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醉后的宫冰夜像孩子一样乖,下巴撑在尹亦浠的肩膀上,紧紧扒着她不松手。
  尹亦浠脱不开身,只得轻声细语的安抚,本打算先哄他睡着,结果半晌后忽听他开口道:“对不起亦浠……我错了……”
  尹亦浠一怔,偏过头问:“什么?”
  以为他在说胡话,或者为先前与宋齐佳“结婚”的事道歉,谁知接下来竟从他口中听到了二叔的名字。
  “尹腾……你二叔尹腾……还有人……”
  宫冰夜的头愈发沉重,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低声道:“我没查清尹氏被陷害……他……他背后还有人。”
  说完,仿似有千斤重的眼皮终于阖上,手臂一松,又摔回沙发。
  尹亦浠愣在原地,脑海中飞快复原他刚才的话。
  从八年前父母自杀开始,她就一直在调查尹氏破产的真相,与宫冰夜结婚三年互生情愫后,宫冰夜承诺会帮调查,而这件事,最终以二叔病重去世结束。
  二叔死前曾亲口承认是他利欲熏心陷害兄长,宫冰夜的调查结果也与他的临终遗言相吻合,但听宫冰夜方才的意思,难道当年的事还有幕后之人,指挥二叔做下一切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个人能让二叔到死都替他遮掩,又能躲过宫冰夜强势的查探,该有多缜密的头脑和计谋。时至今日,还有可能找到他吗?
  宫冰夜支零破碎的几句话,又勾起了尹亦浠对往事的痛苦回忆,忍不住想继续追问,却发现他已醉得人事不省。
  尹亦浠无奈,只好请佣人帮忙,合力将他扶回卧室。
  关上门,室内酒气浓重,尹亦浠打开窗子,然后回来帮他褪下西装西裤,又洗了热毛巾帮他擦身。
  刚擦到胸口,手腕突然被一把抓住!
  顺着看过去,宫冰夜微眯的眼眸中透出晶亮的光,模样傻傻的,似乎在期待什么。
  尹亦浠立刻明白了,有些后悔招惹这个被酒精夺取理智,只剩下动物本能的男人,起身想逃,背后伸出两条手臂,直接揽腰把她扔回床上。
  “你喝醉了,别……”
  话未说完,已被铺天盖地的柔情淹没,尹亦浠起先还试图挣扎,最终却一如既往的沉沦。
  ——
  昏暗房间,几缕稀疏的光线来自头顶上方的铁丝网,大概仅有一只手掌那么大,但可以透过那里呼吸到新鲜空气,以及判断日夜交替。
  可它又太高了,即便踩在破旧的凳子上,指尖也触碰不到。
  事实上董明雪并不敢也不能尝试。
  不敢是因为她正怀着孕,孩子这几天很不配合,小腹总是在不经意间抽痛,她绝不能冒着从快散架的凳子上摔下来的危险,去做那种毫无意义的事。
  不能,则是因为她每天绝大多数时间都被绑着双手,眼前也总蒙着黑乎乎的眼罩,只有那个从不与她说话的姑娘来送饭时,才会解开她身上的束缚。
  “哐啷!”
  不远处响起铁门被推开的声音,她知道午饭时间到了。
  很快,手腕上的绳子被一圈圈解开,双手获得自由后,她连忙去摘眼罩。房间原本就暗,所以眼睛很快就适应了环境。
  午饭仍是外卖,淋着酱汁的鸡肉在米饭上盖了薄薄一层,旁边居然还摆着一块煎蛋、几叶蔬菜和玉米粒。
  自从司徒青不告而别,她独自生活时连这种像样的外卖都舍不得吃,没想到被绑架之后居然能吃到。
  可或许是昨晚着凉的缘故,今天醒来后她胃里就一阵阵泛酸,早饭强忍着吞了几口,此时却感觉鸡肉饭油腻的气味直冲鼻腔,忍不住别过头干呕起来。
  这一吐不要紧,小腹的刺痛感竟也随之而来,甚至比从前每一次都更剧烈。
  “小姑娘,我肚子疼……疼得受不了了!”
  小腿的肌肉不停抽搐,她挣扎着靠在床头,伸手去够送饭姑娘的衣角:“快……救救我!好疼啊!!”
  送饭姑娘十六七岁的模样,见状吓坏了,急忙跑出去喊人。
  不多时,两个大汉骂骂咧咧的走进来,“嘭”的一脚踢在门上,粗声道:“妈的,吃个饭都不消停,怎么了?死没死啊!”
  董明雪被疼痛折磨得面容扭曲,哪还顾得上他们的谩骂,只哀声祈求:“我不行了……送我去医院……求求你们……”
  “医院?”两人对视一眼,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老子把你绑来,还得给你看病?要不要替你养儿子呀?!”
  言罢,招手叫来送饭姑娘,一努嘴吩咐道:“去,让外面的人买止痛药送来。”
  止痛药买回来后,其中一个男人捏住董明雪的脸颊,恶狠狠的塞了两粒进去,又扔给她一瓶水。
  董明雪疼得如摧心剖肝一般,只得匆匆喝水服药,过后却又觉得害怕。
  肚子疼成这样,难保不是孩子出事了,她再吃止痛药,会不会造成更大的刺激,甚至导致流产?!
  越想越后怕,于是又硬着头皮祈求绑匪送她去医院,不管是要钱还是其他什么要求,她都会尽量满足。
  然而她的声泪俱下,只换来对方的一句讽刺:“你都不见得能活着出去,还有心思管孩子呢?趁早死心吧!”
  被绑架的这几天,董明雪一直试图让自己相信,对方只是单纯想勒索,刻意忽略掉绑匪从没让她给家里打过电话的事实,而此刻,她心里的最后一丝信念也被斩断。
  虚脱般摔回床上,她满面震惊,无神的双目紧盯着男人的脸,像是在思考究竟什么人非要她的命不可。
  可惜恐慌已占据她的全部思维,最后她只能抚着肚子无声痛哭……
  命运无常,董明雪正缩在阴暗冰冷的房间里为前路绝望时,之前避而不见的司徒青,却在满世界找她。
  通过各种途径询问了所有可能知道她去向的人,仍是一无所获,司徒青走投无路,只能向萧默程说明情况。
  他本意是想请萧默程帮忙找人,可萧默程闻言,根本不给他再开口的机会,劈头盖面就是一顿骂。
  “董明雪失踪了?!你怎么不看好她,知不知道她若落在别人手里,会生出多少麻烦!”
  萧默程气冲冲的来回踱步,时不时数落几句,对司徒青的道歉充耳不闻。情绪稍微平复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机票。
  “算了,你先出国避避风头,别再给我惹事了!”
  司徒青看着那张支票,指尖动了动,却没有伸手去接。
  萧默程挑眉:“怎么不要?”
  “我想……我还是再找找小雪吧,或许她……”
  不等司徒青说完,萧默程冷哼一声,目光意味深长的上下打量他:“小雪,叫的多亲热!你爱上她了?”
  “我……”
  司徒青缓缓低下头,也在心里问自己,他爱上董明雪了吗?
  那个有些蠢笨,有些小肚鸡肠,有些爱慕虚荣,却又全身心的依赖他,会在他怀里撒娇,为了不被他抛弃而丢掉自尊,甚至甘愿过苦日子的女人,他爱她吗?
  片刻后,他面无表情的摇头。
  爱不爱董明雪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还有家人,若被萧默程知道他动了这种心思,必定会对家人不利。
  萧默程眸光锐利的盯着他,再次将机票递来。
  这次他没犹豫,抬手接过。
  此时宫家老宅的二楼卧室里,宫冰夜和尹亦浠刚从甜美的梦境中醒来。
  大白天就做这种事,尹亦浠难为情,悄悄从被子里伸出条手臂,在床边摸索衣物。
  宫冰夜发现了,手臂猛地收拢,将她禁锢在怀里。
  “急什么,还没睡醒呢。嗓音带着睡梦后的沙哑,听起来格外性感。
  尹亦浠曲起手肘推拒,红着脸道:“刚才楼下有动静,好像叔叔回来了,咱们总在房里不露面……不好。”
  宫冰夜垂头看她,满是爱恋的摸摸耳朵捏捏鼻尖,见她躲避,更是被刺激的直接扑了上去。正在此时——
  “咚咚咚。”
  佣人恭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少爷,少夫人,贵客到访,老爷请你们下去。”
  宫冰夜正兴致高昂,闻言好似被泼了盆冷水,一脸失落的翻身躺回床上,周身气压也随之变低。
  见状,尹亦浠哭笑不得,暗想又不是青春期的大男生,居然为这种事生气么?
  心里揶揄,面上可不敢表现出来,怕再惹恼了这位大少爷,尹亦浠忙安慰劝解,总算起床简单洗漱了,下楼会客。
  能被宫泓称之为“贵客”的人究竟是谁,宫冰夜和尹亦浠都很好奇,见到来人,不禁微微一愣。
  此时在客厅里正襟危坐,并与宫泓互不理睬的人,竟然是萧默程的外公,萧仲珀!
  而萧默程就坐在萧仲珀旁边,听到尹亦浠走近的声音,却连头都没转。
  刚到场的两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萧默程不理尹亦浠还好理解,但萧仲珀不是宫泓的“贵客”吗,可看上去他们怎么像刚吵了架似的?就这么会儿工夫,应该不至于吧?
  “这位是萧总的外公,你们应该认识吧?”
  宫泓沉声做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