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不正规,”小扈说,“有乌七八糟的东西,不干净。”
  “他的意思不是去这家店做足疗,”肖大队长笑了,“他是无意中发现了案件的线索。”
  听肖大队长这么一说,大宝、林涛和侦查员纷纷朝窗外看去。
  那是一家足疗店,招牌上是一串英文字母:“aluoba”。
  “是的,”老板娘是个胖女人,妖声妖气地说,“这衣服是我们这里的工作服。”
  我拽着一个技师,对老板娘说:“你们的技师平时都穿这种衣服吗?你们这里最近有什么人失踪吗?”
  “工作服当然平时都穿的。”老板娘说,“失踪不失踪我可不知道,我们这里是体力活,干不下去就走人,我可管不了那么多。”
  “扯淡。”林涛说,“照你说的这种流动法,你还不亏死?至少这衣服也要成本吧?技师说走就走,穿走了你的工作服,你也会有损失吧?”
  “小哥,看你长得挺帅的,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呀?”老板娘说,“我这人心善,一件衣服算不了什么。”
  小扈把我们拉到门外,说:“这老板的老爹是县里的常务副县长,有背景的。这名为足疗店,实际就是个妓院。不过,他们赚钱靠的是那些鸡,而不是做足疗的技师。所以技师流动会比较快,又累又赚不到钱,还冒着沦为妓女的危险。很多人干几天,忍受不了凌辱,就离开了。”
  林涛咬了咬牙:“你的意思不就是收容妇女、强迫卖淫吗?这么猖獗,难道公安机关扳不倒他?”
  “也不是强迫。”小扈说,“愿意干就干,不愿意干也可以做足疗技师。只是在这种地方做足疗技师,少不了被凌辱。受不了凌辱,来去也是自由的。”
  “你还为他说话?”我拍了下小扈的头,“这么明目张胆的违法行为,你们不管?”
  小扈无奈地耸耸肩:“我就是个小法医。”
  我突然若有所思,走回店里问老板娘:“大姐,我们其实也是为了一条人命,请行个方便。我就是想知道,有没有哪个技师在两个月前突发胆结石住院做手术的?”
  看我一脸诚恳,老板娘也收敛了她的气焰:“你说的是秋香吧?她去做手术之后,就没再来上过班了。那孩子长得是漂亮,就是教不化,滴水不进的,客人碰她一下都叫唤。”
  “秋香?”我顿时兴奋了起来。
  “是我们这里的艺名,她大名挺难念的,不过这里有她押的身份证复印件。”老板娘说,“不知道哪里来的农村孩子,给我这一捯饬,漂亮了许多,就是不让客人碰她。”
  “那后来,你听说过她的事情吗?”我开始眉飞色舞。
  “听她的小姐妹说,是和一个光头好上了吧。”老板娘说,“是一个卖药的,大概是在她手术的时候认识的。”
  一听见光头这两个字,我顿时释然,知道离破案不远了。
  “光头?”大宝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梁伟说的不也是个光头?”
  “她的小姐妹在哪儿?”我急着问道。
  “正在上钟呢,”老板娘耷拉着眼皮说,“等个把小时吧。”
  我早就受不了这个傲慢的女人了,现在有了线索,自然无须再给她好脸色。我重重地把自己的警官证拍在吧台上,吼道:“我是省公安厅的,别以为你这里有个县太爷罩着就了不起,你信不信我掀了你的摊子,连县太爷的帽子一起摘了?”
  “那,我去叫她。”见我突然变了脸,老板娘有些不知所措,径直上楼,带下来一个裹着浴巾的年轻女子。身后还有一个男人的叫骂声。
  “光头叫德哥,”女子看到一圈恶狠狠的警察,有些发抖,“是卖什么什么利胆丸的。”
  我知道她说的这个利胆丸是胆囊手术病人术后吃的一种消炎利胆的药物,这个光头应该是干推销药物的营生的。
  我看了看当地的侦查员。侦查员会意,说:“一个小时内,找到他。”
  侦查员没有吹牛,毕竟在一个只有二十几万人的小县城,卖利胆丸的“德哥”不多。一个小时后,我们已经悄悄到达了德哥家楼下。
  这是一个公寓式小区,里面的房子都是超小户型的公寓,三十至五十平方米不等。
  经过侦查,德哥不在家。
  在申请到秘密搜查令后,我们打开了德哥家的大门。
  一股中药的气味夹杂着84消毒液的气味扑鼻而来。
  “怎么这么难闻?”林涛说。
  我没回答,走进屋里巡视了一番。
  这是一间大约四十平方米的公寓,除了卫生间和厨房,还有一间客厅和一间卧室。客厅更像是一间手工作坊,正中央摆放着一架钢制的、入物口有脸盆大小的手动搅拌机。搅拌机的旁边放置着一台自动塑封机,还有一个长条货架,货架上摆放着很多中药材似的物件。
  “看来这个德哥除了卖药,还自己做假药。”我说。
  大宝拿起货架上的物件,逐一放到鼻子下面嗅嗅,说:“除了廉价的中药材,还有树叶和树皮。确实如你所说,他自己做假药。”
  我笑了笑,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在搅拌机里绞成粉末,然后浸水,再揉搓成丸状,最后用塑封机封装,就成了他卖的利胆丸了。”
  “我们不是来研究假药是怎么制成的。”肖大队长提醒我说。
  我拉着肖大队长走到厕所门口,说:“之所以有闲心在这里研究假药,是因为我们已经基本宣布案件告破了。”
  肖大队长蹲下来,看了看地面的痕迹,点头说:“确实,凶手用84消毒液打扫了分尸现场,不过却没有清扫干净。”
  说完,他戴上手套在厕所的地板砖上抚摸着,说:“地板砖夹缝里可以看得到血迹,除了血迹,还有骨屑。”
  “他是卖药的,”肖大队长说,“那他很有可能是学医的人,学医的人为什么会不知道人体结构呢?不从关节分尸,而要硬剁骨头?”
  “一来,他是想伪装成一个不懂医学的人,不过这手段也太拙劣了。就算不懂医学,也应该会去寻找关节吧。”我走回客厅,戴着白手套,把手伸进搅拌机的入物口里蹭了一下,说,“二来,他反正要把肢体剁碎,因为他要用这个搅拌机把肢体搅拌成肉末、骨末。”
  说完,我把手套拿下来给肖大队长看,白色的手套上沾染了黑色的油污和红色的血迹。
  “这样,就好解释了。”肖大队长说,“凶手掐死死者后,把她拖到卫生间里分尸,将四肢剁成多段,放到搅拌机里绞碎,然后顺着下水道冲走。”
  我点点头,说:“是的。不过死者的躯干没有办法剁碎,或者是凶手发现这个办法太累人,于是决定把躯干抛走。”
  “真是一招破,招招破啊。”肖大队长高兴地说,“我们提一些现场血迹回去做dna吧。这样的铁证,怕是他想赖都赖不掉了。”
  话音刚落,大门的门锁开始转动,随后,一个光头出现在了门口。
  光头先是一愣,转头就准备逃走,未曾想,他的背后早已站着两名侦查员。两名侦查员一路跟踪他到他的家里,这样就着实来了一招两面夹击、瓮中捉鳖。
  铁的证据面前,光头已无从抵赖,没过两招就败下阵来。
  光头追求秋香,并不是为了爱情。
  当光头向秋香推销自己的利胆丸的时候,他就看出来秋香潜在的更加巨大的价值。于是,他就采用了一系列情圣级别的攻势,轻松掳获了这个没有见过多少世面的二十三岁的女孩子的心。
  秋香丢弃了那份经常会受到凌辱的工作,住进了光头的家。光头教她如何制作假药,当然,他骗她说,这些原料都是昂贵的中药材,他的利胆丸是最有效的消炎利胆药物。随后,光头按照他的计划,开始把秋香推到销售第一线,要利用秋香清纯却不乏性感的外表去笼络更多的医生,以卖掉更多的假药,圆他的发财梦。
  秋香并没有识破光头的诡计,可是随着她和这些医生的关系越走越近,她发现有些医生是在对她做出暗示。
  以性换财,在这个利欲熏心的社会并不少见。
  秋香是个性格贞烈的女子,对于医生的暗示,她屡屡逃避、拒绝,引起了光头的不快。这天晚上,光头准备了酒菜,想要说服秋香就范。听到自己深爱的光头竟然要让自己出卖身体,秋香与光头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和我们推断的一样,光头一气之下掐死了秋香。为了迅速处理掉尸体,光头把秋香四肢砍下后,放入搅拌机绞碎,然后冲进了下水道。对于秋香的头颅和躯干,光头想了很多种方案,最终决定抛尸到外地。
  秋香的头,被光头装在一个手提袋里从火车窗户扔了。而躯干,没法从窗户扔出去,目标也太明显,所以光头则随便选择了一个抛尸的城市,那就是森原。
  当侦查员们沿着火车线路找到装着秋香头颅的手提袋的时候,我已经返回了省城。
  这是一个轻松而幸福的春节,也是一个美丽的假期。当然,如果杀死林笑笑的凶手也归案的话,那一定会更加完美的。
  第十一章 古院冤魂
  每一个研究人类灾难史的人可以确信:世间大部分不幸都来自无知。
  ——爱尔维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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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大宝惊喜地说,592“都好久没有和你一起出现场了。”
  虽然我们出勘的每起案件都会拿回来给师父点评,然后通过点评学习到一些侦案技巧,但是总没有和师父一起出勘现场、从现场中历练来得畅快。
  因为省厅法医人数有限,所以我们和师父经常不得不分头行动,能够一起出勘现场的机会实在很少。然而这一天,师父已经在副驾驶位置上正襟危坐,等着我们了。
  “杀死多人的现场,我肯定得去。”师父一脸严肃,“还在年里呢,就出了这样的恶性案件,太可恶。大家听好了,我们不能让犯罪分子逍遥法外,过完正月十五。”
  大年初八,年后上班第一天,我、大宝和林涛就接到厅指挥中心的指令,于早晨七点整出发,赶往庆阳县,出勘一起一家三口被杀的案件。
  “听指挥中心说,是杀了三个,”我说,“是夫妻俩和小孩吗?”
  从实习期间熟识的小青华被杀案以后,我最看不得的就是小孩被杀。他们还没有领略到世界的美丽,就被强行夺走了生命,实在是让人愤恨的事情。
  师父摇了摇头,说:“具体情况还不清楚,现场处于封闭状态,当地痕迹检验部门正在打开现场通道。接警民警进屋后,发现死的是一个老太婆和一个青年妇女。据反映,这家还应该有个三岁的小女孩,可是民警没有找到,目前算是失踪吧。”
  为了拐卖儿童而杀人?不至于这么令人发指吧!我惊出一身冷汗。
  “希望小女孩是自己跑掉了,”大宝低着头说,“可以幸免于难。”
  “但愿如此。”师父叹了口气。
  为了配合窗外的凛冽寒风,车窗不断起雾,用空调吹的效果也不明显。
  我时不时用手擦掉附着在车窗上的雾珠,眯着眼睛艰难地在结了冰的国道上行驶。要保障大家的安全,又要尽快地赶到现场,毕竟专案组还在等着我们。这一路,开得真累。
  庆阳县是省城辖区的一个发达县,是全省距离省城最近的一个县。随着城乡一体化的步伐,庆阳县的县城渐渐地和省城的市区连接了起来。所经之处一路繁华,我们在这个冰天雪地的情况下只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就到达了县城,接着却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才越过结了冰、不断打滑的乡村小路,到达了现场村庄外。
  我跳下车,看了看窗户以下已经完全被泥巴覆盖的警车,说:“幸亏开的是这辆越野,若是换了普桑,我们的车窗都得给糊上。”
  “前面开不进去了,”带路的民警也跳下车,说,“里面都是土路,坑坑洼洼,又哪儿哪儿都是冰,进去估计就出不来了。不如,劳烦领导走进去吧。”
  师父打开车门,一边弯腰用袜子口包裹住警裤的裤脚,一边说:“这么偏,这种天,谁来这里作案呢?”
  师父就是师父,还没进现场呢,已经给侦查划了范围。
  天太冷了,围观群众不多。
  现场是一间孤房,周围数百米都是农田和池塘。这间房子古迹斑驳,却不破旧。青色的砖缝中长满了青苔,外墙爬满了已经枯萎的爬山虎,零星地点缀着还没来得及融化的白雪。
  师父带着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绕了古屋一周,时不时地推推屋子的窗户。
  “窗子都是锁闭的,难不成凶手是从大门进去的?”大宝说。
  “现场墙外都是爬山虎,如果翻墙的话,是不是会留下痕迹?”师父转头问林涛。
  林涛点了点头:“这么高的墙,如果爬上去必然会在墙上有蹬踏,那么肯定会有入口的痕迹。”
  “主办侦查员过来了,我们问问情况吧。”我对师父说。
  师父点点头,艰难地从屋后一处夹杂着泥巴和冰块的泥坑中挪步到现场大门外。大门外有一些爆竹碎屑,被扫到一起,成为一片可以放置勘查用具的区域。我蹲下身,抓了一把爆竹碎屑看了看,仿佛还能感觉到过年的气氛,仿佛还能听到几天前在这古屋大门外的欢声笑语。
  “这个屋子住了祖孙三代四口人。”侦查员说,“老人古香兰今年六十多岁,守寡多年,只有一个女儿叫朱凤,今年二十九岁。虽然古香兰一直守寡,但因为老朱家是商人出身,家境殷实,四年前,老古为朱凤招了个上门女婿,叫孙海鸥,是个孤儿。”
  “上门女婿?”我惊讶道,“现在还有这个说法?”
  侦查员笑了笑:“有的,就是小孩子要跟女方姓。”
  “嚯,”我说,“好守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