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星恒元年二月十八,星恒帝旨至刑部,大小官员跪聆圣谕:“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原三国旧主并子嗣、妃嫔,无需部中议罪,全交并肩王府任意发落,钦此。”刑部尚书并大小主事齐领受旨意。
却说付啸云、韩寿等三国旧主,已在真源山上囚了整整百日。这日午时,忽见一伙军士上崖,将众妃嫔、子嗣尽数提出,付啸风大惊:“苦也,今番是要过刑了!”
现今虽已仲春,北国气候仍还嫌寒,况在山上料峭之意犹胜城中。这一众数月之前尚还衣冠楚楚端坐金銮,现今已改换头脸,沦为了阶下之囚,实在有些大起大落。
有妃嫔跣足而行,脚底板教尖石戳了口子,痛得跌坐在地,教押解军士上前一鞭击在脊上,拖了发髻便往山上去。付啸云心道:“如要提审,缘何不去刑部大堂,反倒往山上走?”
正自思忖,忽见周遭顿阔,凝目一望,愿意来在真源山凌云峰上。但见西首筑着四座小冢,冢前摆满香烛祭物,周遭军士持枪按刀威风凛凛守卫八方。
押解小校走在冢前白袍客处跪倒禀道:“王爷,人已尽数押到,请王爷发落。”
白袍客闻言将手一挥,小校自往一旁立了,待他转过身,付啸云心内顿生骸意——林锋!
“啸云公别来无恙?拜你所赐,在下现今也是紫袍金带加身之辈了。”
付啸云冷笑:“付某阶下之囚,焉敢教王爷称上一声‘啸云公’?要杀要剐,付某悉听尊便就是!”
林锋望望天,命个军士提过付啸云的两个皇子来:“在下作事一惯公正,他两人当中需得死一个,啸云公,你说杀哪个,在下——便就杀哪个。”
他见付啸云不作言语,又笑道:“掌心掌背皆是自己的肉,啸云公难以抉择也是人之常情。不若如此——”说话间将个皇子推在一旁,自将皇后喀科尔氏提来,“如此一来,便就有得选了罢?”
付啸云大怒:“你这厮怎好如此无赖!你夫人的命要算也要算在付某的头上,要杀便杀,何必以妇人、顽童作质?如此岂是好汉所为!”
林锋闻言不由狂笑一阵,口中厉喝:“你当自己是甚么东西,也敢与我讨价还价?莫非忘了你当年是如何迫我的!”
喝罢见他左手在小皇子后脑上一搭,教他一对招子盯死了喀科尔氏,娘娘教小皇子一盯面色煞白,喉间呋呋作响,仿是呼吸不畅。
“她现下教剑意震慑了心魄,要么你看着她死,要么——”林锋将把钢刀丢在付啸云足下,“就亲手杀了这孩子,断绝剑意之源,如此她便能活。机会就在面前,正宫娘娘是生是死,全看啸云公如何把握了。”
言讫,自冷笑两声抬手捏了喀科尔氏后颈,静看着付啸云如何抉择。
喀科尔氏乃付啸云的结发妻子,数十年来情深难断,付啸云岂忍教她殁于目下?然如欲救她,便要残害亲生骨肉,无论付啸云如何处置,皆要尝及心教刀绞之痛。
“啸云公可要速速抉择,依在下看来,至多再有半盏茶的工夫,娘娘可便要驾鹤西去了。”这寥寥数语直如摄魂魔音,直将付啸云说得满额细汗。
抬眼间,陡见喀科尔氏面已发青泪垂香腮,两片樱唇早无血色,哪有半点音声发出?然观她双唇嚅动,分明“杀了我”三字。
付啸云牙关紧咬,目中几乎喷出火来,自俯身拾刀在手,旋即“咔嚓”一刀将幼子斩于当场。
林锋冷眼旁观默然无语,满心俱是上官月生时音容笑貌,过往种种历历在目,昔年无论春雨夏雷秋霜冬雪,皆有她相伴左右,现今却只留他一人凋零于世,不觉间已眼眶已生热意。
付啸云斩了幼子,喉间挤出一阵低哑咆哮:“付某已遂你所愿!往日之事俱是付某的打算,与她全无半点干系,你速速放她!”
却听林锋道:“不错,往日之事俱是你的打算,与她全无干系。可往日之事亦全是我的打算,与月儿又有何样干系!”
说话间见他左臂一扬,将喀科尔氏高高抛起,紧接双目一横,无穷剑气已由瞳中冲出,立时便将喀科尔氏身躯绞作血水,簌簌落下。
付啸云见结发妻子尸骨无存,人已抽筋剥骨也似的瘫倒在地,紧接便见林锋由一军士手中取过马鞭,狠狠掷在付啸云面前,口中冷冷道:“传令——旧时三国皇室男丁,凡高过此鞭者,杀无赦!妃嫔女子,皆交由曦若处置便是。”
身侧众虎狼军士齐绰战刀,一发涌上前来,手起刀落血光迸溅,顷刻间便将男丁首级尽数献上,旋即纷纷行礼,押解一干妃嫔女流往山下而去。
林锋自在满地首级前默然良久,方喃喃道:“月儿,为夫今日终于替你报仇雪恨了。”
“你我还未成婚时,为夫就便说过,待世间清平之时,你我便就寻个山清水秀的好去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从此再不过问甚么江湖琐事,作一对无忧无虑、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
“现今万事俱了,你却与为夫天人永隔……也罢,自今日起,为夫便于峰上结庐朝夕守你,寸步也不离开,你说——可好?”
他这番话皆发于心,情之所至潸然泪下,身后钟不悔、四门徒并一双儿女齐上前相劝,却教林锋挥手吩咐下峰静修。
不多时,又闻身后步履音声传来,林锋头也未回,口中却道:“晴儿,你回莲花峰别苑去罢,教师父陪你师娘坐坐。”
只听姚晴道:“师父,弟子……林叔,晴儿究竟是甚么心思,您莫非半点也不知?晴儿自觉容貌、武……”
她“功”字未出,便教林锋言语阻断:“住口!不错,你年轻貌美,这些年来日夜勤修,武功大抵也能胜她——”
他长身站起转目瞥来:“可你终不是她。你去罢,今后无忧派九代门人内,再无紫陌了。”
言讫,姚晴只觉天旋地转自不能立,旋即便觉目前一黑,余事再不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