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刚瞠目结舌,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
肥虫子小心翼翼地在背后看着这嚣张的扁毛畜牲,气喘吁吁。我指着这肥鸟儿,说你别得意,小心我让肥虫子再给你爆一次菊花开,信不信。虎皮猫大人顿时蔫了,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不逗你们了,艹。我们继续前行,然后问虎皮猫大人这几天跑哪里去了,怎么赶过来的?虎皮猫大人有些郁闷,说它本来很好奇泰国人妖的,于是下了飞机就屁颠屁颠跑到大其力对面、泰国的湄赛去看,结果逛了大半天,还是没有找到一个顺眼的,于是就回来了,结果没找到我们,最后还是算了一卦,才来这里蹲守的。
说完这些,虎皮猫大人东嗅嗅西嗅嗅,然后问我,说小毒物,怎么煞气这么重?
杂毛小道笑了,说这丫的昨天刚刚杀了一个人,所以才有煞气嘛。接着他把昨天我们遇到的事情跟虎皮猫大人说了一通,虎皮猫大人连声称赞,说小毒物这个蔫不啦叽的家伙,竟然有这么凶猛的一天,倒也是难得。靠,大人我要是在,一定要在那家伙头上拉一泡翔,熏死丫的先。
不过那个小丫头的事情……如果我们能够找出那个害人的地方,将其摧毁,最好。
我们说着话,前面的向导吴刚背影都在发抖,杂毛小道走上前去,一把拍在他的肩膀上,吴刚吓了一跳,回过头来问怎么了?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朝我这里瞟,定然也在奇怪,为什么这么一个斯斯文文的人,杀起人来那么凶狠。我笑了,说吴刚你别吓到了,昨天之所以那样子,主要还是气愤不过——你比如说,尔康见到自己家丫鬟金锁被人凌辱了,他是什么样的反应?
不愧是吴刚最喜爱的电视剧,他立刻说肯定要将那人给大卸八块啊!我说尔康是坏人不?他摇摇头,说除了鼻孔大之外,倒还算是个好人……不过他不喜欢第三部,尔康应该留在缅甸,跟八公主好的!
说了几句,吴刚就没有再像之前那般对我们有着惧意了,谈起了自己对那部风靡亚洲的电视剧的看法来,滔滔不绝,不时地要跟我们探讨剧情。杂毛小道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而我,则后悔作了这么一个比喻,想不到远在缅甸的这么一个地方,那部电视剧竟然有这么执着而狂热的粉丝存在。
果然不愧是中国电视剧史上的神话。
虎皮猫大人实在听不下去了,振翅高飞,一声傻波伊,便飞到前面去,而肥虫子也跟在屁股后面,找食去了。
望山跑死马,此言果真不错,货车司机随手一指,说就在那里,而且还补充说很快,结果我们从中午开始进山,走了两个多小时,居然还是没有翻过那座山,依然在山下的密林里穿行着,问吴刚,他则告诉我们,最早估计都要到傍晚的时候,才能够到达错木克。克扬族的人喜欢住在深山里面,与世隔绝,到现在都还是母系氏族制度呢。
我不再说话了,默默地走着,速度并不慢。
说实话,在我老家,十万大山的最东首,这样的山路并不是没有走过,但是却没有这里那么潮湿,让人厌烦。雨林里经常有小溪流淌而过,低矮的丛林里时常窜出一些不知名的小动物,或者蛇、蜥蜴,以及鬼鬼祟祟的蜘蛛和多脚爬虫。这些植物也是枝繁叶茂,尤其的昌盛,将狭小的道路遮掩。在这样的热带雨林中无言地行走,气氛无疑是让人压抑的,或许往日的职业蛊师会感到兴奋,然而我却不是。
所以看着这让人绝望而似乎没有尽头的丛林之路,我唯一的想法是赶快到达错木克村。
丛林、荆棘、溪流、起起伏伏的山地,旁枝斜出的雨林植物,森林地表上枯枝落叶积累的腐烂层……这些便是我们的敌人。然而,金蚕蛊和虎皮猫大人却是欢喜得要命,精力旺盛地跑了几个多小时,不时揪出一条蜈蚣、长虫过来玩。一直到太阳西斜的时候,我们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条稍微宽阔的道路。吴刚很激动地告诉我们,说快到村子了——绕过那道山弯弯,应该就能够看见一个个茅草屋子,耸立在路边。
而那里,则有着一个身怀重宝的男人在。
他的名字叫做姚远,是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枯瘦老头。
我们沿着道路往里走,道路两边是一种古怪的黑褐色植株,往里走还有一片片的水田。从路的尽头处走来了两个人,是两个穿着暗红色袈裟的僧人,一个垂垂老矣,眼帘低垂,眉毛发白且格外的长,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堆积在一起,像是从坟墓走出来的;还有一个年轻的和尚,十七八岁,一双眼睛晶晶亮,像黑色的宝石,也很灵动,四处张望,看着这些丛林的风景。
吴刚见到这两个僧人,赶忙上前行礼问好。
三人交谈一番,那个老和尚眯着眼看了我们一眼,与吴刚说了几句话,然后与我们擦肩而过,朝我们的来路行去。他们说的并不是缅语,似乎是泰国话。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我们都很诧异,他们这时候出山,可能没到一半的路程,天就完全黑了,为什么不等到明天凌晨再出发?我愣愣地看着两个黑瘦和尚渐行渐远的孤单背影,落日将他们的身影拉长,头的影子最后都落在了我的脚下。
我上前两步,拉住吴刚问这两个人干嘛去,刚才到底说了些什么?
吴刚很诧异,说:“这两个禅师是泰国来的苦行僧,行路至此,因为有教义在,不得留宿这里,便要连夜走回去,找寺庙投宿。他们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问了一下你们俩的事情,我说是来自香港的客人,来探访克扬族的。他们点头就离开了。”
是么?
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两个僧人,特别是那个老和尚似乎像是一座随时爆发的火山,看着这一片平静,却让我感觉很恐怖。
我看向了杂毛小道,他也若有所思地看着离去的两人,他的桃木剑微微地颤抖着。
我们继续前进,还没有拐过那个弯,就听到有牛的声音传过来:哞……这声悠长的声音像是一出音乐剧目的开场,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生动起来,我们面前出现了一个河流交汇处的平坝子,大片的平地上面有着一排排的窝棚,这些窝棚有大有小,然而都是木建筑,顶上铺着金黄色的茅草,东南亚多雨,被淋湿的草棚子厚厚的,远看着湿哒哒,呈现出一种腐败的样子。
在这窝棚之间,人影憧憧。
在我们的不远处,有三个女人头顶着陶罐,从另外一条岔路出现,往村子里走去。那陶罐里应该装着有水,然而让人觉得新奇的是,这些女人的脖子上套着一轮又一轮的铜圈,将脖子变得又细又长,十分的古怪。来的时候吴刚跟我们介绍过,说克扬族的女人从五岁起就要往脖子上面套铜圈,然后静待脖子变成畸形,并且以此为美——这跟中国古代裹足是一般的道理,不同的是,克扬族是母系氏族社会。
吴刚上去与她们交涉了一翻,我和杂毛小道跟在旁边,她们看着我,吴刚也朝我挤眉弄眼,我立刻反应过来,拿出小廖帮我们准备好的礼物(一大口袋的精装盐以及调味品、洗发水和肥皂),递到女人们面前。她们很惊喜,有一个最高的女人立刻放下头顶的罐子,将这十几包盐翻来看了一下,双手合十,朝我噼里啪啦说了一堆。
吴刚说她们很高兴,请你们去做客呢。
人不可一日无盐,作为一种生活必需品,盐的地位不可取代。然而由于山路的问题,这一支住在深山中的山民却并没有常常下山的机会,总是在山里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衣食住行皆可保证——除了盐。所以,上门带上盐作为礼物,是最受欢迎的。
除此之外,其他东西也是很受欢迎的。
我们跟着这三个女人走进了村子,最高的女人带着我们来到了村头的一家。我们带进了茅棚里,黑乎乎,夸张点说伸手都不见五指。我们让吴刚帮忙问起姚远的消息。那个女人听后,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个白胡子老头在村子深处的格朗庙里,是善藏法师的客人。
第十四卷 降头术,麒麟胎 第二十章 克扬族人,跳墙掉坑图
我们打听了一番,姚远并没有离开,天已然黑,也不着急立刻前去找寻,而是留下来打听情况。
这个克扬族的女人名字很复杂,吴刚给我们翻译叫做杜若噶。这个窝棚里除了她之外,还有她的丈夫和三个小孩(两男一女)。之前提过,克扬族是个母系氏族的社会结构,在家里面的主事人是女人,反而这个男人比较没有存在感。克扬族是一个多灾多难的民族,在山外面的同族们,大部分都生活在难民营或者旅游景点,如同动物,供人参观。而在深山中生活的克扬族人们还比较好一点,能够按照自己的想法,延续着自己的种族。
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中生存着,不但会面临物资匮乏的境况,而且还会遭到猛兽毒蛇、恶劣天气以及周遭少数民族山民的袭击。
不过“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存在即真理,这里的克扬族自然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在。我看到在窝棚的角落里,似乎还有着老式步枪的身影(多亏了朵朵给我提供的夜视),而吴刚跟我介绍,克扬族的长者能够训蛇,用群蛇来维护村庄的安全。说到这里,杜若噶弄了一些黑紫色的植物汁水洒在我们几个的身上,说沾上了,蛇就认为我们是自己人了,没有命令,不会贸然攻击的。
另外两个女人拿着东西离开了,而杜若噶则给我们和家人忙碌起了晚餐。
杜若噶有一个女儿,叫做莫丹,只有六岁大,和朵朵一般的年纪,虽然在这贫困的窝棚里长大,然而却美丽的像一个小公主一样,爱笑,咯咯的笑声就像清澈的山泉水,洗涤着我们的心灵。可惜的是,她的脖子上也套着了铜圈,虽然没有她母亲那般夸张,然而看得我们仍旧是心中难受。
有人说克扬族是崇拜远古生物长颈龙,用来威吓丛林中的老虎而束的脖颈,然而年代久远已不可考,现在已经演化为一种民族的习惯。
作为接受现代教育的我们,并不能够理解这种如同裹足一般的畸形习俗。
晚餐并不好吃,这种又黑又怪的米饭是我吃过的最差劲的大米,然而主人小口小口地嚼着,仿佛很享受。除了米饭之外,还有一种黑黄的酱,她们裹着吃,很香的样子,然而我吃了一点,感觉是用不知名的虫子做成,有一股莫名的膻腥味,一嚼,有一根昆虫腿在。包括吴刚在内,我们吃得都不多,饭后,我从背包里找出了巧克力、99能量棒和压缩饼干,还有火腿肠、方便面和小面包,分给三个小孩子。
我至今犹记得那三个小孩子小心翼翼地吃着一块黑色巧克力时,露出的欣喜笑容。
他们的眼睛在那一刻,如同繁星一般闪亮。
不过这些东西很快就被杜若噶给收起来了,吴刚给我解释,说杜若噶不让小孩子吃太多,要留着做奖励。
作为唯一的女孩,莫丹被奖励了一整块巧克力糖,幸福地含着,旁边站着她两个可怜巴巴流口水的哥哥。
饭后半个小时,一个之前离去的女人领着两个穿着白色衣服的老女人,来到了这里,跟我们介绍这是村中的长者。我们站起来行礼,因为礼物都送光了,所以只有奉上了缅币。她们也收,然后笑吟吟地问询我们一些事情。吴刚作为一个翻译还算称职,我们聊了一会儿天,她们离去,但是告诫我们,不要靠近格朗佛庙,那里面的法师并不是她们本族的人,脾气暴躁得很。
我们虽然惊奇,但是颔首称是。
村子里没有电,到了晚上八点,除了灶房未熄的柴火,基本就四下无光了。这个叫做莫丹的小女孩特别可爱,她头上戴着花,穿着节日的盛装,不停地哼着小调,跟我们跳着民族的舞蹈,像一个快乐的小鹿。我和杂毛小道总是逗她玩,她更加开心,笨拙地将自己的所学都表现出来。杂毛小道偷偷告诉我,说如果他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儿就好了。当天色全部都黑下来,杜若噶和她男人搬来一大把晒得干燥、有着太阳香味的稻草,给我们均匀地铺在地板上,让我们准备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