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醉心宽,再大的事顶不过吃饱喝好睡一觉。
填饱肚子养足精神,该计较的好好计较,该报的仇狠狠的报,让人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这才是硬道理!
所以第二天醒过来,恢复几分清醒后,她缓缓转动的脑子就开始盘算该怎么收拾沈瑾瑜这只满肚子坏水的傲娇小贱贱了。
昨天这一觉她睡得很舒服,舒筋活骨连梦都没发,果真睡前小酌有益身心健康殓。
美滋滋的睁开眼,然后她就——震惊了!
百里醉被旁边沈瑾瑜那张侧脸吓得霎时僵硬,屏住呼吸瞪大眼,要是她可以控制心脏,这个时候一定是不会跳半下的。
这不对啊!!
简直诡异到姥姥家了。
沈瑾瑜平坦在她身旁,闭着眼睛睡得很安稳的样子,而她呢,不对,详细的说应该是他们正一起躺在偌大的床铺上,百里醉还是被摆在里面的位置。
房间还是城主府的房间,昨天她来过的,可是很奇怪啊……
她以为到了苍阙之后就可以和沈瑾瑜分房睡,在路上的时候她也跟他提过,当时他没吭气,她就当他答应了。
府上那么多空出来的院子,他随便去哪里都可以,实在喜欢主院,她挪窝让给他也行,没必要挤一张床吧?
再说按照轮流睡床的原则,昨天晚上也该百里醉睡地板,这也是她郁闷得无以复加的原因之一。
结果眼一闭,再一睁,沈二公子纡尊降贵和她躺一张床。
直叫早都把自己归类在‘弃妇’队伍里的沈二夫人受宠若惊!
静默了会儿,百里醉僵得脖子都酸了,见沈瑾瑜睡得很安稳,压根没有会醒过来的意思,不免,就起了想逃出生天的念头。
她移眸看看外面,秋凉的天光线昏暗,琢磨7点都不到,她的生物钟准得很,这点从来不怀疑。
一日之计在于晨,怎么能厚着脸皮和沈二公子抢床铺呢?
遂,她小心翼翼的撑起自己,屏息凝神,尽量不发出声响,悄悄地,轻轻地……从沈瑾瑜的领空上方移过。
无疑这种十分需要身体柔韧性和张弛力的活计对于百里醉来说异常艰难,故而她很笨又很慢。
尤其当浅眠的沈瑾瑜忽然没征兆的睁开眼睛,沉黑的眸子波澜不惊的将她盯住,她一吓,整个人像只螃蟹似的,半跪半弓着背,两手撑在他脑袋左右两侧,腿也分得大开!
这动作太不纯洁啦,就好像大清早兽性大发,要强了他似的……
也不知是沈瑾瑜见过太多世面,对此小场面根本没放在眼里还是怎么的,别说动怒,就连眉头都没蹙一下,反而很平静的问,“你做什么?”
“啊,没做什么啊……”
百里醉在他睁开眼的时候就完全傻了,大脑在当机状态,他一问,她就随口一答。
“没做什么?”
他眼中多出几丝怀疑,就着她悬在自己正上方,一双眼上上下下的将她各种打量。
百里醉全身都在抖,说出不过脑子的话之后也清醒了几分。
事情并不在于她要做什么,而是她为什么会和他躺在一张床上?
直觉告诉她,再不反驳就晚了,实际上已经晚了,沈瑾瑜先她一步道,“既然没什么,那就继续睡吧,还早。”
说完他竟然一手按住她的肩膀,一手扶住她的腰,好心的‘帮助’她移回先前的位置。
末了,他瞌睡朦胧的叹了几声,侧身朝外,再‘无意识’的往里挤挤,把她挤得快要靠墙,就……再度睡过去了。
百里醉懵大发了!
盯着里墙的锦帐纳闷,这算怎么回事?
翻了身对朝外面的沈瑾瑜更想不通,他到底是怎么了?
昨天回来看到百里醉四仰八叉的倒在书房角落里,按说他要是觉得她可怜,拿张被子给她盖就好。
或者让魅玉她们把她抬到床上去也行。
再不成他装没看见,转了身潇潇洒洒的给自己寻个舒服的去处,也不会是这里!
可
tang神不知鬼不觉,他不但抱着她说对不起,还把她抱到床铺上,让她和自己睡了一夜。
不知昨晚那句‘对不起’她有没有听见,总之他是不能再说一遍了的。
两个人各自纠结在不同的方向上,过了良久,沈瑾瑜先装作眯了一觉全然醒来,‘镇定自若’的起身去外面唤下人进来伺候洗漱。
他一走,百里醉憋着的那口气彻底松懈出来。
差点要命了!
……
之后这一早就再没见到沈瑾瑜的身影。
城主府很大,颇有小皇宫的规模,光是书房都有四个,更别说大院小院,统共加起来没有一百也有几十。
真的计较,就算是长久住在府中的两人刻意瞎逛,要碰上其实并不太容易。
百里醉本来存着‘有仇不报非小人’的心思,结果早上被闹了个大红脸,反倒手足无措。
找女皇报仇不太现实,找沈瑾瑜报仇……暂时没机会给她下手。
要想昨天在街上那样处处忤逆他和他对着干,得不偿失的人是自己。
况且他讲的那些话都对,没有沈家,百里醉什么都不是,很对,也很伤人,弄得她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吃了早饭过后,干脆回房继续睡瞌睡,直到圣旨来。
……
小虎子公公来传旨时,沈瑾瑜在书房处理数月下来苍阙城堆积的无数要务,听到这个消息并不吃惊。
依照祁若翾的作风,昨儿个罚了,今儿个肯定就是赏。
到底是冠冕堂皇了。
皇上就是皇上,是天,是大祁的主宰,是他沈瑾瑜的遥不可及。
来到前厅时,百里醉已换了身庄重繁琐的装扮,得他跨入,两人先来了个莫名又带着少许窘迫的对视。
不过瞬间,两对眸子极快的分开移向别处,才是兀自寻了该站的位置,跪下接旨。
小虎子将这细节收入眼底,表面上架子端得好好的,清了清嗓子,宣旨——
百里醉老实巴交的匐在地上竖起耳朵,只听到一堆不太容易听懂的词汇,大抵能推断出是褒奖的,接着就是那个‘一品诰命夫人’完全听懂了。
罢了,小虎子笑眯眯的看向她,“恭喜沈二夫人,自古商妇从没谁封赏过这么高的衔,这份体面您是头一个。”
莫名其妙就有官衔了?
不仅这样,她先还听到赏两百户,还有金银珠宝什么的,都是给她的?
百里醉匪夷所思,面上很恭顺的双手接过圣旨才站起来。
“有劳公公走这一趟。”既是封赏,她倒也晓得些规矩,遂吩咐梅梅,“还不把热茶奉上?”
“不必。”小虎子抬手制止,眉开眼笑的,和昨日给百里醉脸色看的嘴脸截然不同,“杂家还赶着回去复命,就不耽搁了,留步留步,夫人莫送。”
说完拂尘一扫,领着宫人们走得匆匆。
百里醉站在靠近厅门那处,稍微探头一望,只瞧见外面有十几箱的东西被人放在那里,都快把院子堵满了。
梅梅和桂妈各站在她左右两边,掩不住兴奋。
“两百户……光是这份,下半辈子小姐都可衣食无忧了,真是老天爷开眼。”
“那可不是!还有万两黄金呢!”
一品诰命,那可是国夫人,只有三品以上大臣家的正室才有资格能得这种封赏,还要举家几代立大功的!
百里醉听她两个你一言我一语,高兴说不上,讽刺多一些。
这不明摆着打你一巴掌再给你颗糖吃么?
不过算啦,自来圣心就难测,伴君如伴虎那句话不管在她的世界还是这个地方,照样是响当当的名言警句。
乐观的想,跪四个小时换来功成名就衣食无忧,很值得啊。
至于那口气,你有什么本事和女皇怄气?
天下和你这条贱命都是她的,要你生就生,死就死,除了算啦还能怎样啊……
经过一夜,她的膝盖也不痛了,又没断腿,还有什么好矫情的?
故而经过慎重的思虑,百里醉淡淡的笑了笑,对梅梅和桂妈道,“瞧把你们高兴的,找几个人把这些收拾归置下,待会儿我亲自挑些好的送去给公公和婆婆,其他的都搬入库房吧。”
沈家给她的聘礼不少,把这些填进去不算什么。
再说她有了实封,就算一户只有一个人,两百个人每年都要给她纳税,这辈子也饿不死她了。
听她想都没想就那么吩咐,桂妈脸一僵,往前走了步,欲言又止。
小姐过得不容易,有没什么依傍,姑爷和女皇不清不楚,这封赏是怎么来的明眼人还看不明白吗?
总归抱着真金真银,比依靠哪个人都踏实,怎么说入库就入库。
入了库房,那些赏赐等于全给了沈家,沈家那么巨富,不缺这个钱啊!
桂妈开声想劝,那么多双耳朵都听着了,急得她上火。
就在这时,竟然是沈瑾瑜走了出来,道,“既然是皇上给你的赏赐,这些你就都自己留着吧。”
说着他唤慕宝来吩咐,“把怀楼收拾出来给少夫人当小库房,太王夫好似还在国色天香楼,他精通机关巧术,请他来看看,做个防贼的阵,图纸留下给少夫人看仔细,听明白了吗?”
他一口气交代完,罢了不仅慕宝睁大了眼直愣愣的盯着他瞧,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什么时候变得……
“不用麻烦了。”
百里醉转身对他道,“赏赐那么多,我根本用不上,还要请那位……太王夫大人,是蒙国那一位吗?多不好啊。”
她直接使了人,再一概而论的手指许多只箱子,“抬去吧,堵在这里连路都没法走。”
小厮们面面相觑,看看沈瑾瑜又看看她,没敢轻易动。
百里醉复而看了他一眼,眼色很淡,全没了张牙舞爪的活泼劲儿,看得他怪不是滋味的。
他不好再勉强,只得挥手,“照夫人说的办。”
话一发,众小厮上前来七手八脚的搬东西,场面一时间变得很热闹。
路被堵了,人没法挤着出去,沈瑾瑜只好往厅里走。
他讪讪的,说不出什么心情,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百里醉。
见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因为接旨的缘故,那穿金戴银的背影被繁琐的珠钗手饰和一层层的华袍覆盖得累赘不堪,明明单薄的双肩都快承受不住了,却还在死死硬撑。
他知道她受委屈了,连一开始是她主动拿着婚书来算计自己这一茬都没功夫计较。
这会儿满脑子想的都是他沈瑾瑜的人吃了闷头亏,打一巴掌再给颗糖,他的脸要往哪儿放?
转而又才意识到昨天是自己要她去见祁若翾,原来还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啊,明明主意是他拿的,怎么他那么的不舒服?
登时心里更加复杂,说不出的堵得慌!
合着好像是他联合了别个来欺负她一样。
他以为按着百里醉的财迷性格,应该会高高兴兴的把东西搬自己屋里,关上门数银子才对。
可她却提出把东西全冲进库房!
这举动她没有明说,他也能猜到用意,是打算开始和他和沈家划清界限了么?
也是的,回想昨天在街上,些许话他说得太过。
她有了实封,随时可以与他和离,逍遥自在的过自己的小日子,他相信凭她的小聪明绝对能够摆脱百里家的控制。
到那时候他就和她真正、彻底、再没后续的完了!
沈瑾瑜蓦地一怔,终于清楚明白的发现,他并不想和她……完。
眉头随着这重可怕的念想深深的拢聚到一起,拧出几道舒展不开的褶子,连眸光也变得混沌不清。
就在他在思想挣扎里越陷越深,不能自拔时,再一回神,发现视线里的人早就不见了。
沈瑾瑜心下慌了神,迈开步子就想去找,冷不防慕宝往他跟前一挡,舔着脸讨笑,“二公子,老爷那边派人来传话
,午饭请您与少夫人过府一道用。”
多得慕宝把他挡了下,叫他清醒了几分。
刚才自己在做什么?步调都乱了,满脑子的百里醉,这……太不对!
莫非他真的对那丫头……
“二公子?”
慕宝灿烂的笑着,又甜丝丝的唤了他一声。
自打小姐嫁去蒙国做汗妃之后,他就跟在沈瑾瑜的身边做事,比管家还受器重。
他的为奴之道只有一条:忠心耿耿,别去猜主子的心思。
由是此时他根本没主意到沈瑾瑜的心理变化,还一个劲儿的夸奖百里醉,“少夫人真是大度有孝心,不但把赏赐都归到库房,还要亲自从里面挑选好的给老爷夫人送去,唉,不愧是一品诰命夫人!”
沈瑾瑜听了他的说话就烦!
一品诰命夫人……
祁若翾到底想做什么?既然不愿把心给他,不如索性断干净,更别插手他的事!
心思一定,他道,“去把太王夫找来,照我刚才说的办!”
丢下这句话人就拂袖离开了,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连走路都带着杀气腾腾的风。
慕宝踮着脚目送他半响,满脸想不通,“怎么一会儿放晴一会儿雨的。”
这年头,做个下人不容易啊!
……
其实经过昨天发生的那些,百里醉感悟许多,人活一辈子,总生气和自己过不去的那是傻子。
既然她有钱了,那就真的放宽心过有钱的好日子,潇潇洒洒,安安逸逸的过完这辈子吧。
女皇和沈瑾瑜的事,她不搀和!
有了实封,接下来就该为将来认真打算了。
女子话坊她想继续开下去,毕竟构想是她的,但从沈家捞钱绝对不能够了,这点自尊心她还有。
她琢磨的是,沈老爷和沈夫人都很喜欢自己,和沈瑾瑜和离前先把这层关系打好,要是老爷子愿意,以后还可以继续做生意伙伴。
不愿的话……那就另外再想其他点子吧。
毕竟钱是赚不完的,转念一想,和沈家多扯关系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做了这个决定,百里醉从赏赐里挑选了十样自认为觉得体面珍贵又大气的宝贝带上,快正午的时候,和沈瑾瑜一道坐上马车,往沈府方向去。
……
苍阙城不同其他城池,因为商贸频繁,大街小巷连做生意的小贩都比其他地方多出几倍,任凭再宽阔的街道也时时都人挤人。
因此,在独孤夜做城主的时候就颁了一条法令,特别限制流动小贩的摊子尺寸,还有过街马车的大小。
百里醉和沈瑾瑜面对面坐在车里,基本就装不下再多余的东西了,连其他带回沈府的礼物都是用人挑着跟在后面的。
这与来路上的车简直没法比,两人膝盖顶膝盖,别说多局促。
百里醉不知道,她无意识的淡薄发挥反而把沈瑾瑜的心搅乱哄哄的。
加上二人早晨起来的时候又那么诡异,这时候相处在狭小的空间里,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沉默中,倒是很默契的怀念起不久前一路上插科打诨斗嘴逗乐的日子来。
至少那时他们相处得很自在,不想此时,说不准哪里不对,好像哪里都不对,何时起变得不对的?
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都这样了,不如说开吧?
决定做了,两人同时抬头看向对方,异口同声——
“我有话要跟你说。”
接着又是不约而同的愣住。
沈瑾瑜先是故作大方的一笑,“你想说什么?”
难得让她一次。
百里醉受不了他那么笑,一点儿攻击性都没有,还……挺发自内心的温柔,彻底受不了!
她低下头去,平平静静的说,“也没什么,就是想问你,我们什么时候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