是蠢蛋六号。
晚间,陶萱苏接到一封信,是瑞王妃谢婵媛派人送来的,约她明天在香衣阁见面。陶萱苏认得谢婵媛的笔迹,确实是她所写。
上辈子,陶萱苏是瑞王正妃,谢婵媛是瑞王侧妃,两人性子合得来,相处融洽,互相照顾。但这辈子陶萱苏是恭王妃,谢婵媛是瑞王妃,两人虽是妯娌,言谈不过二三,谢婵媛怎么会突然约她见面?
反正快入秋,陶萱苏要做几套新衣裳。她便如约到了香衣阁,给自己和恭王都挑了数匹布,请店主尽快将衣裳做出来。
就在量体裁衣时,瑞王妃谢婵媛来了,她也挑了一些素色布匹,看来都是女子穿的,没有要给瑞王做衣裳的意思。
一个眼神交流,两人都上楼进了包间。
陶萱苏开门见山:“婵媛约我此地见面,可是有什么事?”
“我想告诉三嫂两个秘密。”
第43章 秘密
明人不说暗话,陶萱苏喜欢谢婵媛的直接,握着她的手,道:“你有什么话,大胆地说便是。”
“当下京城中最热烈的讨论是六公主受伤和瑞王侧妃乔杏小产。”
陶萱苏点点头:“皇家芝麻大的琐事都容易被关注。”
谢婵媛用茶盖叩了叩茶盅,似乎思索片刻,方道:“三嫂,推你的人和害乔杏小产的是同一个人,都是曹娴娴。”她直勾勾地看着陶萱苏,要从眼里看出她是否信任自己。
陶萱苏心下早有几分猜测,所以也不吃惊,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一点也不惊讶,看来你知道。”谢婵媛长得不漂亮,人却很聪明,能从别人一个眼神看出许多含义。
陶萱苏勾起唇角道:“皇城里人多,但和我有过节的,又希望乔杏不好的,也就那么几个,稍稍活动脑子就猜到了。”
谢婵媛打扮得很素净质朴,完全没有王妃该有的华贵。选秀时,她虽然容貌普通,打扮得却也不俗,集少女的清丽和贵女的得体于一身。如今却像个寡妇一般,忒素净了。她不善也不想争宠,所以故意在瑞王府打扮得泯然众人,这样伺候瑞王的机会就能少之又少。
她握着一把只绣了四叶草的团扇,轻轻扇了扇,道:“那三嫂怎么不怀疑是我?我夫君和你夫君争权夺利,那我害你是理所应当的。作为正妃,未能有孕,害有孕的侧妃,也有动机。”
陶萱苏其实很心疼谢婵媛,被迫嫁了不喜欢自己、自己也不喜欢的人,从此枯寂一生,实在可惜。“如果怀疑你,我就不会出来见你。婵媛,我们虽然只见过几面,但我肯定,你不是兴风作浪之人。每天面对瑞王、曹娴娴、乔杏三个人,一定很不容易。”
谢婵媛叹口气,吐露心扉:“三嫂,你信我就好,就怕你不信我,反而以为我想害你。连日来我都做同一个梦,梦里我深陷泥淖,只有你愿意对我施以援手。也许你觉得梦乃虚妄之事,不可信。但我却觉得这是前世今生注定的缘分。反正我现在也过得很惨,瑞王不喜欢我,曹娴娴心思深沉,当面笑脸背后捅刀子;乔杏仗着瑞王的宠爱,从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在瑞王府无一日快活。告诉你这些,就算你不信我,联合旁人对付我,我也不怕,没有比现在的生活更糟糕的情况。”
陶萱苏握着她的手,心疼道:“婵媛,你多虑了。我明白你的心,也体谅你的处境。我不会出卖你的,以后再有伤心事,你找我来说。瑞王、曹娴娴、乔杏三人不好对付,你就少理会他们,过好自己的生活。”
谢婵媛鼻酸落泪,旋即抹去,“谢谢你,三嫂。我只求有一日,瑞王能同我和离,再不然休了我也好。重得自由,我方能快乐。”
“皇家婚姻不是那么容易的,你我都明白这点。婵媛,你对我坦诚相待,我很意外也很惊喜。不怕告诉你,我和曹娴娴只是表面的姐妹,总有一天是要撕破脸皮的。”
谢婵媛道:“到时候,我一定站在你这边。”
陶萱苏笑了笑:“你若需要,我也会站在你这边。其实之前我更怀疑是贵妃娘娘安排太监推了我一把,没想到是曹娴娴。”
那太监在慎刑司受尽折磨,临死仍不承认是他推了陶萱苏,更没有说出幕后真凶,所以这桩悬案只能不了了之。
“我是偶然听到曹娴娴和她的贴身丫鬟说起才知道这件事的,曹娴娴买通了那名太监,让他随时对你下手。本来是想推你落水的,谁知端午那天你没靠近水池。”
要是真的推下水,陶萱苏脸上的红印子就会掉下去,那可就糟了。
谢婵媛继续道:“至于乔杏小产。我说了,你别怪我狠心。我亲眼看到曹娴娴命人在乔杏每日饭后散步的地方洒了桐油,所以乔杏才会摔倒小产。我没有提醒,没有揭穿,也没有告诉别人。我讨厌这两个人,看到她们狗咬狗,我很痛快。”她的面容闪过一丝狠厉,以她大家闺秀的涵养会直接说出这些话,可见她心里着实恨透了。
陶萱苏听着也觉得爽,不用自己出手,狗咬狗多好,看来曹娴娴过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只是可怜了那个未出生的孩子,成了大人斗争的牺牲品。
“乔杏为人如何我不太了解。曹娴娴确实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你说的这些,我能想象得到是她所为。”
谢婵媛道:“乔杏骄纵,连累了她的孩子。我会见机让她知道这个秘密,如此,也好坐山观虎斗。但是曹娴娴安排太监害你这件事,我能告诉你,却没办法帮你报仇。”
“你告诉我,让我以后更防着她,可不是帮了我吗?再者有乔杏和她斗,也省了我的力气。”陶萱苏拿了一匹松花色的绸缎在谢婵媛身上比了比,道:“你适合这个颜色,别总穿那么素。”
“我现在完全不喜欢颜色衣裳,穿给谁看呢。”谢婵媛整个人没了少女姿态,仿佛一朵正在凋谢的栀子花。
陶萱苏道:“你这就想错了。我们女子穿衣打扮,都是让自己高兴开心的,可不是为了给别人看。这样花一般的年纪,不穿得好看些,整日吃斋念佛有什么意思?”
谢婵媛终于挑了几匹颜色绸缎回去,可估计也不会穿,她已经心如死灰,只有离开了地狱般的瑞王府方能重生。
陶萱苏得知了秘辛,又买到了喜欢的绫罗绸缎,心下欢喜。她买了许多补品,来到将军府,探望嫂嫂,又叮嘱她好生养着,再有一段时日孩子就要出生了。关山月反过来问她肚子有没有动静,惹得陶萱苏脸红害羞,他们夫妻俩还没圆房呢,也许一辈子都不会。
姑嫂俩一起用了午膳,陶萱苏才恋恋不舍地回到恭王府,府里静悄悄的,她回来了,才得了生机,连蝉鸣都铆足了劲。
项茂行正在教“蠢蛋”鹦鹉说话:“王妃。”
鹦鹉学了个半成品:“玩妃……”
“王妃傻妞。”
“玩妃三妞……”
陶萱苏:???王爷莫不是个傻大爷?
“咳咳。”陶萱苏走了进来,“王爷玩得开心呐。”
“王妃傻妞。”这回鹦鹉发音准确,声音嘹亮。
项茂行脸噗嗤一笑:“蠢蛋终于不蠢一回了。蠢蛋傻妞,我们扯平了。”
幼稚!
鹦鹉很无辜地啄了两粒谷物,它做错了什么,沦为你们夫妻俩相爱相杀的工具?
春心将新买的绸缎放在桌上,陶萱苏的新衣裳由香衣阁做好送来,王爷的衣裳她想亲自做一件,所以挑了三种颜色的绸缎带回来。陶萱苏摸着柔软如云的锦缎,道:“那今天妾身新买来的绸缎干脆用来给蠢蛋鹦鹉装饰鸟笼算了,反正王爷也看不上傻妞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