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执太过,杀孽太多!
无机质的佛偈响彻天地,震得在下跪立的妖族气息大乱。
天地法则的威压下,将将凝聚起的第九条尾巴被打散,连同先前修出的八条尾巴也有断裂的迹象。
滔天怒火涌上心头,烧得他快要失去理智,当下便重新将妖气聚拢。
误入歧途,执迷不悟!
更大的冲击自天而下,巨雷跟着在云间出现,是置之死地的力道。
会死。
脑海里只剩下了这一个想法。
就在他身躯僵硬之时,雷云酝酿的动作却忽然顿了顿,最后劈下的雷肉眼可见的缩小
不声嘶力竭的大吼传入耳中,远处一人飞速奔来。
楼连努力睁大眼睛,待看清后,思维有一瞬间的停止,心脏跳得快要崩裂。
我
我本不属于这儿,为什么
轰
不待多想,天雷已经劈下,楼连不得不切断思绪,全力迎接这场天谴。
剧痛过后,他撑在地上,有些迷茫地想,为什么劫雷会突然变小。
炎月!
是你啊。死里逃生,他刚想对元朔笑一笑,目光扫至某处时,瞳孔却骤缩。
与赫连元朔一起来的是军队。
一个个满目赤红,嘴唇紧抿,恨不得将他饮血啖肉的人类士兵。
下一刻,后颈一疼,他便陷入了黑暗。
再睁开眼时,是人族与妖族的联合审判。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没有。
那便判处以极
等等!
赫连元朔张口,仿佛在说着什么,然而楼连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他只是看着这个人发怔。
他的灵魂剧烈震颤,如巨浪般的怨火袭上心头,几乎要吞没神智。
就在快要被梦境同化之时,被忽略已久的腹部却忽然一痛比之先前雷谴的剧痛,这种疼痛简直像是被蚊子轻轻叮了一口,却那么清晰鲜明,直冲天灵盖。
楼连猛然睁开眼睛,清醒过来。
他张开嘴,剧烈喘息着,一只手摸上沉沉甸甸的小腹,五指紧扣,心有余悸。
如果不是小小猫关键时刻的一脚,他可能就要在那个过于真实的梦境中迷失了!
一摸脸颊,果然又是满手的湿痕。
煌月楼连怒吼。
咦,你竟然醒了。
轻佻的声音响得突兀。
楼连浑身毛都炸了,曲着腿想使力站起,谁知脚踝一痛,竟又踉跄着摔了回去。
他低下头一看,原来手腕脚踝上的绳子都还没解开,且被更为粗重的铁链缠住了。
尾巴上倒是干净。
诡异的是,哪怕手脚都缠着东西,可他竟没觉得什么不适,被扣住的地方仿佛丢失了痛觉,所以方才他才没第一时间发觉不对。
诶不要乱动,如果你不想受伤的话。
阿银居高临下,神情竟有些复杂,乖乖坐着,我不会为难你。
楼连舔了舔唇:这是哪里?是你把我绑来的?
说着,他打量起四周。这应该是在室外,但尽管他以猫瞳观察,可见度仍然非常低与夜晚无关,是因为空气中弥漫着黑雾的关系。
是的,这里视线所及到处都是雾,比曾经在电视上看到的更浓烈数倍。那雾气看似是黑的,可若是仔细看上一会儿,又会变成一种难以言喻的颜色和形态,扭曲又好动,宛如活物。
好在以他为圆心,周遭十米内都还算干净,否则连呼吸都成了问题。
楼连又努力辨认了一下屁股下的地板,觉得自己仿佛是被拴在了一块巨大的石坛上。身后是一块大石碑。
阿银开口回答道:我们在修罗道与人间道相接之处,你不用想着逃跑,出去也到处都是修罗障雾,你跑不掉的。至于后一个问题
他挑起眉,恶劣地拉动那条大闸蟹绳,绑你的,不是你自己么?
楼连捏紧了拳: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不记得了?
除了今天以外,你都来过好几次了,而且每次都是自己来的啊,阿银说,或许我该对你尊敬一些,我们的老祖宗九尾先辈?
随着话音落下,电光火石间,楼连心脏停跳了半拍,瞬间想明白了什么。
煌月能在他陷入睡眠时,借用他的身体!
更恐怖的是他还控制不住自己的睡眠。
换言之,现在的煌月如果想的话,或许,随时可以接手这具身体。
楼连用力抓住了豹妖的手:秦方飞呢?如果今天的我不是自己过来的,那秦方飞呢?你们把他怎么了?!
阿银耸肩:没怎么,让他睡一觉罢了,反正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不过说到这个,你在担心什么啊,我们怎么可能会对他做什么,毕竟人家可是那个
他满怀恶意:阿修罗王,赫连元朔啊。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想赶在爷爷出院前完结,所以说这章就能结束,但现在不需要了,所以想把结尾写的更符合预期一点,还会有三四万左右,目前已经存了2w8,会一下子放出来。
鞠躬
第95章 妖族之道(2)
少主,众妖已经准备就绪。
狼妖来明单膝跪地,无端端出现在了阿银身后。
然而他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来明有些疑惑地抬起头,便见到了另狼十足害怕的一幕
只见黄瞳对着绿瞳,俱是缩成了两点,两只猫科面对面离得极近,都炸着毛,在互相嗤气!
喂,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阿银揪着楼连领口。
楼连凉凉道:我为什么要惊讶?
阿银不死心:你们那个电影是真的,演员都找的对头!
这很值得惊讶吗?楼连说,那我还真的就是你们老祖宗煌月呢。我都能是煌月了,为什么他不能是赫连元朔?
那不一样什么?老祖宗叫煌月?
那个,来明弱弱道,能问一下,你们在说什么吗?
两双瞪圆的猫瞳齐齐看向他。
来明自己捂住嘴巴,秒怂。
阿银清咳一声:交代你的事办好了吗?
来明:修罗道的大魔已经准备就绪,一旦两界裂口打开,随时都能出动。
两人的交流没有压低音量,或者说,就是说给楼连听的。
楼连如他们所愿:你们打算做什么?
阿银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本封面空白的旧手札,扔给楼连:你自己看吧。
通过脏兮兮的封皮能看出来,这本手札起码有二三十年的历史了,楼连皱着眉打开。
第一页,空白。
第二页,空白。
第三页
楼连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抬头看向阿银。
阿银:祖宗,你翻反了,这是竖排的,从后往前看。
楼连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大致看了几页,这仿佛是一本妖族的简易版纪传体通史,还是繁体打印版。
在某一页夹有一张便签纸,楼连直接翻到那里,艰难地阅读起来。
与前几页不同,这里像是某个人的自白。
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才是对的,他说我是他唯一的弟弟,可他们指着我的耳朵说我永远也成不了人。她对我说,会这样思考的我本身就是一个悲剧,为什么要尝试融入人类?没有种族会平视弱于自己的族类。
其实我一直都明白,对这个人类世界而言,我们才是异数,这里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但那又怎么样呢?我们也得活着。
后面的都是些日记式废话,连字体都小了好几号,楼连蹙起眉,干脆又翻过一页。
这一面有用红笔划过的几段。
我遇到了一位大师,他告诉我,妖族其实就像人族刚诞生的时候一样,只是还未悟到自己的道,所以处处受压制。如果有妖族能飞升,那么一切都会不同。
我们本就不是通过魂魄投胎的方式诞生,自然无法入轮回,肉身死亡了,也就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了,因此,靠修炼努力延长生命,找到新生的妖族并传承,才是我们的种族唯一延续下去的方式。大师说,妖族一旦有人飞升成了神仙,就代表被天道认可,说不定就能改变妖族现状,让我们都能拥有被六道承认的灵魂。
可妖族该修的道是什么呢。
我好像连最后一位人类朋友也失去了,但我又长出了一条尾巴,这代表我走的是对的吗?
冥冥间我有感觉,第九条尾巴就是破局的钥匙。
族人要我说出修炼的方法,我拒绝了,这仿佛让他们对我更为不满。可这条路太难走,肯定不是正道,我已经回不了头,要尽快飞升才好。
这里的九尾是钥匙被用红笔圈了出来。
楼连又翻过一页
这一面就只有一句话。
原来轮回有六道,人类世界不过其中之一,修罗道与我们有相似之处,他们也不得意。
楼连抬起头,修罗道?
不错,阿银指着那句标红的话,根据先祖的只言片语,我们能得出两个结论。一个,九尾是钥匙,另一个,就是修罗道。
先祖?
是。
楼连嗤笑,不置可否:所以你们就打算联合修罗道攻打人间界?就像当年那样,发动大规模的人与妖之间的战争,占领了人间界,妖族就能飞升了?
不,我们从没想过要占领人间界。
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伴随着形形色色的脚步声
楼连倏忽抬起头,便见黑雾中,以一位老者为首,缓缓走出了一群人。
他们大多身上都有不属于人类的一部分,有些看起来还算美观,而有些,譬如蛇头人身、人耳鹿脚等,则显得有些惊悚了。
最前的老者皮肤略显黝黑,表皮枯败、满是皱褶,一头白发却是漂亮。那不是老人家的苍白或是落雪般的霜白,而是一种花瓣般色泽饱满的奶白色。
配合着微微佝偻的身体,怎么看,怎么违和。
楼连看着这群仿佛从哪个二流电影片场里走出来的妖怪,嘴唇微动,半晌无言。
阿银倒是欣喜:阿父!
父亲?
楼连看着眼前这明显是树妖的老者,眼睛瞪得更大了。
老者对阿银轻轻点头,转而看向楼连,语气倒是很客气:远道而来的客人,你好。我叫木鬼,是妖族现任族长。
楼连道:你是阿银的父亲?
老者嘴角一咧,松弛的脸部皮肤跟着拉扯,像是在苦笑:说来可笑,我族各自皆无血缘关系,父亲也只是个叫法而已,我的本体是
楼连:老槐树?
你怎么知道?
木鬼不就是个槐字么。
楼连抱着肚子,更加无语。
老槐树上前几步,义愤填膺道:妖族也是迫不得已。千年前,妖族唯一的王受人类迫害,我们虽然有了能提前卜得同族出生的方法,却被人类逼得不得不退入深山,从此隐姓埋名他们大肆屠杀生灵,抹去妖族存在过的痕迹,要我们就这样从人类的记忆中消失!让我们再也回归不了本该有的生活!
他急急喘了口气,平复下来激动的情绪,才又缓缓道,所幸王生前已经悟到六道的存在,并写下了预言。百年前我们终于与修罗道沟通,才明白原来他们也是半成品,非神、非鬼、非人,死后多半沦入畜生或饿鬼,与我们也没什么不同
楼连已经不想听他废话,直接开口:那你们找到妖族的道了吗?
老槐树不满楼连的打断,却也只能岔岔道:暂时还没有。
楼连晃了晃手里的本子:所以,对于你们先祖留下的话,你们就只看到了标红的钥匙和最后那一句修罗道,其余的,什么都没思考过?
木鬼还未回答,那些小妖已经叽叽喳喳叫了起来:这些意味不明的话谁看的懂啊?还道呢,我们连活下去都艰难,哪比得上你,衣食无忧还有人类疼着!
先祖明明有了修炼的法子,已经超越肉.体凡胎,却不告诉同族,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若不是少主这百年来与修罗道交易,我们早就被人类发现
族长木鬼扬手:安静。
楼连看着那一双双对自己充满敌意的眼睛,忽然低声道:我有些同情煌月了。
木鬼:你说什么?
楼连摇头,只觉得可笑:没什么。
那先祖,想必就是当年的煌月了,而先前那梦,就是煌月的回忆。
煌月最后找到的修炼路子,恐怕,是一条充满血腥的杀伐道。