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娲皇陛下此话怎样,莫非,这幽冥当中的那一条河流,已然有主?”云中君目光一凛。
  纵然是这幽冥之河有主,又能怎样,大道在前,云中君又怎会放弃?
  更何况,云中君之后的种种谋划,更是与他自身的修为,与他本身的实力息息相关——就算是不能登临大罗至尊,但对云中君而言,至少他所拥有的力量,要保证他能够站在大罗圣人的面前,直面大罗圣人,如此,他的计划才有着推动下去的可能。
  “若是有主,倒也简单了。”女娲摇了摇头,“若是这幽冥之河有主的话,以我的能力,纵然是身处幽冥之间,也能够是无声无息的将这幽冥之河的主人给替换掉。”
  说到这里,女娲也是顿了顿,思索了片刻才是继续出声。
  “真正的问题在于,这幽冥之河,如今依旧只是一个泉眼。”女娲一边说,一边让开,露出藏在其背后的那一个碗口大小的泉眼当中。
  那泉眼深邃无比,不知勾连到什么地方,泉眼当中,无穷无尽的幽冥死气在其中翻滚,似乎是随时都要化虚为实,凝聚做水流从中流淌出来,然后浸润这幽冥的大地,但每每那幽冥之气要涌动出来的时候,都有莫测的力量在那泉眼的上方拂过,令那翻涌的幽冥之气重新变得平静。
  就好像是那拂过的力量令那泉眼清楚,此刻还不到‘他’出世的时机一般。
  “我隐隐有所察觉,这幽冥轮回在后土的经营之下,固然是严密而又完善,但依旧还有着缺陷——而当这泉眼化作河流贯穿幽冥的时候,方是这幽冥轮回彻底变得完整的时候。”
  “而这也即是意味着,一旦这幽冥之河还是流淌,那整个幽冥,甚至于整个洪荒天地的目光,都会倾注于这幽冥之河上,所有的大神通者们,都会试图出手争夺这幽冥之河的控制权,又或者是看着有新的神圣从幽冥之河当中诞生,如此之情况,就算是娲皇陛下你,也必然会受到其他几位圣人的钳制,难有插手其间的机会?”云中君皱了皱眉,接上女娲圣人的话头。
  “不错,正是如此。”女娲点着头。
  “泉眼,乃是有幽冥死气汇聚而成,此为虚,想要令其化虚为实,定然是需要有介于虚实之间的水流作为引子——而这样的水流,天地之间仅有三种。”
  “其一,便是那无限血海当中的血海之水——这幽冥轮回的最初,本该是落于无限血海当中,阴差阳错之下,才至于此。
  其二,便是那诞生于时空之间的宙光之水,只需得一滴,这幽冥泉眼便能够历经无穷时光。
  其三,便是那空间而成的天河之水。
  若得此三者为引,这幽冥之河,必然是能够跨过那一条界限,提前化生而出,贯穿幽冥。”
  “且因为其提前化生的原因,其内底蕴不足,必然是无法从中诞生出应有的神圣来——此时取而代之,必是两厢得宜。”云中君伸出手指在那幽冥泉眼当中搅动了一下,那泉眼当中无数的幽冥死气,便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围绕着云中君的手指涌动起来,在其周遭显化出无数的模样。
  “不过,就如娲皇陛下之所言,这幽冥之河为幽冥轮回变得完整的契机,无论其提前出世还是延后出世,在其出世的刹那,都定然会引得他人的注意,引动他人的疑虑,故此想要这幽冥之河提前出世,除了需要天河之水为引之外,还需要有一个契机——一个叫天地之间的神圣们,都认为这幽冥之河的提前出世,虽然出乎意料,但却也合情合理的契机。”
  “这契机,可不好找。”女娲圣人皱起眉头——要达成这样的契机,必然是要有天时,地利,以及人和的完美统一。
  “不,这样的契机,其实很快就会出现了。”云中君朝着那轮回所在的旋涡望了望,“娲皇陛下久立于幽冥,应该清楚,那位须菩提道人来了这幽冥轮回,娲皇陛下以为,那位须菩提道人,来意为何呢?”
  “自然是西方那两位对这幽冥轮回起了心思。”女娲目光在天地之间一扫而过,其间隐有不屑。
  “那娲皇陛下以为,那两位谋算幽冥轮回的时候,当从何处着手?”云中君问道。
  “为之,云道君对此有什么看法?”女娲反问一句。
  “自然是天庭!”云中君自信无比的到。“以而今天地的局势,就算是那两位贵为圣人至尊,也不可能直接谋算这幽冥轮回——这幽冥轮回为天地之基,那两位一旦试图谋划这轮回,巫妖之后的又一次大劫必将直接拉开,众位圣人至尊们,亦会被这劫波卷入其间,这样的代价,就算是圣人至尊,也承担不起。”
  “但在这纪元的大势当中,昆仑的那三位,已经是通过这天帝之争占据了绝对的先手,西极的那两位,除非是愿意继续蛰伏一个,甚至于更加漫长的纪元,否则他们绝对不会放下对幽冥轮回的心思——毕竟,就当前的局势而言,这幽冥,是西极的那两位惟一的与昆仑相抗衡的机会。”
  “不管是支持幽冥轮回的独立,还是令幽冥轮回倒向天庭,都对西极的两位圣人大有好处——前者,无非便是上一纪元的重现,区别只在于,因为那六位圣人的出现,这幽冥轮回不可能如同上一纪元的巫族那般,就算是和西极的那两位有所默契,但也依旧是将西极的那两位给排斥于天地大势之外。”
  “而后者,天地一体之后,这位幽冥的大帝君,便有了窥伺天帝之位的可能,也有了支持他人争夺天帝之位的资格——如此,西极的那两位,便是重新把握住了干涉天地的关键,便是有了和昆仑那三位相争的资格。”
  ‘资格’这两个字,看起来没有什么,但实际上,却是极其的重要,尤其是在这属于圣人的时代——没有足够的资格,没有足够的干涉天地变局的棋子,那就算是圣人之尊,也没有插手天地变局的余地,除非是他想要在这天地之间掀起前所未有的大劫,以那无量之伟力,重开天地。
  而毫无疑问,在难以干涉天庭的情况下,西极的那两位若是不甘蛰伏,惟一的着眼之处,便只能是这幽冥轮回——当然,那些被封印的妖神们,也是一个着手之处,但问题在于,那些妖神们,又怎么可能于西极合流?
  “不愧是云道君你,就算是圣人的心思,也难道你的把握。而今,你既然窥伺到了西极那两位的心思,你又打算作何应对?”
  “自然是顺水推舟,顺势而动。”云中君一脸的笑意。
  就算是那西极的那两位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云中君也并没有丝毫想要打乱西极那两位谋算的想法。
  毕竟,就当前的天地局势而言,若是西极的那两位敢于蛰伏的话,那整个天地的大势,都将是毫无阻碍的落入昆仑那三位圣人的手中——当天地大势落于强者手中的时候,会是多么的难以违逆,上一纪元所发生的一切,已经是将此展现得明明白白。
  无论云中君怎样的自负,他都不会狂妄到认为自己能够挑战把持天地大势的三清圣人,也不会认为,自己能够在三清圣人把持天地大势的情况下,翻转棋盘,令属于他们的时代重新降临。
  是以,休说是西极的那两位圣人本就有意于天地大势,就算是他们无意,云中君也要想办法挑动这两位圣人对天地大势的念头,要引导他们与三清相争,然后再这圣人的争端之间,火中取粟。
  其次,便是眼前的需要。
  “娲皇陛下不觉得,西极的那两位圣人对这幽冥的谋划,不正好便是令这幽冥之河提前化生而出的气机吗?无论是幽冥轮回和天庭并立,重现上一纪元的情况,又或者是幽冥轮回归于天庭,都必将引动幽冥轮回的气运剧烈变化——在这聚变当中,这幽冥之河化生而出,幽冥轮回趋于完整,岂不正是大势所趋,天数所向?”
  云中君再那幽冥泉眼当中搅动的双手,陡然之间一定,原本环绕着他手指而动的幽冥死气,也是剧烈的震荡起来。
  “那云道君你可曾想好,该如何入主这幽冥之河?”女娲脸上的神色不变。“此前你入主弱水,乃是因为弱水乃是你和太真道人合力,从那天河当中强行开辟而出,然后以西昆仑作为缓冲,方才落于洪荒,成为这洪荒天地的一部分,但这幽冥之河和弱水,却完全不一样。”
  “幽冥之河,乃是死亡的河流,生者难入,你又该如何保证,最后入住幽冥之河的会是你呢?”
  “死亡的河流,唯有死者才能入主的河流?”云中君反问,言语忽的就变得深邃起来。
  “我紧跟须菩提而至幽冥,以须菩提的功行,尚且在进入幽冥的那一刹那就暴露了自己的痕迹,而我,又凭什么一直在这幽冥当中呆到了现在,都不曾被幽冥的神圣们察觉到踪迹?娲皇陛下你可一直都不曾替我遮掩气机。”
  “你……”听着云中君的话,女娲圣人才是陡然之间回过神来,到了这个时候,她才赫然是发现,云中君身上所萦绕着的,不是生灵身上所特有的生机,而是庞大到无法以数量来计算的死气。
  “天河倾泻的时候,若不是彻彻底底的死上一回,又怎么可能瞒得过那些神圣?若不是彻彻底底的死过一次,娲皇陛下你截断时空遮掩我之行藏的时候,又岂会如此的轻易?”
  女娲的目光顺着云中君的神色落到那幽冥的泉眼当中——在云中君身上的死气开始蔓延的时候,那泉眼当中的死气,亦是顺着云中君的手指,在云中君的手上涌动起来,和萦绕于云中君身上的死气,不分彼此。
  对于云中君而言,死亡从来都不是一个需要避讳的话题,向死而生的经历,他也并非是只有一次——来到这洪荒天地,于他而言,是第一次的向死而生,从那寻常的草木,化作天河的主宰,是第二次的向死而生,而在那天河倾泻当中,以天河之势要挟所有的大神通者,而后在所有的大神通者们面前‘陨落’,也非是虚妄——那是云中君的第三次向死。
  若不是在大劫之前,云中君便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另一个不分彼此的‘云中君’的意识,那么在截断天河之势的时候,便是云中君真真正正,彻彻底底的消亡于天地之间的时候。
  ——毕竟,那些大神通者们哪一个不是经历了无穷风雨的存在,若只是单纯的假死,又怎么可能瞒得过他们?
  “现在,娲皇陛下对于我能够顺利入主这幽冥之河,总不会有任何的疑问了吧?”
  “自然不会。”女娲这才是点了点头,彻底的让开了那幽冥泉眼的所在,“云道君你如此急切的向我证明,你能够十拿九稳的入主幽冥,实在不像你往日的作风,你可是对这幽冥之河还有什么谋算需要我配合?”
  “不愧是娲皇陛下。”云中君脸上露出了坦然的神色。
  “娲皇陛下可想要听一听,我对这幽冥之河的规划?”
  “道君但讲无妨。”女娲道君露出了好奇的神色,在一旁端坐下来。
  “而今,这幽冥轮回当中,看似井井有条,但实则是一片乱象,而究其乱象之本,则在于那无数的阴魂在来到这幽冥的时候,还依旧是保持着自己的记忆,且这幽冥轮回和那洪荒天地彼此之间,并无明显之界限,这幽冥轮回虽然出于虚实之间,但洪荒天地之间的生灵或是修行者,误入幽冥,然后陨落于其间的情况,却是屡见不鲜。”
  “在我的规划当中,这幽冥之河,在贯穿这幽冥轮回的同时,亦是要环绕于这幽冥轮回之外,作为这幽冥轮回的屏障,作为幽冥轮回和洪荒天地之间的界限。”
  “而天地之间,任何一缕阴魂在踏进幽冥轮回之前,都要在这幽冥之河当中走上一遭,在这幽冥之河的波涛当中,稳固其魂魄,湮灭其记忆,使得那轮回之后,今生与前世,给彻底的割裂开来,恩也好,怨也好,善也好,恶也好,皆止于此生!”
  “若如此的话,天地也好,幽冥也好,必然都是为之一清——但如此依赖,云道君你这位幽冥之河的主宰,必然为众神所忌惮,天地之间所有的修行者,都将视你如仇雠,毕竟,这幽冥轮回的存在,轮转重生的意义,对那些修行者们的好处,不言而喻,而云道君你若是掐断了这种可能的话,无异于阻道之仇了……”
  幽冥轮回建立之后,天地之间的修行者们很快就察觉到了这幽冥轮回的奥妙,然后有人将此世的珍藏封存,然后主动兵解,只留下元神往幽冥轮回当中走上一遭,以这种方式来进行那独特无比的历练,最后以数世,数十世,甚至于数百世的修持与底蕴,强行破开关隘,以登临更高的境界。
  尤其是那些大神通者们的弟子门人,在修行遇到无法破开的关隘之时,基本都是通过这种方式,在师长的护持之下往那轮回一行,以轮回的方式积攒底蕴,尝遍世间炎凉百态……若是云中君掐断了这条道路的话,其所收到的觊觎针对之大,可想而知。
  “这不是正好吗?”闻言,云中君却是笑了起来,“我是古天庭的妖神,是上一个纪元的余孽——这一纪元的修行者,本就是我的对手,我压制他们,岂不是理所应当?”
  “至于说那些大神通者们的敌意,那些圣人们的敌意,只怕是要劳动娲皇陛下你了。”云中君脸上的笑意越发的从容起来,如同是回到了上一个纪元,女娲还不曾登临大罗至尊,他和女娲道君坐而论道的时候。
  “要从那无数的阴魂身上剥离他们的记忆,且不伤其魂魄,也不在乎那些阴魂背后的压力,更不能被那无数阴魂身上的记忆所影响,所侵蚀——行此事之人,怕是非娲皇陛下莫属。”
  “娲皇陛下也休要急着拒绝。”云中君不等女娲拒绝自己的提议,便立刻是又出声道,“这天地之间的生灵,多为欺善怕恶之辈。”
  “与其他人而言,坐镇于这幽冥当中,涤荡万千阴魂之记忆,既会受到众神的针对,也会受到来自于后土大帝君的排斥,试图强行越过幽冥之河,带着记忆转生者,更是数不胜数,但若是圣人亲自坐镇于此行此大事,将此大事化作天地之永恒法度,一来,必然是不会有人试图强行越过幽冥之河,而幽冥轮回会更加的安稳,幽冥当中的神圣,包括那位后土大帝君,也绝对会欢迎圣人的存在,圣人从此干涉这幽冥地府,便是理所应当——这也即是说,西极那两位圣人梦寐以求的资格,便将直接落到圣人的手中。”
  “二来,便是以圣人的伟力,若是偶有疏忽,使得那么一两人越过这幽冥轮回,以至于他们带着记忆轮转重生,那不管是这些人本人,还是他们背后的师长亲友,都必然会对圣人感恩戴德,若是圣人此后有所差遣,这些人又岂会不尽心竭力?”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娲皇陛下要寻伏羲道君的踪迹,有什么东西,是比直接搜罗这无数生灵的记忆来得更加方便快捷呢?幽冥轮回,乃是整个洪荒无量量生灵陨落之后的归处,那无量量的生灵陨落之后,其魂魄都会出现在这幽冥轮回,而娲皇陛下你为幽冥的稳定,为天地的稳定而剥离那无数生灵的记忆,自然便能够看到这无量量生灵记忆当中的一切——如此,只要伏羲道君在这天地之间显露过痕迹,无论那痕迹是真是假,是久远还是现在,都必将是毫无保留的展现在娲皇陛下的眼前……”
  “不愧是云道君你,就算是登临了大罗圣人之尊,我也依旧是在你的棋盘当中。”女娲圣人缓缓起身,打断了云中君接下来的言语,“我再替你说第四——有我这位圣人坐镇于幽冥之河,那这天地之间,又有谁敢于越过我的存在来窥伺你这位幽冥河主宰的跟脚?”
  “我能够通过这无量量生灵的记忆寻觅兄长的痕迹,那在这无量量生灵的记忆落于幽冥河之后,你也同样能够通过这无量量生灵的记忆来寻觅太一的痕迹,可对?”
  “不,还不止于此——就算是圣人,也不会在乎身边的虫豸蝼蚁,而这些虫豸蝼蚁,却都能够看到这天地之间所发生的事,都有着自己的记忆,这也即是说,若是你谋算得逞,那整个洪荒天地当中,无量量的生灵,都将成为你的耳目……”说到这里的时候,女娲这位大罗圣人的言语当中,竟是不由得多出了些许的惊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