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联系您的事情秦望生并不知道,我也是瞒着他的,毕竟您要知道,他已经在地下议会厅呆了三天了,期间连床都不沾……虽然他的精神力很强,但因为他曾经打过太多的生长抑制剂,精神和身体都处于一种极度不稳定的状态,再这样下去他自己就会把自己作没了。”
  黎止睫毛微颤,并没有说话。
  那头的钟潭江深吸一口气又道:“而且这家伙,对秦权的手段非常激进,并且非常不明智。他分明有更加稳妥的方法,现在军部那边的老前辈都觉得他戾气太重了,行事有些太过极端疯狂……”
  “我说这些,并不是说这是您的过错,但不得否认的是黎将军你才是影响他情绪的最关键的因素。我不知道您和他从小认识、又关系匪浅,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等等。”黎止忽然打断了钟潭江的话,脑海中瞬间有什么东西闪过。
  “你说的我和他从小认识?谁告诉你的?”
  钟潭江也很是惊奇,“难道不是么?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大概在他七岁那年,就告诉过我见到了一个很漂亮的大姐姐,后面陆陆续续又有几次。因为不确定你入宫的时间,他每天都在寝宫的附近的等……”
  此时黎止的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她小时确实因为黎家的缘故常常会入宫,但她从未在宴席上见过秦望生。
  据说那位小殿下体弱多病,常年泡在药罐子里不方便见人。
  她一直以为自己和秦望生的交集,第一次是产生在订婚宴的那天晚上。
  一袭纯白宫装长衫的少年人面若白玉,眉眼间都带着淡淡的疏离和阴郁,却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亮了起来;
  他似乎是想朝自己过来、和自己说些什么。
  但那时的黎止刚刚从军校毕业不久,被逼着和一个她眼里乳臭未干、又是明显地钳制的少人订婚,心中很不爽。
  没等人凑近,她便寻了个借口离开了宴席。
  从那以后,她便踏上了突击军团的征战之路,为数不多几次返回帝星,倒也和秦望生见过几面,只是都没能说得上话。
  在征战中她成熟了,也明白两人之间的联姻对方也是受害者,后来心中的抵触便没有那么深。
  再加上她对omega没什么兴趣,索性想着就将对方好好娶回家,相敬如宾地过完一辈子也不是不可以。
  黎止的脑海中倏忽回想起秦望生第一次踏上前往m-42的星舰时说的话。
  他说自己早在许多年前,便是见过了黎止。
  并对她一见钟情。
  而现在钟潭江也是如此说法,不由得让黎止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否出了问题。
  忽然,对面的青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忽然道:
  “或许……他从没告诉过您他的身份。在他十三岁之前,是不被允许踏出寝殿附近的,因为繁河王女的血脉同秦权不匹配,两个人的信息素也相抵,怀孕期间王女的身体因为心情抑郁非常低沉,对胎儿也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本身带有一半繁河王室——也就是幻想种血脉的秦望生,在十三岁之前脸上、身上一直都有类鱼一般的鳞片,正因如此本就不喜欢他的秦权更是对他极差,不允许他踏出寝殿周围,更不能去往宴席。在秦权的眼里,这样的王储是他的污点……”
  后面钟潭江还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但黎止已经听不太真切了。
  她脑海中骤然浮现出一些被她遗忘的画面,同时拳心也开始不由攥紧。
  她想起来秦望生了。
  想起那个可怜兮兮、脸上和颈间都带着湖蓝色鳞纹的小孩儿。
  作为繁河文明最后的纯种血脉,繁河王女不能决定自己的婚姻,她需要为繁河留下血脉等级较高的后代,更需要肩负起繁河文明的传承。
  因此就算她有一位青梅竹马的恋人,也不得不远赴帝国,同秦权联姻。
  两个超级势力的联姻,顺势便能让两个文明逐渐融合、并在帝国得到新生。
  可来到了帝国后的繁河王女厌恶秦权的接触,整日忧郁悲伤、甚至以泪洗面。
  而在秦权的心里,作为一个落魄王室,就连繁河都需要帝国的接济,这个幻想种的omega竟然还整日不给自己好脸,自然也心怀不满和郁闷。
  他们本就是联姻下的牺牲品,在秦权尝到了乱搞的甜头后,对妻子的态度愈发差。
  也就在这个时候,繁河王女怀孕了。
  她并不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甚至将其看作耻辱,是自己妥协的可悲证据。
  在两人信息素本就不匹配的情况下,她整日以泪洗面、不仅将身子糟践地愈发虚弱,更是让腹中的孩子也得不到良好的生长环境。
  十月怀胎后,拥有幻想种血脉、却因为融合不当而人身鱼纹的王储诞生。
  只在襁褓中看了一眼,秦权便被吓到了,深感恶心。
  而在繁河王女为儿子起名为“望生”——盼望自由生活,他更是对这个怪物一般的孩子嫌恶至极。
  从小秦望生就是在冷暴力和辱骂中成长。
  他知道容貌甚丑,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为了不给皇室和秦权丢人,甚至只能称病不被允许出门。
  而经历了产子大出血的繁河王女身体也日渐虚弱,她虽对这个孩子心有愧疚,可有时也忍不住痛恨埋冤,最终索性搁置不理,眼不见为净。
  皇室的侍人见此状况,更不把这个被父母厌恶的孩子当回事。
  一直长到七岁时,秦望生都又瘦又小,像是五六岁发育不良的孩子,再配上他覆盖了大半面颊以及颈间的湖蓝色鱼纹,在许多人眼里更是丑陋吓人。
  是个小怪物。
  在他即将过八岁生日的那年,帝宫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席,据说是宴请的是死在抗虫战线上的黎老将军的遗孤——黎止。
  隔着阴暗且略有些泥泞的小路,那头的灯光实在璀璨,有欢笑声从对面传到寝宫中。
  年幼的秦小殿下大着胆子,趁着侍卫都在躲懒的空子,从墙角的栅栏钻了出去,试图凑近了再去看一看对岸的热闹。
  虽然所有人都说他阴郁地像个鬼魅,一点也不可爱,出去了就会吓人;
  但年幼的小孩儿还是好孤独,好寂寞。
  哪怕只是看一看听一听也好,不会吓到别人的。
  可惜虽然他的身形瘦小,但衣角却勾住了尖锐的铁网,一时间扯不开身。
  就在这时,前头的灌木丛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胆小的男孩子睁大了眼,有些惊恐。
  他还记得自己被秦权的猎狗追逐时,那只大狗就是猛地从灌木中跳出,可自己那所谓的父亲就在远处冷冷看着,也没有开口阻止。
  要不是侍卫及时拦住,恐怕秦望生就会被猎狗咬伤。
  他身子轻颤,漆黑的眼瞳微微缩紧。
  下一秒,有一个一头红发、生地极为漂亮的女孩儿从灌木中钻了出来。
  年十四的黎止刚刚在军校站稳脚跟、回来看看母亲,便被秦权抓住机会喊进帝宫敲打。
  她烦躁难忍,寻了个空子便钻出宴席,可外头到处都是那些军部所谓的父亲的朋友们,她只能往偏僻里走。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这个有些荒芜的宫殿。
  刚从狭小的路径钻出,便迎面碰上一个有些妖异的小孩儿。
  那小孩儿面孔有一大半呈现出湖蓝色,在月光下闪烁着莹莹光泽,身形很瘦小,乌黑的发几近腰后。
  黎止从来没这么妖的孩子,又觉得新奇又觉得有种奇艺的美感。
  殊不知在一被外人看到,便会被斥责、被辱骂丑陋妖怪的秦望生的眼里,她也好看到了极致。
  健气的女生一袭军衬,脚下踩着靴子用手肘撑着身。
  她红发在月下如火,看到秦望生的那一瞬间没有惊惧和嫌恶,反而带着些惊艳地露出一丝笑容,洁白的齿尖微露。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
  年幼的秦望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纯粹而神圣的金色泛着光晕,仿若故事中的希腊神明,在月泊间闯入人间,让凡尘的俗胎也能看清神的光辉。
  金色眼瞳的神情声音也很好听:
  “你是这宫殿里藏着的小妖?怎么生得这么灵?”
  ……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正式标记在vb,所以没有断层哦。
  第47章 没人心疼我
  挂断通讯后,黎止沉默了许久。
  脑海中关于曾经在帝宫中遇到的那个像精灵一样的少年的记忆,也从尘封中慢慢苏醒。
  第一次碰到那个小孩儿时,黎止已经忘了是自己多大时;
  她只依稀记得那天的月亮特别亮、特别圆。
  当她穿过狭小的羊肠小径后,便看到了在一片荒芜丛中瑟瑟发抖的孩子。
  小孩儿的发很长很黑,漆黑的瞳在月光下映衬着荧蓝色的鳞形波纹,能分辨出五官应当都是很精致的,不似人类。
  黎止把人从栅栏里抱出来时,能感觉到他身上都没几两肉,体重很轻手下薄薄的皮肉似乎因为害怕而在颤抖。
  她心里不由得生起点怜惜,动作也更轻了些。
  “你是王室的孩子么?怎么在帝宫里,身上的这些鳞片……都是真的么?”
  小殿下抿着唇不敢说话,紧绷的身子在称得上轻柔的动作下慢慢放松。
  他有着兽一般的敏锐,能感觉到眼前这个漂亮地像神明一样的姐姐,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厌恶他、恐惧他。
  一时间巨大的欣喜和渴望充斥着他的心腔。
  他想说点什么,可常年没人和他讲话,张了口却有种失声的感觉;
  更因为秦权勒令他不能说自己是帝国之主的孩子,不知道怎么回答自己的身份。
  他紧张又惶恐,生怕这个温暖的姐姐厌了他就此离开。
  但黎止只是轻笑了下,“不会说话么?还真有点像精灵,后面是你住的地方么?”
  她也完全没把眼前的少年和帝国王储联系在一起,甚至于因为小孩儿过长的发,将其当成了一个小姑娘。
  第一次相见,她抱着小孩儿偷偷从小径穿了出去。
  虽然黎止并不觉得那些无聊且充斥着虚伪寒暄的宴会有什么可看的,但晕黄的灯光映射在这个孩子的脸上,将他湖蓝色的鱼纹衬地波光粼粼,仿若是从深海中潜入陆地的海妖。
  后来黎止陆陆续续也进了帝宫几次。
  每一次她都会沿着那条小路往偏处走走,而每一次,她都能碰到那个像精灵一样的孩子。
  为数不多的几次碰面,对于黎止来说是一种新奇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