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你妻妾可以乱娶,”裴子曜抿一口茶,轻飘飘道,“话可不能乱说的。得知消息,命人静观其变,瞧这话说的,莫不是怀疑我闲来无事差人盯着你慕家吧?再者,三叔公本是职责所在也让姐夫说成刻意为之,连我来看看姐姐也都成了顺道观察慕家情形,姐夫这话说得可真伤和气呢。”
“盯没盯着裴大爷不是心知肚明么?”慕垂凉笑意越发轻巧,“至于和气么,也要先前就有,如今才伤得了呢。”
裴子曜冷冷一笑,盯着慕垂凉道:“也是。所以姐夫也不怕伤了和气,明知我这个时候要过来,却故意在身上留下那种痕迹,知道我定能看出来?姐夫还真就有这种能耐,能把每一个刻意为之的复杂心机都做成漫不经心的精妙巧合,不过我猜……云卿她不知她夫君有这等能耐吧?”
“知道什么?”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向门口看去。只见云卿带着芣苢恰好跨过门槛。云卿着一袭粉色撒小碎花儿的薄绸衫,腰上紧勒一条四指宽鲜亮水红色腰带,脚上同色小绣鞋儿走动之间若隐若现,而脸上因天热和走动染上的两团红晕更衬她肤若凝脂,亮丽娇俏。
二人几乎同时看着她起身。云卿只觉场面有些微古怪,她先前以为房中总该还有几个伺候的下人必定不至于尴尬,所以才直奔过来,不曾想就看到这等场面。左边的裴子曜越发有裴氏大家长的风范,和记忆中模样不尽相同,而右边的慕垂凉却只摇着折扇不紧不慢看着她,神色姿态恰与去年七夕斗灯之际沁河桥上偶遇时别无二致。
她就站在门口,两个男人就站在面前几步之遥的地方,走到谁面前路程都一样。
裴子曜看得出慕垂凉一刻钟前经历了什么,自然也能一眼看透云卿。想起她刚刚才和慕垂凉交颈欢好便觉得胸口堵得慌,尤其她还在笑,他如今很是见不得她笑,她笑得越好,他心情越糟糕,于是当即便又坐下了,一味低头喝茶。
少了一人盯着她瞧,云卿心中忽小小松了一口气,自然而然走到慕垂凉面前打破尴尬说:“聊什么呢?我不知道什么?”
慕垂凉瞥一眼裴子曜,笑道:“聊小时候的事。”
裴子曜一顿,与云卿一道看向慕垂凉,却听慕垂凉说:“想起裴大爷和阿宽小时候我教他们做事,教他们洞察人心和布局筹谋,但是两人性子虽大相径庭,却都不约而同地对我教的很是不屑。如今看着裴大爷坐镇裴家独当一面,难免就会想起幸而当初他没有学我,否则若教出了什么差池,还真难说如今会是个什么局面呢!”
裴子曜眼神越发透着寒意,云卿自然听明白慕垂凉话中之意,却只能叫自己不要多想,于是只是笑说:“果然是我不知道的事。”
慕垂凉点点头,继而撇开裴子曜问云卿说:“怎不听话,让你先吃饭的。”
云卿不大好在裴子曜面前多说,便小声道:“着人给留着了,稍后一起吃。”声音极轻极低。
这厢才说完话儿,尚未坐下,便见秋蓉从里间出来匆匆忙忙对裴子曜说:“裴大爷,裴太医请您进去搭把手。”
搭把手?
裴子曜自知轻重,当即收了笑起身随秋蓉进去,云卿蹙眉与慕垂凉相视一眼,亦不敢耽搁随之便就同去了。
几人才至内间,便听裴三太爷沉声喝道:“先别进来!”
与此同时只听两个稚气童声惊喜道:“舅舅!”话音未落便见两个昭和曦和一道朝裴子曜扑过来。裴子曜神色这才略缓和些,蹲下身与二人目光齐平,十分疼爱地大力抱了抱。
“舅舅是来看昭和的么?”
裴三太爷此时却道:“子曜,你过来。”
裴子曜看看裴三太爷,又看着昭和,亲昵地捏捏他鼻尖儿说:“是,不过舅舅现下有事要做,昭和带着妹妹在旁等舅舅一会儿,好么?”
昭和大力点点头,拉着曦和便要过去,这才看见慕垂凉,当即吓得脖子一缩,匆匆站到云卿旁边儿去了。
慕垂凉不知何时又摇起折扇,微微虚着眼,似笑非笑。
慕大姑娘躺在床上,床幔是三层,第一层是细密厚实的枣红烟罗,第二层是蝶花相戏的明红薄绸,第三层则是稀疏透气的粉白轻纱,如今自床正中分成两段,后段放下了第一层的烟罗,密密实实遮住了,前段却只放下了轻纱,远远依稀可辨慕大姑娘模样。
裴子曜上前去后,只见裴三太爷先是对慕大姑娘介绍说:“臣斗胆请小主恕罪,只因今日只为号平安脉而来,不知小主确然抱恙,是以未带太医院人过来。眼下未免耽搁,臣斗胆提议由臣之孙儿子曜在旁协助一二,不知小主意下如何?”
慕大姑娘气若游丝,声音却极为柔和,听着像是带了笑的,她道:“如今是在家里,三叔公不必太客气了。子曜哥哥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听闻子曜哥哥如今已是裴家大爷,却要屈尊为我号脉,要我如何担当得起?”
裴子曜忙道:“小主此言又从何说起呢?虽不敢乱攀旁的什么交情,单说裴家医药世家,号脉治病当是本分,也就不敢论及‘屈尊’与否了。”
慕大姑娘便点点头道:“那就有劳子曜哥哥了。”
裴三太爷便吩咐道:“子曜,你去号脉,仔细些,莫敢有何疏漏。”
“是,叔公。”
莹贞姑姑原在旁伺候着,见裴子曜上前便将粉白轻纱掀起一点,把慕大姑娘一截玉雪白臂拿出来搁在一方华丽的脉枕上,裴子曜再行一礼算是谢罪,待莹贞姑姑在慕大姑娘手腕上铺上薄薄一方丝帕,裴子曜便就半跪着与慕大姑娘号起脉来。
他指尖甫一触到慕大姑娘之脉,竟好像眼前看到什么景象似得吓了一跳,虽他面容仍沉静,但云卿熟悉他每一个神色,那样眼底突然的一跳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但也不过只有起先那一刹那,接下来裴子曜越发稳重从容,端的是神医的派头医药世家的气势,但裴子曜十分之谨慎,一道脉号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
不知怎的,云卿忽想起前几次裴子曜帮她号脉时的情形,因他眼底神色,就像是捉住了一根细微游丝,他极力掩饰捉到它的兴奋,又极力追寻以免它中途断掉,那种迷惑与笃定,体察与沉吟,真真是遇到大事才会有的慎重模样。
见他沉吟,慕大姑娘恐是有些歉意,便笑说:“约莫是回来太高兴,午间多用了些糕点,积食了。我也是忘了如今自己不是好动的人了,吃点子好的都要不消食,也难怪会头晕体乏。只是很是对不住三叔公,本欲借此机会让三叔公好好回家歇一歇,竟不料到底还是打扰到了,还惊动了子曜哥哥,我心甚是有愧。”
裴三太爷忙道:“小主着实是太客气了些。只是今日这脉相,以臣愚见,说是积食实在有些勉强……子曜,你说说看。”
裴子曜不料裴三太爷人前便直接问他,微微有些惊讶,但与裴三太爷一个对视便就稳下来,略略沉吟后道:“不是积食,是动了胎气。”抬头之际飞快瞥了慕垂凉一眼,定定地说:“是沾染了不好的东西。”
081 处置
慕大姑娘闻言一顿,便就柔声笑了:“子曜哥哥莫不是看错了吧?这是在自个儿家里,能沾染上什么不好的东西呢!”
言下之意,即便真是动了胎气,都是自家人亲手布置的,话也不能乱说。
裴三太爷便顺着说:“究竟为何,还须细查。”
裴子曜听得话中提点,便就耐着性子解释说:“回小主话,看脉象,确然是动了胎气。但草民所说沾染上不好的东西,也只是沾染而已,只因小主今日积食之故身子惫懒,尤显虚弱,所以虽只是沾染毫分也觉分外难受。换作平日里,想必是察觉不出的。然而草民以为,小主身子贵重,须得更谨慎些,所以便就是那无意中沾染的一丁点儿,因毕竟不好,所以也该细细排查,早早儿清除了才是。”
慕大姑娘略略沉吟片刻,并未言语。云卿也知她如今不好说,若大查,恐与家里人生了嫌隙,若不查,莫说皇裔事关重大,便就裴家这两位大夫这儿也不能拂了一番好意。云卿毕竟不过嫂子,也做不得这个主,不免就去看慕垂凉,却见慕垂凉仍似笑非笑摇着折扇,目光古水无波静静落在裴子曜身上,良久方道:“既是看病,自然是要听大夫的。裴大爷说该怎么细细排查早早儿清除,咱们一并照做便就是了。”
裴子曜抬头冷冷扫过慕垂凉,转身又恭谦看向裴三太爷,裴三太爷却仍等着慕大姑娘吩咐。
慕大姑娘便轻叹一声,虚弱笑说:“我原是一心想回来探母,丁点儿麻烦也不想给谁添。如今却……罢了,我也知三叔公身为太医,莫说职责所在,还是一番仁善之心,既都是为我,我哪里还有话说?只是……”
听她犹疑,裴三太爷便躬身道:“小主若有为难之处,或是有其他吩咐,臣自当从命,不敢自作主张。”
慕大姑娘摇摇头,示意莹贞姑姑扶她起来。莹贞姑姑将一湘妃色大软枕给她靠着,便见慕大姑娘明明白白望着裴三太爷柔声道:“为难倒不至于,只是三叔公多年离家,恐能懂‘近乡情怯’四字。我自然珍重自个儿的身子,珍重腹中皇裔,但不免就担心,万一此事惊得人心惶惶,家中姊妹嫌我过分娇贵不敢再来看我,岂不是误了大好亲情?又再者,祖父也好太太也好,若为此忧心,岂非是我不孝?本就情怯,如何使得再添罪过呢?”说罢,绵绵一声长叹,招人愁绪惹人怜。
慕大姑娘声音有气无力,言辞又着实恳切,听来叫人心疼。纵云卿猜得出这话不止表面这么简单,也觉得这慕大姑娘我见犹怜,恨不得能先答应了她,叫这娇弱美人儿先安下心来再说。
裴三太爷与裴子曜,却并未说话。
慕大姑娘长叹罢了,却仍戚戚不可抑,望着幔帐愁苦道:“再或者,昨儿是我自作主张送三叔公回裴家团聚,如今若传出我身子不适,恐有些小人捕风捉影,说是三叔公没有尽职尽责,那可更是我的不是了,我又如何担当得起呢?越想,便越觉此番回乡探母,实是我一人给你们众人添了麻烦,实是我的不是……”
裴三太爷当即和裴子曜相视一眼,便听裴三太爷道:“小主思虑周全。那么依小主所言,当如何处置视为妥当?”
慕大姑娘看了一眼慕垂凉,娇娇弱弱说:“便就请三叔查一查,若我这不厌台有什么不妥当的,清出去也就是了。余下还是不必张扬的好。说来此处素来是太太和哥哥嫂嫂帮着打理的,太太是万不可惊动了的,便就烦请哥哥嫂嫂在旁帮着些三叔公,妹妹此处多谢了!”
裴三太爷与裴子曜自然应下,慕垂凉与云卿便也应允。于是由裴三太爷留在慕大姑娘房中细问详情并开方子,由裴子曜将慕大姑娘这两日看过用过的逐一检查。
首先是要查茶具,衣物,饰品,脂粉。两个小的昭和曦和自然不便在此处,黄庆儿和春穗儿欲领他们出去,俩娃儿却巴巴望着裴子曜,显见是更想与舅舅待在一块儿。慕垂凉笑意便就更深了,略略瞥过一眼,两个娃儿登时就噤了声。云卿见状便暗掐慕垂凉一把,说:“我去外间儿盯着,免得这一会儿子谁不小心乱动了什么,到时给查漏下可就不好了。”接着便就顺理成章带着两个娃儿到了外头,在方才候客喝茶的厅堂里坐下了。
“昭和跟曦和很喜欢舅舅呢,”云卿甫一坐下便笑说,“舅舅很疼你们么?”
曦和微微扬了扬下巴,没说话。倒是昭和笨手笨脚地斟了杯茶捧与她,带着点傻乎乎地笑说:“是呢,昭和最喜欢舅舅了。”
曦和拉扯他一下,昭和立刻缩了缩肩膀,喏喏道:“不,不是,昭和最喜欢、喜欢阿爹了,然后才、才是舅舅……”
云卿“噗嗤”就笑了,忍不住揉揉昭和头发笑说:“这话在你们阿爹面前说说便是了,还用瞒着我?谁教你们这么说的,你们的舅舅?”
昭和害羞笑笑,并未作答。云卿见曦和眉头蹙着,像是被方才房中场景吓到的劲儿还没缓过来,便就接着逗弄说:“你们这舅舅也真是的,小孩子喜欢谁便就该直说了,还用得着硬教硬拐么?”
曦和便就不乐意了,冷清着小脸儿撅着嘴说:“不是舅舅教的,是我们阿娘教的。你不能说舅舅的不是。”
裴子鸳?
云卿指尖儿顿了一下。她不大想起裴子鸳此人的,原先照着惯例,她这后进门的每月月初月末需得去向裴子鸳请安,但慕垂凉极其厌恶她过去,也吵了两次,后来连阮氏也干涉,便实在不好再过去了。再后来,两个娃儿住在她房里,越发地与她亲近,慢慢的她心里头不生分,就更难想起裴子鸳了这个人了。
而今突然被曦和带着刺儿地提起,倒真有些意外。不过转眼一想,裴子鸳虽长年卧病在床,但教孩子却很是仔细,想必也是怕慕垂凉不悦才特特连这一句半句的话儿也要留意着,那个毕竟是生母,云卿纵是心里头疙瘩了一下子,也就真不能计较什么。
便就继续抱着昭和,笑对曦和道:“原是你们阿娘教的,那就对了,我说呢,也许久不见你们舅舅来咱们家了,还好奇你们何时见的他。不过你们这舅舅,我可不说他的不是,我还指着他替我好好疼你们呢,是不是,昭和?”
昭和大力点头,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勾住她脖子,使劲儿往她怀里蹭,云卿见曦和神色也缓和了,这才放了心。
昭和身上有一股子茉莉花的香味儿,兴许还夹杂着其他花香。云卿不由想起芣苢的话来,说昭和如何为了让她能够安眠而悬篮缀花,如今这花香怕就是有给她悬华篮子沾染上的吧?这样的孩子怎可能不招人疼呢?又大抵是看到慕大姑娘有了身孕,让她这一会儿子格外喜欢孩子,心说若自己也得了昭和曦和这样的儿女,该是有多好。
正这样想着,便听昭和埋在她肩膀处,在她耳旁吹着热气儿偷偷说:“阿娘,在昭和心里,舅舅最好,第二个是阿娘。是你这位阿娘。”
云卿愣了一下,透过昭和看到刚刚从里间儿出来的慕垂凉脸都黑了,忍不住吃吃笑起来。
慕垂凉是单独出来的,云卿便就起身问说:“你竟先出来了,这可不好吧?”
“秋蓉在呢,”慕垂凉摇着折扇在她近旁坐下,吓得昭和慌忙退到一旁,他却只瞥了独坐一旁的曦和一眼,继而方对云卿道,“再说了,我在,裴大爷未必畅快呢。”
云卿想起方才事,忍不住又笑了。便就打发昭和与曦和到旁边儿吃糕点果子,问慕垂凉说:“这事儿你怎么看?”
慕垂凉环顾四下,带着三分冷笑说:“倒有意思。”
云卿点点头小声说:“我也觉着有意思。裴太医都说沾染上了不好的东西,说动了胎气了,咱们这小主却还不怎么着急,还顾念着裴家人面子呢,这是多防着呢。”
慕垂凉挑挑眉,嗤笑说:“我这妹妹的事儿且就再论吧。倒是这裴家,有意思的很,出了事是他们的错,如今却偏要找点子事出来。”
云卿皱眉说:“我也觉着奇怪,怕不是……真有什么问题吧?”
慕垂凉“哗啦”收了扇子,在她头顶“吧嗒”一拍,笑说:“都是太太亲手收拾的,能出什么错儿?倒是那词儿用的古怪,沾染,若是沾染的话,可把踏进过不厌台的所有人都给捎带上了。”
正说着,秋蓉也带裴子曜出来了。裴子曜神色中有些微的迷惑,仿佛看到的什么与先前的认知不大符合,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似的。云卿心下琢磨,恐是方才在里头没搜到什么?
若果真是因此事,那是不是说,裴子曜与裴三叔公并非在一惊一乍,慕大姑娘果然沾染了能致动胎气的东西?
云卿下意识看向慕垂凉,果见慕垂凉也在看他,二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彼此都慎重了许多。
慕垂凉甚至说了句:“有劳了。”
082 思路
裴子曜点点头表示听到了,接着站在桌子旁,目光一寸一寸看过堂中每一件东西,像是在用目光逐一审问。他站得笔直,临近桌子的左手食指微微屈着,骨节死死摁在桌面儿上,云卿熟悉他的动作,晓得他每临大事有静气,如今正是他最严肃的时刻。
裴子曜是在思考。
慕大姑娘动了胎气,旁人不清楚,他这号脉的最是清楚不过。而且他没有故弄玄虚,那真的只是一丁点儿的量,这么一丁点儿的量对人根本就不可能……但慕大姑娘如今的确为此受难,而三叔公也示意要挑明,那他只能说出来。
既说出来,今儿无论如何也得给他慕家一个说法。
但他又十分清楚,慕大姑娘是慕家送进深宫的一颗棋子,如今才好不容易有了身孕,慕家怎可能大意到让她在家里有任何闪失!所以那些死物,那些能在慕垂凉和云卿眼皮子底下好端端待在不厌台的死物,都绝不会有任何问题。
那就只有人,活人。
那一丁点儿的量,更像是人身上带着的,因与慕大姑娘接近所以沾染上了。量实在太小,简直就像浮灰,所以慕家自己的大夫没能瞧出来?只可惜慕大姑娘身子实在是太差了,太差了,一击即中,一击即中啊……
云卿见他如此,心底疑问不免更重,不由便就问说:“这里的物件儿不查了吗?可是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吗?”
裴子曜一顿,回头看去,当即便觉得心口猛然缩了一下。云卿,他的云卿,如今站在他的姐夫慕垂凉身边,身旁他姐姐的两个孩子便就像他们的孩子一般紧紧偎着她,看着竟像一家四口,她甚至说,我们。
心头又有什么翻滚起来,铺天盖地,汹涌咆哮。他几乎是立刻又回过头去,好好遮掩住脸上冰霜。
“子曜,可有眉目了?”
众人一看,原是莹贞姑姑和裴三太爷出来了。莹贞姑姑脸色有些发白,裴三太爷更是眉头紧蹙,显然慕大姑娘病情堪忧。越是如此,众人越是将目光都放在裴子曜身上,裴子曜不是不知道,他松开手,由指节顶在桌面上化为掌心覆在桌面上,然后忽而收起,回头神色已融化许多,他平和笑道:“如今尚无眉目,正想与姐夫商量呢,想着若是方便的话,倒是想……查人。”
裴三太爷顿了一下,眉头有略微轻蹙。若到了查人的份儿上,那便是说物件儿都查过且都无问题了,而查人终究是得罪人的事,更何况若查过了却没查出什么,那可实在不是什么好事了。
裴三太爷如此犹疑,云卿心中更是疑窦丛生。裴子曜分明什么都没查,他怎么确定物件儿没事,问题出在人身上呢?难不成所谓沾染,内里还有什么古怪?
“确然都查妥当了吗?可有遗漏的?”裴三太爷并无必要地问道。
裴子曜确定地点点头,道:“查过了,并无遗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